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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土匪通身的大咧粗痞是不假,但执掌一城及几万兵马数年的锐气便足以让他将所有品头论足的话全碾碎了吞进肚子里,任安乐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位京城贵女完全不同,他甚至生不出比较的心思来。
这倒不是说任安乐生得超凡脱俗,惊为天人,只不过有谁会拿征战沙场的一军将领和深闺小姐放在一起谈论,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不是。
思索间已行到了安乐寨诸人的马车前,想是知道临近京城,马车布帘早早便被撩了起来,任安乐盘腿坐在车架旁,看着踱来的范侍郎笑得真诚坦荡:“范大人,陛下可是有了御旨?”
范侍郎眉毛一跳,也没计较任安乐这个‘下官’的不敬,朝马车里望了望道:“陛□恤任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在城西赐了座宅子,让将军休息几日,三日后,陛下会和诸位大臣在上书阁接见将军。”
安乐寨归降对大靖而言是件大事,但任安乐终归是个女子,这些日子光是对任安乐的接见安置就已惹得言官在朝堂上争论不休,陛下选在上书阁接见她想必也是为了妥当起见。
“陛□恤下臣,本当家…呃…下官在家休息几日再入宫拜见。”任安乐话到一半感觉到苑琴盯着书的眼微不可见的一瞥,顺溜的步上了苑书的后尘。
“怎么不见苑书姑娘?”范侍郎对满身煞气、成日背着把大刀的苑书记忆极为深刻,奇怪道。
“寨子里的叔伯不放心,遣了个仆人来,苑书去接了,大人不必记挂。”
任安乐随口答,托着下巴,眼珠子转了半响,看着不太自在的范侍郎问:“不知太子殿下平时可忙,喜欢些什么玩意,这几日我好让人备着,等见过陛下再到东宫拜访拜访。”
范侍郎神色一僵,见谈到陛下时还云淡风轻的任安乐眼底似有若无的火苗,下意识生出大靖朝臣该有的警惕来:“将军说笑了,太子殿下平时政务繁忙,极少有闲暇之时,再言殿下少时便聪慧绝顶,才情俱佳,哪里如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玩物丧志。将军若有时间不如多和京城贵女相约,也好尽快熟悉京城的环境。”
太子韩烨素得朝臣敬重,怎可真的让乡野女土匪白白染指,还是让她离太子远些好。
范侍郎这话说得倒不含蓄,就差直言道公侯之家的贵女尚不敢高攀他大靖太子,遑论于安乐寨一介莽妇!
聚精会神观书的苑琴心下一叹,坐得稳如泰山,嘴角勾起了戏觑的弧度。
“是吗?”任安乐沉黑的眼瞳眨了眨,盯着范侍郎半响未言,直让这个朝廷二品大员额头沁出冷汗来才一拂挽袖长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优秀,远超民间百姓所言,本将军的眼光着实不差,想来这些聘礼是入不了殿下的眼了。”
任安乐朝马车后延绵数里装满金银的箱子看了一眼,轻飘飘道:“看来除非入阁拜相军功擎天,否则任某也不敢再言入主东宫,范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范侍郎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神情焕发的任安乐,脸涨成了猪肝色:“将军此言,此言……”
“安乐将谨记大人良言,倾全力为之,他日下官与太子殿下大喜之日,定当请范大人为座上宾,以谢今日启示之情。”
伴着任安乐这句满是诚意、极为笃定认真的话,范侍郎终于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抹黑朝一旁的侍卫倒去。
太子殿下,下官万死之罪啊!
懒得管马车外的景况,任安乐放下布帘惬意的朝软枕上躺去,却见苑琴恭恭敬敬的将一杯沏好的茶端到她面前,神色认真:“小姐,往日是我和苑书有眼不识泰山,日后我们若有得罪,还望小姐您高抬贵口,放我们一条活路。”
马车里一时落针可闻,任安乐眨巴着眼愣了半响才明白自己好不容易在敌方拿下一城,却还是败给了自家的丫头。
兵荒马乱间,没有人注意到……这支远行千里的队伍已经正式迈过了大靖帝都的城墙。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很勤快啊很勤快。
求各种包养。
你们懂的,嘿嘿。。
虽然脉络主线都还没出来,但是俺一向无存稿果奔,也要你们喜欢俺才写的有动力啊。
另:感谢泠之涵妹纸的地雷,每次收到霸王票的时候总觉得受之有愧,感谢支持。
☆、第五章
第五章
嘉宁帝赐下的宅子位于青云街,周围住着的尽是官宦世家、朝廷勋贵。与乐好八卦流言的百姓不同,任安乐一行搬进这个宅子后周遭的新邻居极是安静,无一家主动前来拜访,即便是将他们招入京城的礼部侍郎范文朝。
苑琴替任安乐换好入宫的袍服,转头见苑书蹲在墙角掰手指,叹口气道:“苑书,马车准备好了?”
