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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棚里有着微微的凉意,谢淡云注意到茶棚的角落里正燃着一支香,淡淡的檀香味里有着甜甜的味道。
“这是什么香?”接过酸梅汁,谢淡云指着那只香问茶棚的主人,一位年近六十岁左右的老婆婆。
“姑娘见笑了,这是凝神香,有清静人心的作用。”老婆婆裂着缺了门牙的嘴说道。
谢淡云深深吸了一口:“嗯,味道好特别,闻在鼻子里有凉凉的感觉。婆婆,这茶棚是才开的吗?”
老婆婆点着头道:“这不是圆正大师要来开坛讲法,我闲着无事,搭个凉棚,让过往的人有个休息的地。”
谢淡云听了老婆婆的话,笑了笑。饮尽手中的酸梅汁,摸出五个铜板塞到了老婆婆的手里。抬头再一次看看外面的日头,叹息一声,谢淡云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山顶走去。
万佛寺山门前的青石道两旁此时人声喧哗,各式各样的小贩都在高声吆喝着,前往万佛寺的香客脸上都有着虔诚的表情。谢淡云不由暗暗抬舌,看来这位圆正法师来头不小。
见路旁有人在卖凉扇,谢淡云不由的走了过去。
“东家。”突然有人在谢淡云肩头上拍了拍。转过头,看清来人,谢淡云有些吃惊的道:“嗯?大师怎么在这?还没到圆正大师开坛吗?”
玄一从小贩手里接过凉扇,递到谢淡云手里,才慢慢道:“马上就开始了。锦叶呢?”
谢淡云抿嘴一笑:“她怕万佛寺的和尚把她收了去,所以赖在家里和方离打麻将呢。”说完,谢淡云用扇子扇了几下,舒服的道:“呀,这天怎么这么热?”
玄一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谢淡云挂在脖子上的五彩玉佩,道:“东家想来听过‘玉可养人’,这玉还是贴身好。”
谢淡云一怔,愣了一下,忙把五彩玉佩塞进衣服里,笑道:“大师所言极是,这玉还是随身带着好。”
玄一领着谢淡云进了万佛寺。
万佛寺正殿上供奉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三座大佛,分别是锭光佛,如来佛和弥勒佛。谢淡云接过引客僧递过来的佛香,虔诚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却看到一名和尚安静的立在她身后。
左右看了看,谢淡云双手合什冲那名和尚躬身一揖。还不等谢淡云开口,那名和尚已道:“施主印堂发黑,眉角见次,最近有血光之灾呀。”
谢淡云不由一愣,这什么跟什么?血光之灾?忙张口问道:“请大师指点。”
正说着,就见殿外走进一名小沙弥,冲那名和尚双手合什躬身道:“时辰已到,请师叔祖开坛。”
谢淡云又是一愣,难道眼前这位和尚就是圆正大师?
就在谢淡云这一恍神之际,谢淡云只听到圆正对自己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再抬头看去,圆正和小沙弥已出了正殿。谢淡云是半天没回过神来,一直到看见那一身熟悉的黑色僧袍,谢淡云扯住玄一忙道:“玄一,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血光之灾?”
玄一只是微笑的看着谢淡云:“佛坛也开,东家请吧。”
万佛寺的习武场上此时是人头攒动,却奇怪的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到。在三声钟响后,辽亮的声音缓缓从习武声正中的佛台上响起。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大城耆阇崛山。是时如来游于无量甚深法性诸佛行处。过诸菩萨所行清净。
是金光明、诸经之王、若有闻者
则能思惟、无上微妙、甚深之义
如是经典、常为四方、四佛世尊
之所护持、东方阿閦、南方宝相
西无量寿、北微妙声、我今当说
忏悔等法、所生功德、为无有上
……”
谢淡云坐在最后面,怔怔听着,渐渐心生恍惚,怒力眨了眨眼,依稀听到圆正刚刚说道:“众邪蛊道、变怪相续、卧见恶梦……”
再一眨眼,如同梦境一般,看到的是满天的乌云,巨大的浪花咆哮着拍打着陡峭岩壁,一次次怒吼着狠狠撞向那黑青的岩石,望不到边际的海面不断翻滚着,卷起冲天的海浪。
海,是深如墨色的黑色,冰凉的让人发悸。
这是哪?我又是谁?
