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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个啊。”他一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轻咳数声,“依娘娘那日所言,此药毒性可在女子体内淤积,然冥山妖王人都死了许久,你并无他精血来解毒,倒也能活得自在?”
姻姒犹疑,“为我解毒之人并非冥山妖王。”
“喔?莫不是东商君?”欧阳羽抖抖眉毛,似乎是乐得去听故事,干脆重新坐下不走了。
“前辈……怎知……”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尽管是为求药,却终归是难以启齿之事。
“东商西参,东商西参,念着挺顺溜,就随口说说的。”魔物摸摸下巴,又替自己斟了杯茶,“诶嘿,还真是那小子?哈,有一套,很有一套。”
“那,如今可有解毒的法子?”她吞吐,“我、我再不想与东商君保持这等关系。”
“不是与你说了吗?娘娘嫁了他便是!还是说,你不喜欢人家?又或者,他不要你?哎呀,这倒是有些头疼了……东商君都看不入眼,西参娘娘这辈子可算是要嫁不出去了呢……”
“欧阳前辈不必说这些话,我与东商君亦非前辈所想那般。”听得那魔物戏谑言语,姻姒倒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无赖道,“今日您不告诉我解毒的法子,我便赖着紫宸不走,反正回去也是难受,不如就在你这里耗着,待到下个朔月毒发,死在你这儿倒也无人知晓。”
欧阳羽眯起眼睛盯着她看,姻姒抬了下巴瞪回去,两股气场冲撞间竟是隐隐惹得风动。对峙片刻终是以魔物的失败而告终,他鼻中冷冷哼了一声,猛然扯过女子手臂把脉,面上阴晴不定,目光在姻姒身上徘徊。
她被这种眼神看得难受,欧阳羽越是沉默,她就越是焦急,正欲开口问些什么,不想膝上忽然一痛,定睛一看竟是个女娃娃不小心撞在她身上,手中的蹴鞠骨碌碌滚落至一边。
“没事吧?”她关切,俯身扶她起来。
女孩子有些认生地避开她的手,扶着桌角站起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姻姒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会有如此深沉的眼神,随即又听到那孩子冷冷开了口,也不知是在与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两个月。”
“什么?”她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小黄鹂,去旁边玩。欧阳羽挥袖命徒儿走远,那小女孩扭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乖巧地拾起蹴鞠离开。姻姒则不安地逼问欧阳羽,“前辈,那女娃儿方才可有说什么吗?”
熟料那魔物竟是沉默,末了又言其他,“娘娘想知道解此毒的法子?”
“自然。”
“如果小魔说娘娘根本没有中毒呢?”
“怎么会?”姻姒不解,“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明明喝下掺了九转合欢散的茶水……也,也……若非是东商君,只怕如今已不在这世上。”她含糊其辞,着实不想回忆被殷肆所强迫时的情境。
历经种种,虽得以原谅他,心口结疤的一道伤,却是一碰就痛。
“约莫只是性子奇烈的媚药而已。”欧阳羽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说这番话时也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眼,“头一回便已化解,娘娘脉象平稳,体内并无残毒。”
“不可能!”她断然否定,强压在心低的不安竟是越来越浓重,像是故意争辩一般站直了身子,连双臂都经不住有些颤,“那药、那药阴邪无比,每至朔月之夜都会发作一次,我已深受其苦,前辈怎么能说无事呢?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残毒?”
她分明记得厄兰那夜,殷肆命佘青青为她送来一盅鲜血,推窗又见得他孤身一人立在树上,止不住落泪。
欧阳羽不动声色,默了半晌忽道,“九转合欢散的药性,娘娘是听谁所言?”
她怔了一下,“东商君。”
“那第二次媚毒发作时,可有什么人在你身边?”
姻姒额上沁出细密汗珠,“……亦只有他。”
“娘娘冰雪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吗?又或者,是故意装作不明白的?”他阖眼低低叹了一声,唇边一抹无奈的笑,“我与东商君尚有交情,他的性子我算是了解——很少在意身边的人,也很少有喜欢的执着的东西,然一旦下定决心,便非得紧紧攥在手里不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择手段,巧取强夺,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她挑眉,两掌紧紧撑着桌面。
“还得小魔说得更明白吗?虽然有些对不住东商君,不过……到底是西参娘娘可怜些。”欧阳羽仰面看她,难得正经模样,“世上本无此等阴邪之药,可他偏偏说有,这是为何?娘娘亲身体会到媚毒接二连三发作,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依靠他的精血解毒续命,可是,那真的是九转合欢散的残毒吗?”