苑书愁眉苦脸,显是没将心思放在即将入宫的大事上,只心心念念昨日送出去的十来箱金银,一脸肉疼:“苑琴,那些大臣收了咱们的银子,按咱们道上的规矩,这可是买路钱,结果他们连大门都没让咱进,这个亏吃大了!”
苑琴在苑书头上一弹,满是嫌弃:“难怪小姐说你没出息,这些东西是皇帝赏的,我们不过借花献佛,咱们初入京城,他们肯收东西已是不错了。皇帝待咱们小姐的态度不明,他们此时是不会和我们结交的。”
苑书眨眼,把心疼肝疼的神情拾起来,朝门口一指嘀咕道:“这个大块头怎么安置?小姐把他留在晋南原本是想守着寨子的!”
守在门口的黝黑青年约有丈高,着一身布衣,面容憨厚,一双眼极是黑沉晶亮,身后背着一根铁棍,见苑书朝他看来,当即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苑琴摆手:“既然钟叔不放心,就守在这里好了,京城水深,有长青在也好。”
说话间,任安乐已从屏风后走出,一身藏青长袍,长发挽起,利落飒爽。
显是在里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任安乐一拂袖摆对着闷闷不乐的苑书嗤笑道:“苑书,我掌管安乐寨数年,你可曾见我吃过亏?”
苑书摇头,无论是抢地盘还是打劫商队,她家寨主次次身先士卒,鞠躬尽瘁,那架势恨不得剥掉对方三层皮来。
“如今他们观望帝心不让你们进门,他日要入我任府休想用几箱金银了事。时间到了,入宫,长青守住门户。”
任安乐说完,大踏一步,朝任府外走去。
苑书得了任安乐的保证,眼一弯拉着苑琴跟在任安乐屁、股后头奔得极是欢快。
马车行过安静的青云街,朝宫中慢悠悠晃去。
时近正午,上书房。
嘉宁帝端坐上首,瞧着下面蹬鼻子对眼的两位丞相,颇为头疼。
右相魏谏是两朝元老,乃名震大靖的大儒,清流一派多为其座下子弟,桃李满天下,先帝在时亦对他极为倚重,如今贵为太子之师。
左相姜瑜十几年前只是忠王府一介幕僚,嘉宁帝即位后他飞黄腾达,一步步达至大靖朝堂首位,十年前帝家覆灭后深得帝心。
如今的大靖朝堂两人泾渭分明,互为制衡,是嘉宁帝乐见的局面,只是近日任安乐入京,两派各执一词,小打小闹逐渐上升为左右相之间的党派之争,嘉宁帝被闹得头疼,今日接见任安乐便把两尊大佛一起稍带上。
“魏相,任安乐一介女子,又来自偏远之地,粗蛮鲁莽,岂可和我辈一般登堂入朝?再言副将位虽不高,却也能执掌几万军马,将来她以招降之功请赴边疆,安乐寨以往劣迹斑斑,他日若得了军心,必成我大靖心腹之患!不如另赐一虚职,在京城供养着便是。”
左相姜瑜官腔打得有板有眼,只是若非赐予任安乐的副将之位原本是要给他姜氏族人的话,这话会更有威信力一些。
“姜相此言差矣,任安乐即已招降,必会忠于大靖,陛下当初已赐下官位,若现今食言,不让其入朝,天子威信何在?何况任安乐乃有名的将才,他日未必不能成我大靖柱石!”
右相魏谏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声若洪钟,听这声音,明显是高寿样!
“右相言重了,区区女子,谈何柱石!”
“即是区区女子,左相又何必危言耸听!”
“她乃叛贼,劣根难断,痞性难驯!”
“给我大靖送来三万水师,怎可再称其为叛贼!”
