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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昨夜,靖安夫人发疯了。”吃到一半,绿珠突然跳出这么一句,“奴婢也是适才出去时,听那些小太监们说的。”
“倒是说说,怎么个疯法?!”我未抬眼,径自夹住碗里的一根青菜,慢慢地送进嘴里,又极有耐心地咀嚼着。
“听说靖安夫人唱了一夜的歌,又是哭又是笑的,模样非常难堪!围观的那些宫女太监们都看的目瞪口呆,说她如今的模样,就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绿珠的话语虽平淡,却也不难听得出,其间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在。她肯定是高兴的,因为靖安夫人的疯傻,为自己那死去的姐姐觉得值得,一切都算是有了报应。靖安夫人虽然没死,却是比死了更难受。我当初没落苦役司,可是有翻身的余地,而她,又疯又傻,加上林家人已经完全放弃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真的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就是不知道她哪天会老死在上清宫里了……
左眼突然不合时宜地跳动起来,我想起那句古老的寓言——左凶右吉!
“夫人怎么了?”
我按住自己的左眼皮,摇头笑笑,“没什么,就是眼皮子跳的厉害!”
“许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大概吧!”我笑着站起身,“看来我得好好睡一觉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衣料磨蹭时的轻微窸窣声,我狐疑,探头望去,又是梁公公,他率领着几个小太监,正往这边行色匆匆地走来。
“梁公公这般匆忙来此,不知是所谓何事?”我心中不知为何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而梁公公的脸色显然不像上次那般友好,甚至是阴霾的。
他客气地一弓腰,“老奴是奉了大王的旨意,特地请夫人过去一趟!”
我脸色一滞,顺势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还要麻烦梁公公亲自来跑一趟!?”
梁公公嘿嘿笑着,缓缓抬起脸,“夫人既然问了,那奴才也但说无妨。但是在说之前,还望夫人有个心理准备,这事儿,可有点大了!”
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我突生厌恶,朗声道,“到底是何事?”
他微微咳嗽了一下,道,“靖安夫人死了,太医的诊断是,食物中毒而亡。”
作品相关 第57章:众矢之的
我记得自己刚进宫时,很喜欢这里的夜晚,每当夜幕降临时,一个个身姿袅袅的宫装丽人,排成一列去点燃宫灯。那宫灯是我喜欢的样子,莲花形灯座,半透明的苏绣纱质,灯火燃起时,里面仿佛跳跃的是一颗心。
烛光倒映在清冷的青石玉石地面上,我一步步踩在上面,心中有点慌,有点乱……秋意渗透出些微的凉意,骤冷的风呼呼吹着,我拉了拉敞开的襟口,就加快了步子。
嬴政现在正在御书房里与几个朝政大臣议事。听梁公公模棱两可的意思,朝堂之上那几个说话有点份量的老大臣们都在,除却这些迂腐的老人家,林家的人也在,他们这个时候出来,无非是想借机除掉我。
站在门口时我微微犹豫了一下,故意去听房内的说话声。
一个老者感慨道,“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啊!此妖女害人不浅,又是来路不明的燕国人,此等祸害要是不除,后宫就无一日安宁,还望大王三思啊。”
另一个人附和道,“老丞相言之有理,就说梨香夫人的身份,她可是个燕国人。如今正是六国交战之际,大王万万留不得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万一是细作怎么办?”
又传来几声咽呜声,有人哭号道,“老臣自知无颜再来面见大王,可是小女死的实在悲惨,老臣不得不……还望大王替老臣做主啊!”
我冷笑,当初靖安夫人被打入冷宫之时,怎么都不见林家人来哭求。当下也不等梁公公进去禀报,就这样推门进去。
他们显然不曾料到我会突然到来,面有讪讪,大概是担心适才的那番话,是否入了我的耳。而那几个老大臣则是毫无忌讳地看着我,眼底有深深的厌恶。朗声道,“老臣刚才所言句句肺腑,还望大王三思而行!”
