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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逝人非-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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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绘溪看着他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半个身子慢慢的倚在了墙上,又闭上了眼睛。耳中还听到那几个人唔唔的呻吟,或许还有无声的打斗,可到底她不用再害怕了。
  直到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扶在了自己的肩上,夏绘溪睁开眼睛,苏如昊的目光专注的望着她,柔声问道:“没事吧?”
  其实他还有些气喘,又因为刚才的动作剧烈,额角甚至微微见汗。可是他的声调平静,莫名的让夏绘溪安定下来。她张了张嘴,才要说话,忽然看见他身后的黑影,瞳仁微微一缩,顾不上开口就将苏如昊往旁边推了开去。
  一个玻璃瓶狠狠的敲碎在了墙上,她极快撇过头,觉得额角微凉。
  苏如昊的脸色铁青,他一把将那个人抵在了墙上,伸出手叉住了他的脖子,看得出来力道惊人。而那人毫无反抗之力,睁大了眼睛,高大的身子竟开始瑟瑟发抖。
  从他的薄唇里慢慢吐出了一串音节,优雅而冰冷,随即是他毫不留情的两拳,在男人的小腹上掠过,闷闷的钝响,那人身子弯曲成了虾米的拱形,却因为被掐住了脖子,只能在原处痛苦的扭动。
  夏绘溪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此刻浑身狠厉阴沉的男人竟是自己一直识得的苏如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的下巴微扬,仿佛是手持了旁人的生杀大权,眉宇睥睨,又满是难以遏制的怒气。
  最后他放开那个男人,也只是因为听到了夏绘溪轻轻的呼喊了一声。侧脸望向她,她显然正在对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不经意的触到了自己的脸颊,竟然沾了斑斑的血迹。
  苏如昊疾步走向她,身后那几个人再也不敢挑衅,连滚带爬的走了。
  他借着不大的光线小心的抬起她的脸,似乎在替她寻找伤口。夏绘溪勉强笑了笑:“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苏如昊不答,却拿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替她抹去血迹,慢慢的说:“没事,额头上被刚才的玻璃屑划破了一点。”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孩子,夏绘溪的脸红了红,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能尴尬的往下看了一眼,才发现他的手背上全是擦伤的痕迹,有一大块破了皮,亦带了血丝,想必也十分的疼痛。可他似乎全无知觉,目光柔和,仿佛是将玉融化了,温华暗敛。对她而言,就是一种从容而镇定的抚慰。
  夏绘溪随着他一道走出小巷,低低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该随便乱走的。”
  他还的记得那杯搁在地上的热饮,俯身端起来,又递给她:“喝口饮料,稍微暖和一些。”又把地上自己的大衣拾起来披在她肩上,微笑:“如果不是你,那个瓶子就砸在我头上了。”
  夏绘溪讷讷的收回了话题,实在不知道该再接什么话。她知道他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是不会再让她觉得过意不去的。最后只能尽量轻松的说:“你会俄语?身手还这么好?”
  他回头微笑:“是啊,都会一点。”
  “那个……我觉得你深不可测啊……”
  苏如昊高大的身影恰好笼罩住她的,带了令人愉悦的安慰,他小心的牵起她的手,又紧紧的握住,仿佛是怕她走丢,语气近乎温柔的呢喃:“现在才发现么?”
  语气太蛊惑,夏绘溪一怔,忽然觉得掌心一暖。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他的手指交叉扣住她的,契合在一起,娴熟自然,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 ***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来。夏绘溪抽出自己的手的时候,忽然有些眷恋。可苏如昊并不在意,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饮料,微笑着提醒她:“手机响了。”
  她看到那个号码,其实并不想接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方便迁就裴越泽的行程,出国前她就把行程完全的报备给了他的秘书。她会在半个月之后回国,他不会不知道。
  电话里裴越泽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有些轻微,又带了淡淡的倦漠:“什么时候回来?”
  她很有耐心的又把时间说了一遍。
  那边长久的没有动静,要不是没有忙音传来,夏绘溪几乎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她一边往前走,习惯性的去把额角的长发拨回耳后,却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伤口,触到的刹那,倒吸了口冷气,滋的一声,痛得几乎要跳起来。
  苏如昊敏锐的看她一眼,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来。她知道他在担心,只能微笑的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裴越泽的声音也随即传来:“怎么了?”
