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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种强权,一种无理的压迫。比起战斗中的杀戮来,这是一种更大的侵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难道你可以忍受吗?”
由于对自己的口才很不自信,女孩偷偷看了正低着头沉思的麦克一眼,还是继续:“这次他可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理由而施加惩罚,下一次也许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剥夺他人的生命,如果不反抗就时时刻刻身处于危险之中,难道一个骑士还要时不时地对自己的上级察言观色,以此保住自己的生命?”
“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弗雷德丽卡,也许你看罗兰很不顺眼,但我不想和你说这个问题。我要继续去养伤了。”他那只已经恢复灵活的手显然只是一个借口。
“你在害怕罗兰吗?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而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助,不会让你和罗兰正面接触的。我让罗兰下台之后你们就都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你还不明白,弗雷德丽卡。我认为现在的生活很好。”麦克脑后的两条红色的缎带无精打采地下垂着,他也冷着一张脸,撇下弗雷德丽卡自己上楼去了。
这种答案让弗雷德丽卡难以置信地瘪了瘪嘴。太过心急也许也是她的一个毛病,但麦克竟然说喜欢这种生活,让弗雷德丽卡难以理解。虽然她已经认定这是自己交谈技巧上的不足所导致,但已经说死了的话是不可能再有所转机。这个道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女孩毕竟还只有十三岁,其他人的想法她总是不能理解。她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会为了自己的尊严以及自己的意志,意气用事地不再理会其他。人们习惯于被统治,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自由,他们常常只能在群体中找到安全感,让群体的意志取代自己的意志。众人的偶像,在许多事情上有着良好判断的罗兰当然不可能受到反抗,更何况他还给他们带来了梦想和希望。这些东西也只有在并非自己创造的时候才被认为不是运气而确实存在。
弗雷德丽卡沉默着离开了,还在为麦克的话感到奇怪。但她也自然也不会为这么一个并不重要的帮手花更大的力气去拉拢。
这里有另一个只相信自己的人。她正高傲的仰着头,用眼角的余光俯视着这个世界。贵族、平民、吸血鬼、大祭祀,所有的生物都被视作她的玩偶,生杀予取由她的个人意志所决定。游戏规则由她来决定,她会遵守自己的游戏规则直到自己厌倦。现在,她依旧气定神闲地站着,身侧有一个穿着黑色法士袍的胖老头。只因为她依旧欣赏这个角色扮演游戏,她现在是万人景仰的圣骑士罗兰·席·比金。
她的前方有一个黑色的炉台,炉台的周身被擦得光亮,除了那些沾染上的深色斑点。它被架在一个用白色石灰画成的魔法阵上方。白色魔法阵是画在地上的,还有许多各种材质的管子在不同的高度与炉台的身体接通。与炉台相同高度,它的左侧还有一张杉木质的桌子,在那上面,有用牛皮纸垫着的黑木粉末,以及装载试管里的粟兰花露等等。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这间相当宽敞的屋子里几乎一无所有。
“我们尊贵的圣骑士大人,你吩咐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开始实践你的设想了吗?”说话的人正是昨天跟着罗兰到练兵场去试验新剑的黑袍炼金术士,那足以让人认为是一个商人的身材却没有给他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一脸的高傲丝毫不输于罗兰。
“请便吧。”
胖老头摇晃着身体开始念动咒语。环绕在炉台外围的最高层的导管里已经事先装好了冰心草的粉末,它们首先开始发挥作用,周围立即凝汇了一圈洁白的雾气。他们会保证炉台不会因为炼狱火焰过高的温度而爆炸。接着伴随那高亢而抑扬顿挫的语调,地面上魔法阵最外圈的尸骨珠也开始燃烧起了淡绿色的磷火。魔法阵有节奏地一圈圈向内,黑色的锅炉不多时已经完全包围在了各色的火焰之中。炉台上部的孔洞开始喷出热气,水珠顺着导管凝结,低落到事先准备好的铁桶中。炉台也因此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只有加固魔法的效用还在勉强支撑。
胖老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回望了一眼罗兰。那个高傲的骑士还在似笑非笑地观望着,似乎有着巨大的信心,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于是他只得自己抱起几块放在桌上的赤红色矿石,吃力地扔进了炉台上方的开口中。“咚咚”的几下沉闷的声响,也同时敲在了胖老头的心头。幸好锅炉只是用力摇晃了几下,又在胖老头焦急地洒上两把魔法粉末之后安稳了下来。
