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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只得用手臂将阿絮一推,阿絮身子一侧,倒在另一边地上,祁寒的上身却收势不住,往下一顿,那石尖便如刀刃般刺入祁寒的背中。祁寒一挺身,站了起来,后背处却已流血不止。祁寒一声不啃,回手将背后伤处的穴道封住,走到阿絮身边蹲下,道:“我这招‘回头久望,身往后仰’,却也不输于你的‘清溪九曲,尽化一烟’。”
阿絮见他蹲在身边,惊道:“你……你想做什么……你若敢碰一碰我,我便咬舌自尽!”祁寒道:“只要你不跑,我便不碰你。”
正说到此处,就听见远处的树上似是有人低低哼了一声,祁寒忙抬头寻声望去,却只见月下枝头轻晃,并没有人影。只听得阿絮冷哼了一声,道:“你也怕被别人看见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我吗?好一个名家子弟的武功和风范了!”
祁寒道:“你要怎么看我,却是你的事,我自是管不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阿絮道:“我说过我不知什么解药毒药了!”
祁寒道:“我不问这个。”阿絮道:“那你要问什么?”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红起来。
祁寒却没注意到这些,道:“你是怎么看出这鬼是我扮得来?”阿絮舒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祁寒道:“你要说便说,要不说我可走了。我可没空在这儿陪着你。”这话倒是真话,并非唬她。这一番试探下来,祁寒心中的疑惑已释去大半。从阿絮的神情口气看来,竟是还不知林戎已死。且方才阿絮明明有机会杀他灭口,却并没有伤他。祁寒便知道阿絮虽然身具武功,且深藏不露,但那毒多半并非并非阿絮所下。既如此,还需回到书房中守护林师伯去。至于阿絮,过一会儿,她腰间的穴道自己便会解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祁寒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阿絮躺在地上,嘴唇微张了两下,想将祁寒喊住,却没开得口来,见祁寒身形一晃,便在几步开外,似乎真要走,心中委实害怕自己一人躺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便大声道:“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也想不出来吗!”
第十三章 欲近还相远。心事不能知。教人直是…
祁寒回过身,道:“你肯说了吗?”阿絮本想再嘲讽他两句,却怕他又转身而去,便道:“你在树影里躲着时,我自然看不出来。你追出来后,却被月光一照,在地上拖了好长一道影子,我听说人有影,鬼无影。这才不再慌乱。细一看,便知道你不是鬼。”
祁寒道:“那你怎么知道是我?”阿絮道:“你要扮鬼也扮得象些,至少也应换身行头。你昨日来络藤山庄穿得就是这身衣服,今日扮鬼穿得还是这身衣服,除非我真得吓昏过去了,否则怎会认不出你来。”
祁寒听了暗道:只以为天色昏黑,便没注意到这些小处来,谁知却在这些小处露了底。阿絮见祁寒沉吟不语,急道:“我已经说了,你还要怎的?”
祁寒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走上前去,在她腰间一拂,也不说话,便疾步而去。
阿絮站起身来,拂拂身上的灰尘,转眼间便见祁寒走得已无踪迹。空中的月光比方才明澈许多了,如水银般泻在地上,阿絮望着不由出了神。
远处忽有人喊道:“阿絮姊姊,你在哪里?”阿絮听出是阿越的声音,便道:“我在这儿。”阿越寻声找了过来,道:“你在这儿做甚?”阿絮道:“没什么——是夫人让你来找我的吗?”阿越道:“夫人见你这么些时候还不回去,着我来看看。”阿絮道:“我端着药走过来,却不小心将碗打掉了,你先回去和夫人说一声,我把那药再煎一剂便过来。”
祁寒来到一个小池塘边,便走了过去,将头发理好。蹲下身,捧起把水来,将脸上的墨水洗去。又把背后伤处的穴道解开,用水将伤处洗了,撕下衣襟,包裹起来。
刚一挪步,觉得脚上灼痛得厉害,这才记起是被那热腾腾的药烫的。不由摇头苦笑,心道:忙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追查到,反给人抢白了一通,打了一记耳光,又落下这么些伤来。便将鞋袜除下,把脚放在水中,塘水清凉,顿将那灼痛减轻了几分。
站起身来,见那月亮正映在池塘当中,忽想起曾与苏蕙在震源镖局后花园中赏月的情形来。此时月色无二,人却身在两处。只不知苏蕙此时是否也想起自己。心中如此一想,口中不由便哼出一段曲子来,只觉这曲子经常存在心里,也时时跑到嘴边,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了。
祁寒在心中微叹一声,便向书房走去。来到书房近前,突然看见房门大开着,门前的地上却伏着一个人。祁寒心里一紧,一纵身跃到那人身边,见那人头往下伏着,看身形、衣着却正是韩滶。祁寒忙俯身将他扶起,道:“韩师弟!你怎么了!”