姻姒呼吸急促,静静等着下文。
“东商君喜欢搜集药方,寻人配得几副媚药,算准时间令娘娘服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罢?足以营造出九转合欢散残余在娘娘体内的假象。”
她想起那夜他的折扇抵在她的下颚,言语之间似有幽香袭来,之后便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只当是九转合欢散残毒发作,却未料及,在不知不觉间吸入了另一种媚毒。
琥珀色的双眸中露出恍然与憎恶,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他到底是狠!到底是绝!天底下也唯有他才做得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千算万算,左右斟酌,迟迟不敢接纳这份迟来的感情,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的谅解她的包容她的妄想……到最后却换来了什么?
东商君,呵,好一个东商君。
好一个……她所钟情的东商君!
本以为是两情相悦好事多磨,不想从一开始便中了他的算计输得彻底,甚至还为对手的“仁慈”和“真挚”而感动不已——西参娘娘到底斗不过东商君,从她深陷这份感情的一刻起,就已经成了殷肆的手下败将。
“所以我就说嘛,那男人,实在是心思太多,活得太累。”欧阳羽扼腕叹息。
“那、那不是很好吗?”姻姒强忍住眼中委屈的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既然没有九转合欢散的残毒,我、我也就不需的什么解药了……多谢欧阳前辈告知,我……我没事的,断了这份孽缘倒也是好事,我来求药,本就希望如此啊。”
“怕是断不了。”魔物青蓝色的细眸瞥向一边,神色犹疑,“西参娘娘与东商君的这段姻缘,怕是一时半会儿断不了。”
“何意?”
他望向她,浅浅叹道,“小魔当真说不出‘恭喜’二字,不过,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姻姒一惊,手中茶盏跌落在地,一地茶水湿了裙摆。
第58章 紫宸有魔物下
若是可以;她甚至希望从未起过来紫宸山求药的念头。
她宁可永远活在九转合欢散的谎言之中;也不要撕破那些漂亮华美的谎言;见得其后藏匿着污秽不堪的一颗心。
那个男人,究竟是怎样在爱着她呢?
他所对她说过的情话;又有多少未辨真假?
那日得了诊断,姻姒便在紫宸山脚住了下来。说来也奇怪;此山本无名,乃是紫宸无数群山中的小小一座;“占山为王”的魔医也懒得多想;随口便也唤作了紫宸山,若是对旁人提及,恐怕无从知晓,实在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回春手欧阳羽虽然心性古怪,牙尖舌利,待姻姒却是从不怠慢。知她有孕不宜操劳,便每日派两个小娃娃下山照顾她起居,这些妖魔之后年纪虽幼,然跟随师傅学医多年,心智纯熟,偶尔稍显顽劣,家务与饭食却都能准备妥帖。
再无每个朔月的恐惧与牵挂,更不想回到扶桑面对殷肆伪善的面孔,一晃八日变八月,这小住也变作了长住。欧阳羽知她心中尚有浮台琐事,偶尔断断续续传来些许关于扶桑的消息,她只当清风过耳,总是一副并不上心的模样,每天念念医书,吃吃野味,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她忽然可以体会到清寡那时的心情。
纵然现在有千万个理由去怨恨一个人,却始终无法不要这个孩子。毕竟,曾经那么深爱。
她也想念玄苍,想念佘青青,想念殷泽,想念安淑仪……想念浮台的每一个熟识或不熟识的身影,可当她顶着炎炎烈日决定离开章泽的护送马队一瞬,她就已经决定离开她所在意的每一样东西了——唯有远远躲开那些足以触发记忆的人和事,她才能真正做到平静。
姻姒低着头,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然后眼泪就无声无息流了下来。
安胎的药膳不比往日野味山珍,她也不顾的好吃与否,单单是听那魔物说吃完了对孩子好,她便闷着头使劲吃,将腮帮塞得鼓鼓囊囊一下一下咀嚼,酱汁汤水满脸都是,只胡乱用手背擦了几下,艰难将口中膳食吞咽下去。
欧阳羽站在她对面,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几月相处他知这女人爱哭,又极要面子,总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躲着人哭,死活也不发出声音。几番撞见她眼睛红肿站在屋外,那女人也只道是被风吹疼,从不知晓自己这等憋足借口叫人听着愈发难受。
都说人吃饭的样子最丑,一边哭一边吃,恐怕是丑上加丑。
他看着她,只觉得无比可爱。女子有了身孕多半会丰腴些许,也许是心中压抑的事情太多,她整个人除了肚子,倒是缩了一圈。欧阳羽想了想,扬手唤了身边转悠的小徒儿,吩咐上山去捉只山鸡,晚上熬汤给娘娘吃。
“师傅偏心,为什么只有西参娘娘有鸡汤吃?小百灵也要啦!”
