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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初,海麟姥姥还是走了。
老人是后半夜走的,期间一直没醒,海母说在医院的时候醒过几次,但只是转着眼珠看人,没说出来话。看的出来走的时候并不痛苦,脸色很安详,对农村人来说,老人生病的时候走的早反而是件好事,那是年轻的时候吃了苦积的德,不会因为没钱治病受太多罪。
海麟姥爷一直跟姥姥睡一个炕上,那些日子的晚上,隔壁的海麟整夜整夜的听着姥爷嘟囔些什么,老人有点吐字不清,有时候是说些海麟不知道的事儿,有时候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思,只是感觉那些话里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平淡和包容。
姥姥去的那天凌晨,海麟是第一个喊出来的。
听着姥爷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话,他渐渐有点迷糊了,这时感觉姥爷突然停住了,然后是一阵很长的静默,在海麟几乎以为姥爷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一句沉沉的叹息响起:
“终究还是你走的早啊!”
海麟一愣,神智一下子清晰了,他几乎是立刻就坐了起来。
“姥姥!”
第9章 退学
姥姥去世后葬在村里的墓地里,那里种着一片果园,周围环境还算不错。
海麟母子难免沉寂了一阵时间后,日子还是得照样过的。
升四年级的时候,海麟他们班转到另一个村上学,分班后,原先熟悉的同学也都分开了,倒是和李龙军孙强他们还在一个班,彼此也都互相照应着。
海麟每天跟他们一起骑着自行车上下学,早上不到六点钟就要到校,下午四点半放学,中午不回家,每天跟海母要五毛钱将就着吃一顿饭,一毛钱的咸菜,四毛钱两个馒头就饱了。
海母那段时间突然开始信佛,她买了一尊菩萨放在屋里供着,每天上香,但却从不求什么,这件事源自海母做的一个梦。
海麟家养鸡,春天种西瓜的时候就买一群鸡苗养着,西瓜是种在棉花地里的。待到棉花长高,西瓜开始开花的时候,就将长大点儿的小鸡放到瓜地里吃虫吃草,基本上不用喂,地里虫还少,等到西瓜卖了,鸡长大了,除了留几只过年,其他的就都卖了。
姥姥去世的第二年,海麟家照样开始买鸡苗,等到秋天卖鸡的时候,有一只鸡却老是抓不着。其实这本来也就是一件平常事儿,抓不着就留着过年自己宰了吃也是一样的,可是这就说到海母做的那个梦了。
海母那天晚上梦到姥姥,老人说是来看看女儿,海母就招呼母亲到炕上坐,自己出去抱柴火回来烧饭给姥姥吃,结果回来的时候,炕上的姥姥不见了,竟然趴着那只抓不着的鸡,海母一下子吓醒了。
最巧的是,那只鸡第二天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自此,海母就开始决定信佛。其实海麟明白,海母这么做未尝就没有自己那两次借着海爸说话的原因。
不过海麟并没有反对,有时候人有个信仰不是什么坏事!
海麟也是信鬼神的,中国本来就是神传文化。某种程度上,他觉得政府的所谓无神论其实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而且崇毛主义未必不是一种人为的信仰。
城市里很少,但是农村其实有很多这种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传说。
早先的时候,邻村就有这么一件事儿,有一家磨坊,每天晚上都有一只大狸猫给推磨,一开始那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早上去的时候磨都推好了,便在晚上约了人去看,结果看到了那只狸猫,后来可能是觉得害怕吧,竟然用电给电死了。后来知道其实那只狸猫不过是在报恩,那家人以前少过粮食,就是被它偷去了,所以回来给推磨报恩。这件事过去没多长时间,那家人陆陆续续都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了。
还有人家里进了蛇,本来赶它走也就没事儿了,谁知那家人用铁锹将蛇铲死了,后来这个人出了车祸,身上竟然断了好几截,那蛇被铲了几截,这人就断了几处。
例如这种事儿有很多,而且大多是有根据的,因为就是在邻村,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不容你不信。好在海麟心下无愧,虽然敬畏鬼神,但也不会在这上面放多少精力。
海麟升四年级的时候,大哥海麒也上初三了,这时候还是五年制,六年级就是初一。可是去了没几天,海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来说不上学了。
其实这件事海麟是知道的,上辈子海麒就是初三退的学,只是这次他真的没想到还会照着老路子走。
“你学习又不差,为什么不上学了?!”
