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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火龙蜿蜒而至,却是叛军的后续部队前来参与围功。洪基心下黯然,正待入帐,北院枢密
使前来奏告:“臣属下的一万五千兵马,冲下山去投了叛逆。臣治军无方,罪该万死。”耶
律洪基挥了挥手,摇头道:“这也怪你不得,下去休息吧!”
他转头来,见萧峰望着远处出神,说道:“一到天明,叛军就会大举功,我辈尽成俘虏
矣。我是国君,不能受辱于叛,当自刎以报社稷。兄弟,你乘夜自行冲了出去吧。你武艺高
强,叛军须拦你不住。”说到这里,神色凄然,又道:“我本想大赐你一场富贵,岂知做哥
哥的自身难保,反而累了你啦。”
萧峰道:“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战阵不利,我保你退了出去,招集旧部,徐图
再举。”
洪基摇头道:“我连老母妻子都不能保,哪里还说得上什么大丈夫?契丹人眼中,胜者
英难,败者叛逆。我一败涂地,岂能再兴?你自己去吧!”
萧峰知他所说的乃是实情,慨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但陪着哥哥,明日与叛寇决一死
战。你我义结金兰,你是皇帝也好,是百姓也好,萧某都当你是义兄。兄长有难,做兄弟的
自当和你同生共死,岂有自行逃走之理?”
耶律洪基热泪盈眶,握住他双手说道:“好兄弟,多谢你了。”
萧峰回到帐中,见阿紫蜷卧在帐幕一角,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兀自未睡。阿紫道:
“姊夫,你怪我不怪?”萧峰奇道:“怪你什么?”阿紫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定要
到大草原中来游玩,也不会累得你困在这里。姊夫,咱们要死在这里了,是不是?”
帐外火把的红光映在她脸上,苍白之色中泛起一片晕红,更显得娇小稚弱。萧峰中大起
怜意,柔声道:“我怎会怪你?若不是我打伤了你咱们就不会到这种地方来。”阿紫微微一
笑,说道:“若不是我向你射毒针,你就不会打伤我。”
萧峰伸出大手,抚摸她头发。阿紫重伤余,头发脱落了大半,又黄又稀。萧峰轻叹一
声,说道:“你年纪轻轻,却跟我着我受苦。”阿紫道:“姊夫,我本来不明白,姊姊为什
么这样喜欢你,后来我才懂了。”
萧峰心想:“你姊姊待我深情无限,人这小姑娘懂得什么。其实,阿朱为什么会爱上我
这粗鲁汉子,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你又怎能知道?”想到此处,凄然摇头。
阿紫侧过头来,说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为什么那天我向你发射毒针?我不是要
射死你,我只是要你动弹不得,让我来服侍你。”萧峰奇“那有什么好?”阿紫微笑道:
“你动弹不得,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否则的话,你心中瞧不起我,随时就会抛开我,不理
睬我。”
萧峰听她说的虽是孩子话,却也知道不是随口胡说,不禁暗暗心惊,寻思:“反正明天
大家都死,安慰她几句也是了。”说道:“你真是孩子想法,你真的喜欢跟着我,尽管跟说
就是,我也不会不允。”
阿紫眼中突然发出明亮光采,喜道:“姊夫,我伤好了之后,仍要跟着你,永远不回到