“乖徒儿,待你们生宝宝的时候,师傅天天上山捉山鸡给你们熬汤吃,可好?”
女娃儿们欢呼着跑走了,剩下几个男娃儿咬着手指面面相觑:听起来我们有点吃亏呢。
姻姒听罢,不由破涕为笑,哪知被饭食呛到,尴尬无比地重重咳起来。欧阳羽慌神,斟茶给她递过去,替她抚了抚背。他本是医者,生性不拘小节,年长姻姒许多,行为偶尔唐突,常常忽略男女之别,她倒也并不在意,趁着闲暇时两人聊聊天谈谈心,相互取笑斗嘴,倒也一番和谐。
不知怎的,姻姒每每见他,总会想起玄苍在身旁陪伴的日子,有次竟说漏了嘴,笑着道有朝一日回去扶桑,欧阳前辈可愿在浮台长住?说罢她就后悔,想来这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若是她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与欧阳羽一并回到浮台,扶桑神魔快报估计要连夜雕版加印多少万份。
理所当然地回绝,医者只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草窝。
“可是前辈一人独居在此,不觉得寂寞吗?”
“小魔有这么一群可爱却不省心的徒儿,每日与这些花花草草,飞鸟走兽作伴,哪里会寂寞?”欧阳羽笑了一笑,婉言谢绝,“何况乎,小魔虽看淡这世上万物,却也有一生要守护的东西,娘娘牵挂浮台,牵挂扶桑,纵然在外漂泊数月甚至更久,也会想着落叶归根,而对小魔而言,根,便是在这紫宸山中。”
姻姒咂摸着他的话,心中对家乡的思念愈盛。而男子只是在想,那殷家小子究竟是有多爱这女人,又爱的如此沉重,如此不堪,直教人家背井离乡远远躲到紫宸的深山老林中来,没有了维系孽缘的理由,却仍想将孩子好好生下来。
若说不爱,谁信?
欧阳羽沉默了许久,定了定心转身欲走,忽听得身后女子急唤,“前辈莫去扶桑寻他。”
他想她到底是聪明,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心思,都能被猜到。翠色长衫衣摆一飘,他低声笑了笑,“小魔虽不喜被卷入扶桑神明间的人情世故,纠葛痴怨,只是娘娘眼下这幅模样,着实叫人看着心疼。”
她仰面,用干净的手指将披散下来的碎发挽至耳后,“那我往后不哭便是了。”低头轻抚了一下肚子,姻姒扯开笑容,“若是哭得多了,往后生个红眼睛的小兔子可怎么办?”
她一身宽松素衣,不带任何饰品,更显得肩颈单薄,面庞苍白。在紫宸住了八月,吃穿用行都由欧阳羽打理。时不时还要差遣小徒儿去临近城镇买上些许衣物用品,开销亦不在少数。他隐居在深山,虽不至捉襟见肘,可抚养那些孩子已然再无多余积蓄,姻姒过意不去,执意将随身的金钗珠花换了银两交给他,算作补贴,一来二去自己也就无心再多做打扮,倒也有种别样韵味。
欧阳羽冲她摇头,“娘娘当真是喜欢东商君。”
“何以见得?”被猝不及防提及的三字狠狠戳痛,姻姒咬牙争辩,“他故意下药诱我屈从,侍奉我至今的天狡神兽亦是他的疏漏才未救下,至今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