海麟靠着门框,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炕上的海麒。
是的,上辈子海麒学习并不好,而且他经常跟村里的小孩子逃学到外面玩,可是这一次有海麟在,在他多多少少的帮助下,海麒其实成绩还是不错的,也并不太旷课,所以他不明白。
“说话啊!为什么?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考上高中的吧!?”
海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上就去上,家里会给你交上学费的。”海母拍了拍海麒的肩膀。
“那考上高中呢?考上高中家里还有那么多钱交学费吗?”海麒终于抬起头,看着海母,“我学习只能算中等,根本不大可能考上大学,而且下了学,还能帮家里一把,海麟脑子好,他肯定会考上大学的……”
“那就我退学,你去上!”海麟皱眉,他不上学也一样,虽然上辈子没上过大学,但进过电脑学校,手里有一技之长,饿不死,也能找到工作。
“你退学?你退学能干什么?”海麒嗤笑,“你去当童工人家都不要!家里地里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海麟沉默,他只有十一岁,没人会让他去工作的。
“麟,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上学!”海麒认真的看着海麟,“我脑子里装不了那么多东西,背课文我觉得烦躁,计算我又转不过弯来,所以我是真的不想上了,否则也是浪费钱,对我真没什么用!我这种人就是出力气的……”
海麟觉得眼睛干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海麒这话说的确实有真实的地方,但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比起在学校里的自在悠闲,怎么可能会真的愿意去干活养家呢?!他只是看到了家里海母的难处,不想海母那么累罢了。
这一晚,海麟跟海麒兄弟俩头对头躺在炕上聊了一宿的心里话,有关于以前的,有关于未来的。
过了几天,海麒跟着村里的一位叔叔到城里去打工了。隔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看的出来人瘦了很多,但却越来越成熟,渐渐的像上辈子那个有担当的大哥一样了。
海麟在家里上学之余,也尽力帮着海母干些农活。夏天的时候,早上三四点钟都是先起来吃了饭,再跟海母到地里除草捉虫,直到六点就直接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有时候是先去地里给马割一捆草,再回来骑车上学。
又一年过去,海麟要上五年级了,班里又重新开始分班。
第10章 初遇
这次分班,原先熟悉的人大部分又都分开了,海麟倒是不在意,毕竟玩的好的人大都是同村的同学,有事能帮得上的肯定会帮,所以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就是多交几个朋友罢了。
分班的时候是在上午,五年级的三个班都集合在操场上,由级部主任讲几句话,再由各班的新班主任念名字领人。
海麟分在一班,其实都是按成绩排下来的,一班的就是成绩最好的那个班,不过其他两个班倒是打乱了,学校这样安排,颇有点将一班当成实验班的味道。这倒是出乎海麟意料之外,因为上辈子没有过这种事儿,他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蝴蝶效应之类的原因让这里的历史开始改变了。
新班级换了一个教室,格局其实没什么变化,海麟将东西收拾进书包拎过去之后,让分到同一班的王晓娟帮忙看着,就去厕所解手。
学校厕所建在操场上的西北角,有点破旧,墙壁斑斑驳驳的,连男女两个字都不是很清楚了,不过里面倒是这里少有的建立成隔间儿的,虽然木门都已经不是很结实了,但好在还能插上门捎。
小便池是在外面,海麟刚解开裤子上的扣子,就听到靠南边的一个隔间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放屁声,把海麟吓了一跳。
“我擦!”跟那个隔间隔着一个坑里面的人狠狠的捶了一下门,爆了一句粗口,“还有完没完了?你他妈给我快点拉完出去!听到没?老子都他妈拉完了,你还没出去给我拿纸,让我知道你是谁我不揍死你!”
海麟忍着嘴角的抽搐,迅速扣上扣子,系好腰带就快步往外走,刚出厕所就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哼哼……哼……呵!哈哈哈……”
听到厕所里又狠狠爆出的一句粗口,海麟笑得更大声了。
直到回到教室的时候,海麟才稍微平息下来那股笑意。
“海麟,你笑什么呢?”
旁边王晓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海麟平常是个很稳重,甚至看起来有点淡漠的人,虽然并不寡言,有时候还挺幽默,但确实很少有这样笑的眼角都泛红的时候。
“没事……呵呵……”海麟摇摇头,没打算多嘴说出这件事,遂转移话题,“老师来过吗?什么时候排位?”