  “没什么,街头袭击,毁容了……”其实这句话有意开着玩笑,大半是讲给苏如昊听的,夏绘溪笑盈盈的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那边的声音明显的沉静下来。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觉得有些心慌,或许是因为电话那头裴越泽大惊失色的语气,也或许是眼前苏如昊如墨浓稠、叫人望不透的复杂神情。于是最后不再说什么,草草的挂了电话。
  回到宾馆,他们不约而同的对傍晚的事沉默,没有对旁人提起什么。夏绘溪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温水仔细的冲洗了下伤口。很轻微的刺痛感,仿佛是有人拿着小针密密的刺了上去。其实伤口并不大,只是被划开了细长的一道,因为已经止住了血,结上了硬硬的一条血痂。此刻血块被温水一化,淡淡的溶进了清水中,露出粉嫩的颜色来。甫一将水擦干净,清凉凉的又觉得有些刺痛。
  她索性又把苏如昊的手帕洗了洗。棕色的格子,手感有些厚重,却又柔软。拧干晾在了一边,这才坐下休息了一会。其实还是在后怕,倒一杯温水的时候,手都在微微的发颤。
  她坐在椅子上,桌前的书才翻开,就听见有人来敲门。
  其实这个时候见到苏如昊,她觉得十分舒心。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客房,总有些心慌意乱。然而苏如昊显然不是来找她聊天的,手里拿了瓶药水和创口贴,站在门口:“稍微处理一下,感染了就不好了。”她侧身让他进来,又看到他的手上也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问他:“你的手没事吧?”
  他熟练的拿药棉蘸上药水,小心的拨起她的额发,一边微笑着说:“擦破了皮而已。没事。”
  夏绘溪一动不动的仰着脸,任他在自己脸上涂抹,一直到贴上了创口贴,表情都是若无其事,仿佛只是在抹几滴香水而已。苏如昊扫了她一眼,又有些疑惑的看看手里的药水:“你不疼么?”
  “嗯?”夏绘溪一怔,“有点疼。不过还能忍耐。”
  仿佛为了将创口贴粘得牢一些,他加重了力道,若有若无的摁了摁,目光中滑过一丝幽亮,微笑着问:“这样呢?”
  夏绘溪的表情动了动,到底还是轻轻的说了句“哎呦”。
  苏如昊似乎在忍着笑,嘴角轻轻一勾:“这算不算逞强?”
  额角上被贴了奇形怪状的一条药棉,夏绘溪闷闷不乐的一边照镜子,一边随意的问苏如昊:“那个人不是说暴力事件都不袭击女生的么?怎么偏偏会找到我?”
  苏如昊一本正经的说:“总有例外吧。或者,就是你太漂亮了。”
  她忍不住笑:“怎么可能?”最后又唏嘘感叹,“可能就是运气不好吧。”
  从一侧望过去,柔和的灯光打在夏绘溪的脸上,肤色是月牙色的洁白,有一种不自知的漂亮。又或者这份美丽连她自己都从不在意,于是总显得十分别致。苏如昊抿着唇,微微笑了笑,转开目光,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本本子:“这是你的资料整理?”