上书房的声音着实不小,被内侍领进回廊的任安乐眉一挑,嘴角便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
“行了!”嘉宁帝重咳一声,肃目望向下首:“两相素来德高望重,为一降将争论不休,成何体统!”
两人对视一眼,停止争吵,帝王的面子重于天,他们再大胆也不敢给皇帝甩脸色。
魏谏端着茶杯,见对面坐着的姜瑜扔过来的目光云淡风轻,几十年嫌隙顿生心底,他到底比不上姜瑜善弄权术,这些年吃的暗亏不少。
遂魏老丞相眼珠子一转,朝上首恭声道:“陛下。”
姜瑜暗哼一声,这个老顽固还在妄想,他难道能把任安乐吹成朵花不成?
呃,左相倒是忘了,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撇去身份和各种传言不说,任安乐本人倒是极符合这个标准的。
“右相有何话想说?”
“当初任安乐招降时求的是东宫太子妃位,如今若是任改其职位,以她的脾性,若是在朝堂上重提此事,如何是好……”
左相神色一顿,低下头暗骂,这块茅坑里的老石头,为了和他作对居然将这件事提到陛下面前来,真是胆子比天大!
果不其然,听见此话,嘉宁帝眼微眯,看着右相神色晦暗不明。
“太子妃位关系重大,岂可轻易定下,任安乐待会便到,两相不如见过她再议如何安置。”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觐见之声。
“陛下,任将军求见。”
嘉宁帝刚欲宣见,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外面的侍卫见奔来之人是慈安殿大总管张福,一时不敢拦任他跪在了外面。
“陛下,陛下,不好了!”尖细的声音响彻在上书房内外。
看到此景,任安乐挑眉,脚一顿立在了原地。
嘉宁帝眉一沉,怒喝:“给朕滚进来,好好说!”
张福连滚带爬跑进来,平时倨傲的脸上满是惶恐:“陛下,太后晕倒了,奴才召了御医入宫……”
‘咚’一声响,嘉宁帝神色骤变,手中的瓷杯敲在案桌上:“狗奴才,怎么不早点说!”
说完立然起身朝外走,行了几步记起任安乐还侯在书房外,匆匆朝慌忙起身的两相吩咐:“朕去看看太后,任安乐既然来了,你们便替朕见见,其他事容后再议。”
“是,陛下。”两人肃声答,看着嘉宁帝消失的方向对视一眼,重新坐在椅子上。
魏谏暗叹一声,太后年事已高,近年常有晕厥,陛下极孝顺太后,任安乐来得不是时候,若是入了陛下的眼,左相所谋必不会顺利。
任安乐立于上书房外的回廊上,听得里面惶恐的禀告和嘉宁帝的吩咐,抬首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匆匆消失的明黄身影。
她神情静默,瞳色有些悠远。
一旁的内侍走近请她入上书房,她舒了口气,松开不知何时微握的双手,嘴角噙笑,朝大靖王朝权利最集中的枢纽缓缓走去。
平稳的脚步声临近,上书房里端坐的两位老大人眼皮一跳,不约而同抬首。
这一望,合起来逾百岁的两人皆是一声暗赞,即便是脸色不虞的左相端着茶的手亦是一顿。
该怎么说,此女气度平生仅见,温煦大气,若非眉间一抹痞气,恐怕还真担得起大靖储君的青睐。
雄踞晋南的安乐寨主果然不凡,难怪敢求娶大靖太子,若她真心助太子,东宫之位只怕会更加稳固。
右相乃太子之师,看任安乐的眼神越发柔和,左相面色微凝,端在手上的茶杯放在案桌上,发出清冽的声音。
“任安乐见过两位相爷。”任安乐抱拳行礼,完全武将作风。
两人咳嗽一声,皆有些不自然,朝廷几十年没有女子入朝为官,此时受任安乐的礼倒有些别扭,但两人皆非常人,是以极快调好心态朝任安乐看去。
“任将军无需多礼,请坐。”魏谏一摸胡子,笑道:“老夫久闻任将军名冠晋南,今日得见知传闻虚矣,实乃闻名不如见面,将军是一颗蒙尘珠啊,如今归我大靖,陛下知人善用,必让将军威名更胜往昔。”
听见右相过于夸大的赞赏,左相眉毛一抖,暗嗤一声,他敢摸着良心指天对地,见到任安乐之前,这个老头子连想都没有这么想过。
不过,任安乐…确实值得让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