星宿派父师那里去了。你可别抛开我不理。”
萧峰知道她在星宿派所闯祸实在不小,料想她确是不敢回去,笑道:“人是星宿派的大
师姊传人,你不回去群龙无首,那便如何是好?”阿紫格格一笑,道:“让他们去乱成一团
好了。我才不理呢。”
萧峰拉上毛毡,盖到她颈下,替她轻轻拢好了,展开毛毡,自行在营帐的另一角睡下。
帐外火光时明时灭,闪烁不定,但听得哭声隐隐,知是御营官兵思念家人,大家均知明时这
一会议性命难保,只是各人忠于皇上,不肯背叛。
次时萧峰一早便醒了,嘱咐室里队长备好马匹,照料阿紫,自己结束停当,吃一斤羊肉
喝了三斤酒,走到山边。其时四下里尚一片黑暗,过不多时,东方曙光初现,御营中号角呜
呜吹起,但听得铿铿锵锵,兵甲军刃相撞之声不绝于耳。营中一队队兵马开出,于各处冲要
之处守擤。萧峰居高临下的望将出去,只见东、南、东南方三面人头涌涌,尽是叛军。一阵
白雾罩着远处,军阵不见尽头。
霎时间太阳于草原边上露出一弧,金光万道,射入白雾之中,浓露渐消,显出雾中也都
是军马,蓦地里鼓声大起,敌阵中两队黄旗军驰了出来,跟着皇太叔和楚王乘马驰到山下,
举马鞭,向山指点商议。
耶律洪基领着侍卫站在山边,见到这等情景,怒从心起,从侍卫手接过弓箭,弯弓搭
箭,一向楚王射去。从山上望将下去,似乎相隔不远,其实相距尚数箭之地,这一箭没到半
途,便力尽跌落。
楚王哈哈大笑,大声叫道:“洪基,你篡了我爹爹之位做了许多时候的伪君,也刻让位
了。你快快投诚,我爹爹便饶你一死,还假仁义的封你为皇太侄如何?哈哈哈!”这几句
话,显然讽剌洪基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乃是假仁假义。
洪基大怒,骂道:“无耻叛贼,还在逞这口舌之利。”
北院枢密使叫道:“主辱臣死!主上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正是我等报主之时。;率领了
三千名亲兵,齐声发喊,从山上冲了下去。这三千人都是契丹部中的勇士,此番抱了必死之
心,无不以一当十,大喊冲杀,登时将敌军冲退里许。但楚王令旗挥处,数万军马围了上
来,刀矛齐施,只听得喊声震动天地,血肉横飞。三千人越战越少,斗到后来,尽数死节。
北院枢密使力杀数人,自刎而死。洪基、众将军大臣和萧峰等在山峰上看得明白,却无力相
救,心感北院使的忠义,尽皆长垂泪。
楚王又驰到山边,笑道:“洪基,到底降不降?你这一点儿军马,还济得甚事?你手下
这些人都是大辽勇士,又何必要他们陪你送命?是男儿汉大丈夫,爽爽快快,降就降,战就
战,倘若自知气数已尽,不如自刎以谢天下,也免得多伤士卒。”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虎目含泪,擎力在手,说道:“这锦绣江山,便让了你父吧。你说得
不错,咱们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何必多伤契丹勇的性命。”说着举起刀来,便往颈上勒
去。
萧峰猿臂伸出,将他刀子夺珲,说道:“大哥,是英雄好汉,便当死于战场,如何能自
尽而死?”
洪基叹道:“兄弟,这许多将士跟随我日久,我反正是死,不忍他们都跟着我送了性
命。”
楚王大叫道:“洪基,你还不自刎,更待何时?”手中马鞭直指其面,嚣张已极。
萧峰见他越走越近,心念一动,低声道:“大哥,你跟他信口敷衍,我悄悄掩近身去,
射他一箭。”
洪基知他了得,喜道:“如此甚好,若能先将他射死,我死也瞑目。”当即提高噪子,
叫道:“楚王,我待你父子不薄,你父亲要做皇帝,也无不可何必杀伤本国这许多军士百
姓,害得辽国大伤元气?”