胖老头并没有放下心来,尚未确定的最终结果就足以让他焦灼万分。直到几分钟之后,他像一个着急着要看自己刚生下的孩子的产妇一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锅炉下端的一个开口,亮红色的铁水顺着陶土的管道流进了一个同样材质的管状分离装置,他的脸慢慢被铁水映照上一层红光。当纯净的铁水从分离装置的另一端留出注入魔文恒温桶的时候,他的喜悦已经清楚地写在了脸上。他这时才真正地像一个看到了黄金的守财奴。
平复自己的心情花费了胖老头另外的几秒钟时间,他让自己面无表情地面对身侧的那个高傲的圣骑士,但心里已经在考虑如何运用那一桶铁水,这让他没有更多的心情来鄙视这个不可一世的骑士。“实验被进行地成功,我们年轻力壮的圣骑士大人。”
“是的是的,加文大师似乎已经要急着赶我走了,我当然也很希望大师能够快点有成果,看大师的样子自然不会让我失望了。”
“我知道了。我会先进行你所要求的研究的。”
罗兰斜了下嘴角,就像在劝说淘气的孩子安静下来之后的长辈脸上所露出的满意的笑容。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甚至没有和胖老头加文打招呼,虽然这对两人来说都并不重要。
第二十二章
就好像过多的灌溉会溺死娇嫩的花枝,产生怨恨的缘由也并非一定是厌恶和伤害。当从他人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客观的视角让一个人可以对自己做出客观的评价,但人们往往不愿承认,反而希望否认这种存在。
弗雷德丽卡自己也不清楚,当她听说罗兰确实是一位女性的时候,那些被触摸和亲吻的屈辱感就已经消失殆尽。而她唯一认可的报复,也在练兵场正面决斗的失利中宣告失败。但她还在继续不屈地寻找罗兰的弱点。在离开了麦克的房子之后,她悄悄跟着罗兰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间苍老的小屋。她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炼制铁水的全过程,她认为这样的秘密一定有其利用价值。
而这对罗兰来说却从来不是什么不得见光的事情。锻炼房的偏远只是因为胖老头加文需要一个清静的研究环境,而她在来这里的一路上和锻炼房的周围也没有设下任何的防范,她只是在为部队炼造武器而并不像奥西那样进行人体实验。毫无戒备的环境让人不会产生好奇,而一些不谙此道的人即使过来参观也不会获得多大的收获。
当罗兰离开之后,弗雷德丽卡就立刻从门口走了进来。她在刚才就已经清楚了罗兰与这个黑袍之间的脆弱联系,这也是罗兰最大的弱点:他从来只是用傲慢的高压手段让人服从,而物质与权利所产生的联系总不比真正的心悦诚服牢固。而一个黑袍可不会像麦克那样懦弱,他们都是敢于向整个社会的秩序挑战的异类。
于是弗雷德丽卡直接用言语刺激胖老头加文:“你已经放弃自己的尊严,成为那个男人的奴隶了吗?”
“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小女孩,该上哪儿上哪儿去。”胖老头看都不看一眼弗雷德丽卡。
“你仅仅为了一些实验的器材和场地就要放弃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吗?”弗雷德丽卡让过胖老头,依旧在那里不温不火地叙述,语气里却带着要命的嘲讽和鄙夷。
胖老头在桌子上摆弄各种魔法药品,听了弗雷德丽卡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真不知道那些混蛋们是怎么跟你讲的。尊严这种东西只有你认为它存在的时候它才存在,依我看,像你这样傲慢又不懂事的小姑娘比一只不知天高地厚地到处乱撞的小野猪也多不了多少尊严。而要说到自由,又有哪一个人不是自由的?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也没有被限制任何的自由,他不是没有离开牢房的自由,只是没有离开牢房的能力。我按照那个小骑士的话办事是我的自由,我把你从这里扔出去也将会是我的自由,你当然也有拒绝被扔出去的自由——前提是你有能力。”
当弗雷德丽卡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屋子的另一个相反的角落。若不是她反应的敏捷,刚才胖老头案中所触发的魔法力量就已经把她从房间里排挤了出去。
她怨恨的源头已经转变成了不甘。奥西如此、亚蒂如此、麦克如此、这个胖老头也是如此,所有人都向着罗兰,弗雷德丽卡却是孤单的。一样是女性,对自己命运一样的叛逆,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剑对这个不平等的世界顽强反抗,罗兰与弗雷德丽卡两者之间却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别。女孩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任何地方比不上罗兰,这种女人的嫉妒化作怨恨。于是她要去证明。
“阁下当然不会是没有能力反抗罗兰的了,即使是一个最普通的工匠也可以选择不为一个人工作。那究竟是什么让阁下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人的工具?一个致命的威胁?抑或是一个美妙的诱惑?”