低头看去,是自己赤祼的双脚,迤地的白色裙角拂过脚面,却有着真实的感觉。耳边是响如惊雷的巨大撞击声,抬头看去,那直立的岩壁上,似乎有两个人。
是谁?谁在哪?
瞪大了眼睛努力看去,飞扬在空中的衣角是如同这海一般的黑色,冷冰的白色混在黑色中忽明忽暗,莫名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想大声的叫喊着,却只听到喉咙里嘶嘶的声音。
突然,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如一条巨蟒般砸在地面上,只是一瞬间,天空仿佛被泼上浓墨,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金蛇般的闪电隐隐在云间不断闪现,空气中有着不安的压抑,眨眼,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般砸了下来。
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话,我是谁?他们又是谁?
当第二道闪电忿怒的砸向大地的时候,悬崖上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细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薄如红霞映染的嘴唇。
压在胸口的声音终于夺口而出。
“玄一?”
第十四章 如是梦(二)
一只手重重在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柔和的力量迅速流窜过全身。眼前的光景随即幻化成旋转的流光,快速的倒退而去。
猛地一睁眼,谢淡云注意到此时习武场上鸦雀无声,很多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谢淡云半晌没回过神来。难道我刚刚睡着了?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么刚刚看到的那一切就只是梦了?才这样想着,边上有相熟人探头过来看着她问道:“谢掌柜,怎么了?”
迟疑着摇了摇头,谢淡云摇晃着站起身,不远处,玄一站在一排树阴下看着她。
“我怕是有些中暑了。”谢淡云有些脱力的说道,再看向玄一,却也不由自主的想着刚刚的幻景,和玄一对打的人是谁?那又是什么地方?
“东家?”半晌,耳旁传来玄一低低的声音。
“嗯?”谢淡云觉得有些头痛,望向玄一的目光里多了些探究。
玄一轻声道:“恐怕真有些中暑了,去后院禅房里休息下吧。”
谢淡云却摇了摇头:“我看还是回家算了,明天再来听圆正大师讲经。”说完,冲玄一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向万佛寺外走去,走了几步,忽的转过头来问了玄一一句:“圆正大师今天讲什么?”
“《金光明经》。”
下山的时候,谢淡云一直处在一种半恍惚半清醒的状态下,看到山路旁的茶棚,谢淡云又走了过去,喝着老婆婆端过来的酸梅汁,谢淡云似乎才慢慢清醒。闻着茶棚里那股香甜清凉的香味,谢淡云感觉精神好多了。
“婆婆,能给我几根凝神香吗?”谢淡云问。
“姑娘,不好意思,这香老太婆也只有一根。”老婆婆脸上堆着笑,呵呵说道。
谢淡云可惜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茶棚外的日头,摇着凉扇慢慢下了白青山。才进麻将馆,锦叶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拦在了谢淡云面前。
“三差一,凑个数。”锦叶才说完,就作势要拉谢淡云。
谢淡云摇了摇头,道:“恐是中暑了,我想睡一会。”
听了这话,锦叶忙伸出手覆上谢淡云的额头:“不烫呀,不过看你这小脸发白,恐怕真是中暑了。那你快去睡觉吧,我让小青去郎中那抓副药回来。”
谢淡云勉强一笑,慢慢走回屋里,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床上。
闭上眼,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渐渐的,耳边传来哗哗的海浪声,感觉到冰凉的海水漫过脚面,每向前迈出一步脚尖都生生发痛。
我在哪?这是哪?谢淡云仿佛听到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道。
从远处传来一声声被海风打碎的轻唤——墨善……墨……善……
那声音仿佛海妖的歌声,不住诱惑着谢淡云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身后有着淡淡的血痕。
直到,看到那峭壁。惊恐的回头看去,如墨般的黑色海面上突然卷起冲天的海浪,咆哮着直直撞了过来,这场景如此熟悉,让谢淡云不由的心生恐怖。
当再一次听到悬崖上那如雷般的撞击声时,谢淡云紧紧的盯着她所看到的那两道身影。慢慢的她看清了其中一人,熟悉的凤眼让谢淡云以为那就是玄一,可是又隐隐觉得那不是玄一。
而站在另一面的穿着宝石蓝战袍的男人又是谁?