我浅浅看了他们几眼,都是终身效忠秦朝的老臣子,可到底岁数过大,有些想法步伐跟不上时代。自古红颜祸水,他们信奉这句话,想必最是厌恶像我这样的女子的。
而林家人,那个刚才装腔作势苦苦哀求的中年男子,靖安夫人的亲身父亲林玉生,却在我进门的那一刻起,噤了声。
“大王……”我强装着,盈盈浅笑,抬头望向坐在首座上的他。
他冷漠的眼神里有几丝难掩的烦躁,见到我笑,也回敬地笑了一个,伸手指着他身旁的一个位置,“坐。”
他虽是对我说的,可是声音强硬,更像是命令。似乎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我笑着坐到他身旁,有些忐忑地望向他,他感受到我的目光,侧过脸,低声安抚,“没事。”那几个大臣见此,气得胡子瑟瑟发抖。他恍若未见,却是道,“有事明日再议,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大王!”有位老大臣愤然地站起,眼睛里冒火地盯着我,“大王且不可被女色所迷惑,这个妖女越早除掉,我们秦朝就是少了一个祸害!”
我只觉得胸口猛地窒住,无法呼吸。自问自己是个心存善良的人,虽不至于达到天真无暇那种境界,却是无心害人,只为自保。可是,现在闹得如此田地,真的让我感到心寒。
一晃神,耳边,他语气骤冷,“同样的话,朕不想再重复第二遍。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议!”
我转过脸看他,他幽深的眼底,浮起极力压抑的愤怒,似乎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再过一秒,就要爆发似的,含带着浓浓的火星味。
梁公公带着林大人一行人走了。御书房里,顷刻间只剩下我和他。
我还没做好与他坦然相对的思想准备,倒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正想解释。
迎面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怔忪的瞬间,他双手紧紧把我掐进他的怀里,“你想说什么?”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那淡淡的薄荷味好像一味上好的安心剂,适才那深深的恐慌感和无助感,顷刻间化作虚无,我贪婪地缩在他的怀抱里,竟无语凝咽,半响,才沙哑道,“大王想让臣妾说什么!”
话音未落,几滴清泪就犹自滑落下来。我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如此矫情地失声痛哭出来。
他似乎察觉到我有所不对劲,伸手来探我的脸,指尖触及我的冰冷的泪水,蓦地收回。生硬地扳过我的脸,迫使我面朝向他。
“你哭什么!朕相信你就是!”
我摇头苦笑,“第一次大王相信我,第二次大王也相信我,那第三次,第四次呢?大王还会一如既往地相信臣妾吗?臣妾不过是个卑贱的燕国人,现在还仗着年轻,有几分蒲柳之姿。到时人老珠黄了呢,大王恐怕也会对臣妾厌恶不已吧!”
我很少在他面前放肆说话,可今夜却是豁出去了的,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神色阴霾,一声不吭地听我把话说完。
“倘若有一日,大王不愿相信臣妾了,也不喜欢臣妾了,那就请大王放我出宫吧!”
出宫二字一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诧然,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可从来都是稍纵即逝,它们轻得就像天空上方不经意飘过的一片乌云。可是此时,这个想法,却如此沉重地压着我,压着我喘不过气来。
是啊,也许出宫才会是我的出路。
后宫,我玩不起!
他却不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他才一字一顿道,“朕不许你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听到了吗!”
他俯身骤然吻住我的唇,我浑身一滞,他已经紧紧地钳制住我,容不得我半分挣扎。不似以往的那般疯狂,这次,他很温柔,滚烫的嘴唇一点点吻干我脸上的泪珠。
我觉得恍然,半开着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最后一下,他狠狠地咬住我,口齿间,血腥味弥漫开来。他狠声道,“听到了吗!”
喉间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我攀上他的脖子,“听到了!”
作品相关 第58章:梦里寻她
夜半,被梦靥惊醒,无心再睡。想翻身,却碍着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腰上,而不能随心所欲地翻身,就这样僵硬地躺着,思考着问题。
“你醒了?”他一个耸动,放在我腰间的双手抽回。无故叹了声气,平躺着身子。
我转过身,黑暗中,我看到了他墨玉般灼亮的眼睛,轻轻地伸手抚上他,“先是宫女子路的离奇惨死,现在又是靖安夫人的中毒,这两期事件的矛头都笔直地指向我,臣妾不得不忧虑!”