  其实只翻开一个小小的角度,夏绘溪却从他的身后望见了,顾不上说话,动作极快的将他推到了一边,拿回了那本黑皮本子。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夏绘溪,蹙着眉,心浮气躁,仿佛他触碰到了她最心爱的东西。他微扬了眉,带了淡淡的诧异看着她。
  隔了半晌,房间里只听到她重重的呼吸声,夏绘溪终于平静下来,手指不轻不重的抚过黑色的封皮,慢慢的说:“不是的,那是我的日记。”

  十三

  苏如昊站起来,十分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缓缓的说:“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翻这些……”
  夏绘溪知道自己的态度太过粗鲁莽撞了,有些尴尬,悄然的摇摇头打断他:“是我太紧张了,真不好意思。”
  苏如昊十分自如的揭过了这个话题:“那你好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的会议很重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因为窗口小小的打开着,将她一叠整理得十分整齐的纸张哗哗的吹起,仿佛绽开的莲瓣,洁净明晰。他微微凝望了一会儿,带上房门。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夏绘溪在桌前坐下,无意识的翻开了那本黑色的笔记,又翻到了最后几页,恍然间觉得触目惊心。
  密密麻麻的记载。那个梦周而复始的出现在独属于自己的夜晚。这样的频繁,说明她和裴越泽之间的心理裂痕在加剧,而她无意识中的补偿心理也在增强。她一手撑着额角,茫然的合上了笔记本,最后将它仔细的放在了箱子底部,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 ***
  第二天早上,夏绘溪洗完脸,发现伤口恢复得很好,亦结了浅浅一道痂,顶着这样的伤疤出门,总也比一道创口贴低调得多。
  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心理学者、心理医生或者只是心理的爱好者,纷纷攘攘的挤满了这样大的一个报告厅,私下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各式语言,仿佛是春季的百花灿烂而缤纷,有种叫人猝不及防的繁盛。
  彭教授坐在前排,丢下两个徒弟坐在后面。夏绘溪开始找录音笔,翻了半天,摁下按钮,却发现指示灯亮了亮,无法开启,只能垂头丧气的咕哝了一句:“没电了”。她郁闷的摇了摇,好像这是一支试管一样,最后懊丧的扔回包里:“明明充好电的。”
  苏如昊看他一眼,安慰她:“认真听也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侧门口有几个工作人员扶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他的脚步不快,却很沉稳,满头银发闪耀,仿佛是有智慧沉淀下来。夏绘溪半站起来,想要看清楚老人的模样——随即发现所有的人都抱着一样的想法,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而她的身高,相比起那些高大的西方人,实在只能从人群的缝隙间才能窥视到晃动的人影。
  Jung教授坐下,会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老人便挥了挥手,只是低下头翻开了笔记。掌声随即慢慢的停下来了。协会的轮值主席走到麦克风前,简单的说了几句欢迎的话,旋即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已经准备好的老人。
  他是用英语发言的,还带了些口音,讲得也有些慢,但是逻辑条理十分的清晰。
  今天他演讲的主题是关于心理治疗的原则和心理医生该具有的态度。其实这个话题并不算涉及心理学本体,但因为Jung教授本身也是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医生,对于医生所该具有的素质和态度,亦有了十分特别的看法。
  “医生不应该欺骗人、不应该用人们的错误信念去欺骗他们。举例来说,在特定的情况下,你可以通过灌输给病人不正确的信念而让他活下去。可事实上,也许那个人遭到毁灭比靠错误手段得救要好一些。”
  这句话他说得又轻又慢,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鸦雀无声。绝大多数人以无法理解的目光盯着老人,大约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夏绘溪也将笔放下,心头盘旋而起了极大的疑问——难道医生不该以救人为天职的么?还是说自己没有正确的理解老教授的意思?
  接下来,他的发言表明自己并不是在信口开河,相反,却带了微微的喟叹:
  “或许我的经验比你们稍微丰富一些。所以归结起来,我能说的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不是病人的上帝,无法替他们选择命运。”
  夏绘溪靠回了椅背,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混乱,仿佛有人掀起了漫天的迷雾,她在跌跌撞撞的行走,却始终找不到方向。
  这个观点在Jung教授以往的著作中从未表达过,而在夏绘溪的心目中,他一直是一位热心却又冷静的学者和临床医生,丝毫不像此刻他的言语一般冷酷。
  当场有人站起来提问:“如果这样做,难道您的道德上会不会自我谴责么?”
  老人想了想,目光透过了镜片,安静的望着坐着的那么多人:“对于那些人的遭遇,我同情,却无能为力。”
  提问者就站在夏绘溪的后一排,她看得出来,那个中年男人明显带了不认同。大约是出于对老教授的尊敬,最后还是没有反驳,僵硬的坐下了。
  老教授似乎知道场下大多数人的不以为意,安详的微笑着说:“在领悟到这点之前,我和在座的各位都一样,以为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大有可为。或许到了我这个年纪,大家才会清楚今天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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