忽的,那男人转过头来,谢淡云一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
心口上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那种让人窒息的痛苦感让谢淡云难过的弯下了腰,瞬时,全身都是冷汗。
“淡云——淡云——”远远的传来一声声惊呼,感觉有人在不住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谢淡云费力的睁开眼,是锦叶。
“我怎么了?”谢淡云哑着嗓子艰难的问道。
锦叶却皱着眉头将谢淡云从床上扶起:“淡云,你发恶梦了吗?全身是冷汗。”
谢淡云没说话,只是突然拥住锦叶。
“锦叶,我是谁?”
第十五章 如是梦(三)
锦叶明显一愣:“你是谢家小妹呀!难道真糊涂了?”说完,绵叶紧紧盯着谢淡云不住打量。
长长呼了一口气,谢淡云道:“刚刚做了个恶梦。”
“梦到什么了?”
谢淡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半晌,才轻轻道:“我忘了。”
“忘了?”锦叶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后道,“既然是恶梦,忘了也好。起来吧,小青帮你煮了去暑清火茶。”说完,久久看着谢淡云,又问了一句,“今天没遇到什么吧?”
谢淡云抬头:“能遇到什么?今天就在万佛寺听了圆正大师开坛讲《金光明经》。我听了一部分,到觉得说的有理,就拿上次小白的事来说,也就是因为贪欲深了,所以才造了这么多罪孽。隔壁镇子上那二十多具尸体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锦叶道:“说到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妖有妖的缘法,不能与你们人类相提并论,再说,小白那事,还不是因为——”说到这,锦叶没继续说下去,顾左而言道,“呀,天黑了,到打麻将的时间了。”
谢淡云扯住锦叶的衣角:“因为什么?你怎么不说全了?”
“因为贪呀,你刚刚不是说,小白就是因为贪心,所以才造了杀孽,毁了千年修行。”锦叶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谢淡云却道:“你也糊弄我了。”
锦叶一笑:“既然知道是我糊弄你,你还执着什么?你这不也是欲念吗?今日是白听了高僧讲法了。”
谢淡云扁了扁嘴:“就只会说我,我看改日小心让和尚把你收了去。”
“是呀,把我收了去,你也就清静了,是不是?”锦叶向屋外走去,边走边道,“到真收了我,指不定你还哭呢。”
喝了小青送上来的茶,谢淡云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其间,锦叶又来看了谢淡云两次,说了些闲话,待到月上树梢,谢淡云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天亮时,锦叶推开房门,轻声道:“还作恶梦吗?”
谢淡云木然的坐在床沿边上,听锦叶这样问,好一会才摇着头道:“到是一夜无梦,精神也比昨日好多了。”
锦叶道:“我在你喝的茶里加了些凝神安定的药草,自然保你一夜好梦。对了,今天还去万佛寺听圆正法师讲经吗?”
谢淡云摇了摇头:“不去了,今天太阳还是这么热,我怕再中暑,等明日身子好利索了再去。”
锦叶一笑:“那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谢淡云从床上爬起:“我只是中暑而已没什么大事。今天我想去街上买些东西,等芒种节过后就是端午节了,趁我今天有时间,麻将馆里也要添置些东西。”
锦叶一拍手:“说起这个到是提醒了我,端午节后就是你的生辰。谢家小妹,你今年十八了吧?这白青镇上到十八没出嫁的女子怕也只有你了。”
谢淡云瞪了锦叶一眼:“合着你这话就没安什么好心。十八没嫁又怎么了?”
锦叶揽住谢淡云的肩头,吃吃笑道:“姐姐我这不是打击你,我这是鼓励你,让你快点找个好男人嫁了。”
谢淡云拔开锦叶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慢慢道:“随缘吧。”
许是沾了圆正大师在万佛寺讲经的缘故,纵是这么热的天,白青镇大街上的行人到比往日多了很多,听着过往行人的口音,谢淡云暗想,怕是这方圆几百里地界上人都到了白青镇。
去相熟的几个店里订了些麻将馆平日里用的着的东西,谢淡云打着纸伞走在路上,想了一下,准备去东街王婶那再订几坛青酒,方离着实爱喝王家酒坊里的青酒。
离着酒坊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谢淡云突然停了脚步,然后顺着路旁的一条小巷走了进去,熟悉的巷道,熟悉的房子,只是原来挂在门头上的“玉梳斋”换成了“琉璃坊”。
推开门,房子里不再是往日玉梳斋里那种昏暗的光线,整个房间里都是明亮的光,挂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