“有朕在,你还怕那些老匹夫会把你怎么样!”他抓住我的手指,把玩着。
我知道他最近也在纠结这些事情,可当着我的面,偏偏装的跟没事人似的。我有些赌气地抽回自己的手,道,“难道大王一点都没想法吗?”
他神色瞬间冰冷,从鼻尖里发出哼声,似是不屑,“一个是微末的宫女,一个是打入冷宫的女人,就算是你杀害的又有何如!倒不是说朕为人冷酷无情,这事就算是摊开来讲,又有什么关系!朕心爱的女人难道连这样的生杀大权都没有!?”
他说这话,让我无端升腾起了几分寒意,后宫女子的命都是有如蝼蚁般,脆弱的很。那我呢……若干年后的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像她们那样无足轻重。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胡思乱想什么!”
我摇摇头。他抿嘴轻笑,异常温柔地看着我,“知道朕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他这样一问,我蓦地愣住。时光仿佛再次倒流,我想起了我们的初见,那时的我,刚来到这个异世,带着从头来过的信念和前所未有的信心,准备迎接这个新生活的到来。梳云的陪伴,是我借以相依为命的温暖,所以当她决定**他时,我并没有多大的反抗。
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梳云,现在的我,都并非当时的你我了。
耳畔,他温热的鼻息吹拂在我的耳朵上,“还记得当时,你和梳云在河中洗澡,不慎被朕看到吗?”
他离的我很近,我被他略微暧昧的语气给惹得窘迫,低下脸,“当然还记得。”心中微微咯噔了一下,当初吸引他的可是梳云,而并非我。我,不过是作为梳云的附属品而进宫的。那么,现在呢……
我有点急切而又热烈地看着他,他拥我入怀,叹息道,“你与梳云的姿容不分上下,如果真的要比出胜负,朕很难决断。而且你也知道的,后宫之中向来不缺美貌女子。所以你的美貌并不是唯一吸引朕的原因……”他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向我。
我被勾起了兴趣,绕住他的手臂,问道,“那大王倒是说说,您当初是怎么看上臣妾的。”
他拥着我,不经意间,双手不免使了几分力道,扭头认真地看着我,“因为你的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泪痣。”我蓦地愣住了一下。
他伸手抚上我的左眼,温和道,“说来不怕你笑话,在你没进宫之前,朕一直在做一个梦。梦中有个女子一直在对朕笑,她一边笑着,一边在前面跑。不管朕怎么去追赶,始终看不清楚她的脸。终于有一天,朕心急了,伸手去扳过那个女子的肩膀。”
我的心也随即被揪起,“那大王看到了吗?”
他摇头笑笑,宠溺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尖,“没有,不过,朕却瞥见了她的眼角,在左眼的下面,有一颗美丽的泪痣。和你一样!”
我愣愣地傻在那里,心脏迟钝地跳动着,竭力去回味他的一番话。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缘分!上天安排你我相遇!所以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决定要带你进宫!”
我听他亲口说出这些情话,心里泛起一股甜蜜感,仿佛儿时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一颗含了进去,满口溢香。
他清浅一笑,抚平我的眉心,“后宫之事繁琐,且步步惊心。你进宫有些时日,应该也有所了解。那个宫女和靖安夫人的事情,你且放宽心,有朕在,他们还敢把你怎样!?”
我动容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紧紧贴在他赤裸滚烫的胸膛上,“都说红颜祸水,臣妾只想做大王身边的一名普通女子,可不想做什么祸水!”
他哈哈笑了一声,“朕倒是希望你就是祸水,那样朕就可以被你迷得七荤八素,连这江山都不顾,然后一起与你隐居山林,过那赛比神仙的生活。”
他不过是随口说出的玩笑话,听在我的耳中,却让我怔忪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要江山只要美人……他恐怕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和他一起隐居山林的日子很遥远,也许,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存在。
又小聊了一会,我们都迷糊睡去。我一向睡眠质量不好,朦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