萧峰执了一张硬弓,士枝狠牙长箭,牵过一匹骏马,慢慢拉到山边,一矮身,转到马腹
之下,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足尖一踢,那马便冲了去。山下叛军见一匹空马奔将下
来,马背上并无骑者,只道是军马断缰奔逸,这是十分寻常之事,谁也没加留神。但不久叛
军军士便见马腹之下有人,登时大呼起来。
萧峰以足尖踢马,纵马向楚王直冲过去,眼见离他约有二百步之遥,在马腹之下拉开强
弓,飕的一箭,向他射去。楚王身旁卫士举起盾牌,将箭挡开。萧峰纵马急驰,连珠箭发,
一箭将那卫士射倒,第二箭直射楚王胸膛。
楚王眼明手快马鞭挥出,往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原是楚王拿手本领,却不知射这
一箭之人不但膂力雄强,而且箭上附有内劲,马鞭虽击到了箭杆,却只将羽箭拨得稍歪,卟
的一声,插入他的左肩。楚王叫声“啊哟!”痛得伏在鞍上。
萧峰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左胁穿进,透胸而这。楚王身子一晃,从马
背上溜了下来。
萧峰一举成功,心想:“我何不程乘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
楚王中箭坠马,敌阵中人人大呼,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峰的马匹剌射到,霎时之
间,那马中了二百多权羽箭,变成了一匹剌猬马。
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展开小巧绵软功夫,随即,从这匹
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底下。众官兵无法放箭,纷纷以长矛来
剌。但萧峰东一钻,西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敌军官兵乱成数千马你推我拼,自相
践踏,却哪里剌得着他?
萧峰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不论是地堂拳、地堂刀,还是
地堂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俟机攻敌下盘。这时他用于战阵,眼明手快,躲这了千百只
马蹄的践踏。分看谁皇太的所在,直滚过去,飕飕飕三箭,向皇太叔射去。
皇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五中箭,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皇太叔
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枝箭便在盾牌上撞了下来,萧峰听携的十枝箭射出了七枝,只
剩下三枝,眼见敌人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死名卫士也难,更不用说
射皇太叔了。这时他已深入敌阵,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实已陷入了
绝境。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只不过数百人,已然凶险之极,幸得有人相救,方能脱
身,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却如何逃命?
这当儿情急拼命,蓦地里一声大吼,纵身而起,呼的一声,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
而过,落在皇太叔马前。皇太大吃一惊,举马鞭往他脸上击落。萧峰斜身跃起,落上皇太叔
的马鞍,左手抓住他后心,将他高高举起,叫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快叫众人放下兵
刃!”皇太叔吓得呆了,对他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萧峰,但皇太叔
被他擒在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峰气丹田,叫道:“皇在叔有令,众三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皇帝宽洪大量,赦免
全体官兵,谁都加追究。”这几句话盖过了十余万人的喧哗纷扰,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后十
余万官兵少有半数听得清清楚楚。
萧峰有过丐帮帮众背叛自己的经历,明白叛众心思,一过逆境之后,最要紧的是个图,
免罪,只须方保证不念旧恶,决不追究,叛军自然斗志消失。此刻叛军势大,耶律洪基身边
不过七八万人马,众寡悬殊,决不是叛国之敌,其时局面紧急,不及向洪基请旨,便说了这
几句话,好令叛军安心。
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喧哗声登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均是惶
惑无主。
萧峰知此刻局势是危险,叛军中只须有人呼叫不服,数十万没苍蝇般的叛军立时酿成巨
变,当真片也延缓不得,又大声叫道:“皇帝有旨:众叛军官兵中有论官职大小,一概无
罪,皇帝开恩,决不追究。军官士兵各就原职,大家快快放下兵刃!”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了手中长矛。这掷下刃的声音
互相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
萧峰左臂将皇太叔身子高高举起,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敢拦阻,他马头到处,前面便
让出一条路来。
萧峰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下来迎接,山峰上奏起鼓乐。
萧峰道:“皇太叔,你快快下令,叫部属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皇太叔颤声道:“你担保饶我性命?”
萧峰向山下望去,只见数叛军手中还是执着弓箭长矛,军心未定,危险未过,寻思:
“眼下是安军心为第一要务。皇太叔一人的生死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临守,谅他以后再
也不能为非作歹。”便道:“你戴罪立功,眼睛是唯一的良机,陛下知道都是你儿子不好,
定可赦你的性命。”
皇太叔原无争夺帝位的念头,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
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萧峰让他安坐马鞍,朗声说道:“众三军听者,皇太叔有言吩咐。”
皇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示。皇上宽洪大量,饶大家的罪过。各人快快
放下兵刃,向皇请罪。”
皇太叔既这么说,众叛军群龙无首,虽有凶鸷倔强之徒,也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