喊了两句,韩滶微微睁开眼睛,忽然一掌向祁寒推去,口中骂道:“好恶贼,有胆子就把我也杀了!”祁寒促不及防,被他一掌推出几步去,低首一看,却见胸前一个好大的血手印。再看韩滶,见他圆睁双目,眼中满是血丝,双手高举,向自己扑了过来。他的手上,在月光下看得分外清晰,竟是双血手!再看韩滶的身上,脸上,也已被鲜红的血迹沾满了。
祁寒心中狂抖起来,道:“血!哪来这么多的血!”韩滶却已扑到他面前,喉中发出惨嚎声,一张脸也扭曲得如野兽般,两只血手高高张起,就要向祁寒的颈上卡下。祁寒两手一格,将他双手格开,往后猛退两步,道:“韩师弟!是我啊!我是祁寒!”
韩滶听了浑身一震,忽然仰天一阵狂笑,道:“祁寒——祁寒!就是你——我要杀得就是你!”说罢,两臂大张,又向祁寒扑了过去。
祁寒道:“韩师弟,你……你……你疯了吗!”双臂往外档,想将他挡出去,却不料韩滶这一扑力气奇大,祁寒竟没将他挡开,反被他拦腰抱个正着。祁寒怕伤着韩滶,手上不敢用力,只是往外推,想将他推开,但又哪里推得动。只见韩滶狂笑声中,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在祁寒的肩上。祁寒痛极,将韩滶猛一推,韩滶身子虽被推开了,牙齿还紧咬着祁寒的肩头,这一拽之下,险些没将肩上的肉咬下来。
祁寒用指一点韩滶牙关处,韩滶的嘴这才松开。祁寒往旁边一躲,闪开韩滶的一扑,喘息略定,大声喝道:“韩师弟,是我啊,你且醒过来!”
韩滶骂道:“你才疯了呢!”话未说完,乘祁寒没注意,又是一扑,双手按在祁寒的肩上,张嘴就向祁寒的喉上咬去。祁寒无法,只得伸指在他肋下疾点了几点,韩滶忽然顿住,牙齿停在祁寒的颈边,只喉中还发出“喝!喝!”的怪叫声,眼睛紧盯在祁寒的脸上,似是要用目光将祁寒脸上的肉也咬下来。
祁寒不敢和他对视,道:“你在这儿歇歇,我进去看看。”说罢,挣开韩滶的按在肩上的双手,纵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却有一股血腥味。祁寒心中骇极,却不敢多想。取出火石,手颤抖着,点了两三次,方将蜡烛点上。
烛火亮了起来,被从门外进来的风吹得摇晃不定,忽明忽暗。书房里空无一人。地上却有些血迹,象是脚印。那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那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下,椅子正对着那块地砖。
祁寒的心又猛得抖了起来,却仍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下,椅子沉下,沉到底,面前是条一人多高的地道。祁寒站起身从地道走了进去,便见里面有一间小室。
只几步,祁寒眼前便是一亮,不是因为小室里的灯火,而是因为小室中的血。只见地上、桌上、凳上都满是鲜红的血,将小室中染得血亮。祁寒心中刚一作呕,一低头方见林若谷倒在自己的脚边。
祁寒缓缓蹲了下去,将林若谷的身子翻了过来,只见林若谷的胸前几道巨大的伤口,再探林若谷的鼻息,却已气绝多时了。
祁寒猛发出一阵怒吼:“谁!谁杀了你!林师伯……”怒吼声毕,悲从中来,不禁便痛哭起来。也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抬起头来,见林若谷的身边还有一把刀。
那刀的样子,祁寒再熟悉也不过,正是莫名丢失的秋声刀。
第十四章 果解忘情寄意,又何在、频抚无弦。…
一见到秋声刀,祁寒心中便是一省,暗道:哭又有什么用了,眼下之计,只有把那凶手找到,替林师伯报仇方是正务。又想到韩滶就在上面,事情经过他必然清楚,何不上去找他问个明白。
想到此处,祁寒将林若谷的尸首放下,见林若谷双目还睁着,面上的神情颇奇怪,象是忽然间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神情却已凝固住了,再动不得分毫。祁寒心中又是一酸,道:“林师伯,你便睁着眼睛,看着我将那凶手擒来替你报仇!”说罢,祁寒在林若谷的尸首旁边端端正正磕了九个头,站起身来,走回到那椅子处,跃了上去。
