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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一听也有这理,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你得撑住,小闺女得跟咱家的姓,不然让大家伙怎么看你?能笑话死你!你爹在阴间也闭不了眼啊!”
“知道了,你放心吧。”
安慰完母亲,头大的传志上楼了。
何琳问:“今天回来这么晚啊?”
“去看楼盘了。”
“找到合适的了?”
“看了好几个,看了一个不到一万的,六十平方米大一居,五十万左右,还有一个与这个差不多的小二居,你看着哪个合适就把定金付了吧?”
何琳心中高兴,看了看老公带来的楼盘宣传折页,在四环外一点,位置和户型还真不错,关键广告词里面说将来建个双语幼儿园,而且一居,以后就可以彻底甩掉楼下的老妖了。
哎,你挺有眼光,改天你再去看看,没有缺陷就定了吧,反正现在房价一天天张,去年我小姨买的那套小二居现在都涨一倍多了。”
传志喜滋滋的,要从二零零六年大牛市里提钱了,提到同样大牛的楼盘里去,而且将现在的住的小楼一出租,手头反而宽裕多了。现在他才知道,有个其乐融融的小家比守着空荡荡让人四处盯着四处拿去说的大房子有滋味多了。
第二天传志去上班了,下班后还要看房交定金。老太太还对昨晚的是耿耿于怀,看着儿子满脸光彩,一脸讨好老婆的媚相,特别担心孙女的姓稀里糊涂给瞎了,就儿子那个粗心劲,那个小妖精说几句好话估计就拉倒了。
因此她决心上楼以看孙女的名义亲自和媳妇商议,一般知书达理的小媳妇别人一提自己也就滚坡下驴了,哪有两口子过得好好的孩子随娘姓的?
那天也赶上心情好,何琳正在逗天勤玩,小宝贝闪着黑黑的眼眸一边抓着母亲的衣襟一边吐着小舌头,母女俩躺在床上那叫一个幸福快乐,养尊处优。
当奶奶的颠颠走上去,就见媳妇看了自己一眼,光顾逗孩子,没做声。老人家也没去抱婴儿,也在旁边逗了两逗,就说话了:“何琳啊,小妮妮叫王天勤还是叫何天勤?”
何琳本不爱搭理她,但心情好嘛。“无论叫王天勤还是何天勤,都不会叫朱天勤。”
老太太本姓朱,嫁到王家店时间长了,周围邻居都习惯叫她王老妈子,一是男人姓王,王朱氏,随男人叫;二是朱同猪同音,农村人嘴碎,唱唱喊,避讳。但人人都知道王老太太本姓朱,娘家还有两个朱姓兄弟呢。所以何琳那天话赶话提了起来,本意是,孩子姓什么是何家与王家的事,不关朱姓人的事。
王老太太勃然大怒变色,“哪有孩子姓娘姓不随爹姓的?她爹有好好的,没瞎没聋没抽风!”
“随谁姓是孩子妈与孩子爹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孩子奶奶说话了?”
“这可是俺孙女!俺儿子是她爹!俺咋就说不上话了?何琳,你别欺人太甚,生了孩子就敢骑在俺儿子头上拉屎,不就生了个小闺女吗?有什么牛的?脸大也得有本钱……”
月嫂从楼下提着开水上来了,连忙把老太太劝下去了,“大妈,您消消气,媳妇正坐月子,说话好听不好听你多多包涵!再说把您老气着了,也是伤身体不是!您到楼下,喝杯茶,消消气,一家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太太气咻咻地边往下走边急赤白脸:“哪有孩子随娘姓的?孩子爹是死了还是找不着了……”
何琳则抱起吱吱叫的女儿,轻轻地说:“不害怕,改天啊咱拿着大棒撵走这死老太婆,让她滚回老家去,不再祸害咱。”
但天勤的姓落在户口本上归根结底也是王。何琳倒想坚持来着,除了小姨外没一个重量级的娘家人支持,连老何夫妇都摇头,已经不怎么管她的郁华明隔着大洋在电话里说:“要是何冲将来有孩子不跟父亲的姓,我就会生气,你的孩子不姓何,我们潜意识里面就没有她该姓何的念头。”
“姓何又不姓郁!”