“老师没来,让陈晓雯过来说了一声,一会儿上课出去站队再排位,现在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好啦。”
“哦,行,那就坐这儿吧!”海麟拍了拍桌子上的书包,将凳子踢过来就一屁股坐下了,“你就坐旁边吧,反正一会儿还得出去。”
“嗯。”王晓娟似是有点扭捏的看了看排在一起的那张桌子,从旁边搬了张凳子离远点也坐下了。
海麟挑了挑眉,心里想着,才分班不到一年就生疏了啊?!果然是女孩子,早熟什么的……
“海麟,你知道陈晓雯是谁吗?”王晓娟用下巴示意了下前排,跟另一个有点黑的女孩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短发漂亮女生,“那是我们班原先的班长,学习可好了!人也很漂亮!”
看出王晓娟眼睛里的羡慕和一点点的嫉妒,海麟瞅了一眼那个抬着下巴一脸傲气看起来不爱说笑的女生,蹙了一下眉头,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啊……
“旁边那个跟她聊天的也是我们班的,叫陈晓君,她们是堂姐妹,陈晓君会弹钢琴哦!学习也很好,很厉害的,而且她人也很好……”
想起来了!这不是上辈子小学很有名的那对姐妹花吗?!同样的漂亮,成绩好。虽然陈晓君相貌上比陈晓雯稍差点,但她会弹钢琴,很好算不上,只是在这里,这个年龄段,足以让同龄人惊叹羡慕了。
正搜索记忆里关于这对姐妹的事的时候,旁边有人小声的说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哎,我刚才去上厕所,你猜我碰到谁了?”
“谁啊?”
“好像是祁迩煜。”
“他?怎么了?你惹着他了?”
“当然没有!我跟你说,他好像把纸掉厕所里了,一直在骂旁边的人……哈哈哈……你不知道,那人刚刚跑了,他还不知道!笑死我了!谁让他吓唬人家的,哈哈哈……”
………………
海麟咧着嘴角恶劣的想着那人的窘境,不由又笑了起来。
“海麟,你今天很开心哎!?”王晓娟看着他眯弯了的眉眼,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嗯?!”海麟搔搔眉毛,舔着嘴角想了想,伸手从书包里撕了一张本子纸,推开凳子站起来,对王晓娟说,“我去趟厕所,一会儿如果老师来了,你就帮我说我很快回来。”
“哦,好……”王晓娟茫然的看着海麟离开教室,不是刚回来吗?
‘咚咚——’
“里面还有人没?”海麟弯着嘴角敲门。
“有人!给老子滚蛋!”砰的一声暴力的捶在门上。
“哦——那我走了啊?!你确定不要纸?”海麟挑眉有些戏谑的笑问。
“我擦!你他妈终于知道回来了啊!”
咔嚓!门猛地从里面推开,海麟忙往后退了一步,才没被门板撞上。
里面的男孩蹲在坑上,一头硬刺刺的板寸,与暴躁满口脏话的形象相比意外的帅气,还带点十二三岁男孩子没有的阳刚气,此刻正一脸凶神恶煞的瞪着海麟,气势十足,可惜蹲在茅坑上!
“噗!”海麟忙用右拳堵着嘴撇开脸,却依旧笑的眉眼弯弯。
“我擦!你他妈还敢笑!快给老子把纸拿来!等老子收拾你的!”
海麟将手里攥着的本子纸递给他,笑着摇头。
“害你把纸掉进厕所里的人可不是我,你不要认错了人!”
“不是你?不是你你那么好心给我送纸?”祁迩煜一边毫不在意的站起来提裤子,一边满脸怀疑的瞪着海麟。
“呵呵!”海麟忍不住又咧咧嘴,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因为我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过了!”
“……擦!”
回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班里的人都在门口排队,海麟快步朝着向他招手的王晓娟和以前熟悉的几个同学走去。
“海麟,我们的语文老师听说是高老师哎!”
“嗯。”海麟点头。
高老师年纪五十多岁,语文教的很好,连海麟这个重学一遍的人都很喜欢他的课,虽然是因为忘得差不多了……
海麟的语文很出色,以前就是,那时候数学差,高考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