祁寒来到书房外,却又吃了一惊,方才他进书房时,韩滶被他点了穴道,正站在那儿,但此刻,他目之所及,却空无一人,韩滶已不知何处去了。
祁寒站在那儿,仿佛是他自己被点了穴道一般。夏夜的风轻微得紧,祁寒却觉得每一阵风吹来,都从他的已被血和汗沾得透湿的衣服上钻了进去。每一阵风吹来,都让他不自觉得打一个冷战,待他稍微回过神来,已觉遍身都是彻骨的寒意。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不止一人,祁寒扭头看去,见三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阿越在前面挑着个灯笼,一人扶着许镜走在后面。祁寒再一看,那扶着许镜的,赫然就是方才失去踪迹的韩滶。
祁寒不待他们过来,已上前几步,跪道在许镜面前,泣道:“林师母……林师伯他……”但许镜竟似没有见到祁寒跪在她身前。非只是她,阿越、韩滶也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三人停也不停,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走到书房前,许镜对韩滶道:“你去——把你师父接出来。”声音虽打着颤,却还镇定。韩滶应了一声,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见韩滶抱着林若谷的尸首走了出来,阿越尖叫了一声,忙用手将嘴捂住,却不忍多看,把头扭到一旁。
许镜望着林若谷的尸首怔怔得看了片刻,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韩滶道:“师母!”阿越将手中灯笼一丢,忙将许镜扶住。祁寒见了,挺腰从地上站起,口中急道:“林师母!”纵身就要过去相扶。
韩滶依旧抱着林若谷的尸首,却将身子一晃,拦在他的面前,怒目而视,一字一字地道:“你要做什么!还想对师母下毒手吗!”祁寒愕然道:“你说什么?”韩滶道:“你还想对师母下毒手吗!”祁寒道:“韩师弟,你真得疯了吗?你瞧瞧清楚,我是祁寒啊!”
韩滶切齿道:“我知道你是祁寒,我如何不认得你!我若认不得你,又怎会有人知道就是你杀了师父!”
这话宛若霹雳一般,将祁寒的头要震得要裂开了,祁寒简直不相信人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声音,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韩滶道:“是你,杀了师父!”祁寒向韩滶抱着的林若谷的尸首看过去,见林若谷的眼睛竟也合上了,也象是不想再看到他一般。一时间便呆住了,心中一句话也没有,更不知从何分辩起。
阿越连声唤着“夫人!”,许镜悠悠转醒,两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滚落下来,只听她道:“滶儿,将你师父放下,我要好好看看他。”韩滶道:“是。”这才将两道如刀的目光从祁寒的身上挪下。转身将林若谷的尸首放在地上。
许镜脱开阿越搀扶的手,坐在林若谷的身旁,手掌轻轻抚在林若谷的身上,碰到伤口处时,却绕了开去,似是怕弄疼了他。
第十四章 果解忘情寄意,又何在、频抚无弦。…
半晌,许镜幽幽道:“若谷,我们成亲总也有二十年了吧。可是二十年来,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怕是连两年也没有呢。年轻时,你在外面仗义行侠,我要跟着你,你却不让我跟着。我知道,你是怕江湖险恶,当心我有什么闪失。可你知不知道,我一人留在家中,却更是难过,我是当心你啊。我宁愿陪着你在江湖上闯荡,便是吃些哭,受些累,我也欢喜……这两年你年纪大了,刚想歇歇手,却不料又碰上芜蘅那事,我大病一场,你虽看上去没什么,但我却知道,内心里,你的伤心处却不下于我。我如何会不知道呢,别人都说林若谷是讲信用、重侠义的铁铮铮的汉子。我却知道除此之外,在你心中,对‘情’之一字,你看得比谁都在乎。兄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