弗雷德丽卡提前的转移让胖老头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接着,那张脸又因为笑容而皱了起来,一团团肉各自盘踞:“小姑娘还蛮有趣的。就像你所知道的一样,黑袍蔑视社会的秩序,但这种东西可没有让黑袍来刻意反抗的价值。我现在的遵守只是因为我意志恰巧符合而已,而那些反抗也只是因为正好违背。罗兰有罗兰的需要,我也有我的需要。你一定不明白熔化成液体的纯净铁水的重要价值,以前人们总是利用锻造技术将碳素和其他物质融入武器,而现在利用铁水,不仅可以调配出确定强度和韧度的金属刃,加入各种魔法材料也成为一种简单的事情。对于一个毕生追求武器最高境界的炼金术士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有更大的诱惑?”
正是如此。整个尼伊尔除了弗雷德丽卡又有什么人会想要反抗罗兰?傲慢、专权和好女色,这些与希望、梦乡相比显得无足轻重。战争、饥饿、疲劳,深陷于这样的泥潭,自由的限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既定的现实。人们有权力安宁的仰望星空,却没有闲暇来享受这样的安宁。于是他们选择各自放弃一部分的权力,凭借特定的规则各自放弃了一部分的自由来实现更大的自由。直到所放弃的这部分自由超过了所得到的,他们才会开始反抗。而罗兰的所为并没有超出这种限制。
“我知道你不会明白,你毕竟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你还是离开这里吧,现在的你是无法达到你的目的的。”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她也能理解已经到了自己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但她依旧不屈的相信,罗兰不是完美的,她一定有什么弱点让自己可以有机会战胜她。这是上天的法则,否则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存在。她尝试了各种方法,在饭菜中投毒、趁其不备的暗杀、用自己的色相诱惑等等,但结果只能让她失望。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中已经前提条件避免了两种手段,利用亚特密斯以及想方设法当众揭示罗兰的身份。她的目的决定了她无法使用这两种手段,她既不愿意伤害亚蒂也不希望利用女性在社会中的弱势。
到了深夜她在走廊中独自游荡,沮丧充斥了这个狭长的空间。默然踯躅中,最后还是到了亚特密斯深灰色的房门前,深夜让女孩起了彷徨。但只是放任大脑的空白,就让她鼓起勇气敲开了房门。
开门的亚特密斯有些惊讶,但还是欢喜地把一脸疲惫的女孩拉进了房门。她现在穿着一身深蓝的水裙,露出光滑的手臂和脚踝,没有了平时的端庄而多了一份温暖。她亲热地拉着女孩拉到床边坐下,把女孩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微笑着看着她。“弗雷德丽卡睡不着吗?我也恰巧无眠,你能来找我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亚蒂,也许我真得无法打败罗兰。”弗雷德丽卡密切的注视着亚特密斯的脸色,她担心着会从哪里看到绝望,“但是你的情况不一样,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不再让你迅速老去的。”
小女孩紧张着朋友的心情,她希望她的朋友可以鼓足勇气与命运抗争。她喜欢那张脸上充满朝气的笑容,太喜欢那些温和清脆而非绝望深沉的话语。但这边的这个女人却已经早不抱任何希望,二十岁的死亡是她存在的法则,是刻在她生命最基础位置的铭文。这种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