“这是传统文化心里,也是家庭平衡和持续发展的要素。”
何琳又转向父亲。
老何说:“你妈说得对。”
这件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王传志了,孩子终于姓了他的姓了,跟打了大胜仗似的,表面虽不在乎,内心深处的石头还是落了地。所以像欠了何琳似的,老婆长老婆短的大献殷勤,甜言蜜语,人也更勤快了,从月嫂干满月走人后,就主动接过大部分工作,做饭做家务洗尿布,外加唱歌解闷儿,日子在忙碌中倒也悠哉游哉。
王老太太有点生儿子的气,姓你的姓那是理所当然的,有必要这么乐唧唧当添腚倌吗?一家之主的男人,不怕丢人!
怎奈儿子不听她的了,一气之下跑到大儿子的机械厂诉苦去了。王传祥在这个即将倒闭的工厂里也没学到什么手艺,和人家师傅性格不合,那师傅原是八级焊工,是工厂里远近文明的人才,但年纪大了,性格有点倔,不爱亲民,不唉礼贤下士,劲儿劲儿的有点清高,是顺毛驴的那一种类型,但能和谦谦君子老何谈得来,也愿意买他面子。老何的本意:传祥没文化,年龄又不小了,给人鱼不如授之渔,学门技术将来就可以靠自己吃饭了。
但传祥刚从农村来到大城市,人不由自主变得敏感又自卑,嫌师傅看不起他,给了他两次脸看后,再也不肯学了,反而专心致志给工厂当起保安看大门看机械了,一月管吃住七百,也挺好。那师傅也是脾气大的人,不肯舍下脸来说软和话,一气之下收了另一个真正看厂护院的保安学徒,没教几天,有一个外企大型汽车厂招聘了他,那师傅就带着新徒弟走马上任了,徒弟薪水都翻了一番还多。
但王传祥不后悔,没什么事光散步似的看个工厂挣七百块就相当不错了,没能跟着师傅去挣更多,只能说没那个时运,自己只有挣七百的命,轻来轻去的,也是上签。
老太太弯着腰来了,唠唠叨叨,很不痛快得抱怨传志不当家,当不了家,大龙落户的事,没指望了,那小闺女的名字报上去了。
传祥正在晒太阳,表面不想在意,心里也憋闷着呢,做梦都想当小北京人的爹呢,现在有没影了,又不能太责怪弟弟,只说:“现在不是他当年上学求着咱的时候了,人一阔脸就变,比天气变化还快!”
老太太附和:“对呀,给闺女上还不是瞎了一个户口名额!主要是他当不了何琳的家,俺把小闺女抱回老家,把大龙的户安进来多好!谁家先吃萝卜淡操心非跑到家里来看到底是哪一个孩子?媳妇说到底是媳妇,到底不为咱家着想啊!”然后抬头盯着儿子洗的干干净净、刮了胡子的脸,衣服也整齐了,乍一闻,还有细细的香味,人整个变精神了。
“你当领导了?”
“哪呀,这破厂还什么领导。”憨憨的传祥竟腼腆地笑,像个孩子那样。
“你脸洗的这么干净?还擦香香了。”
“瞧你说——干净点不好吗?”
儿子脸上闪烁的神情,让母亲心里狐疑不已,这城市就是不一样啊,人到这里也能变干净变俊了,怪不得城里人都那么有精神,马上叮嘱儿子:“不许乱花钱!都留着给大龙上学用,这是原则!”
中午老太太没回家,跟着大儿子吃盒饭,一盒米饭,一盒菜,一荤两素。在老太太眼里和老二家里吃得差不多了,就是儿子住的宿舍忒破,连个热乎水也没有,上厕所得跑一里地远,所以门口拐弯处就是臭气熏天。
“儿呀,你要晚上饿了怎么办?”
传祥又嘿嘿笑,显然是没饿着。
饭后,大儿子带着母亲转了转,转到一处工地,指着还没封顶的一个楼盘说:“传志就在这里买的一居室,钱都交上了。”
老太太瞪着眼瞅了瞅,“一居室有多大?”
“和咱老家三间屋差不多。”
“买个三间屋做啥?钱多!又不是没住的地方。”
“给你老人家住呗,何琳不想与你住一起,到时你住这里,我搬来和你住。”传祥笑嘻嘻的。
老太太还是不高兴,“楼上楼下,谁也不认识谁,住这里有啥意思?”
“没意思也五六十万呢,传志给你你也不要?”
何琳一边奶孩子一边看购房合同,末尾签字人只是王传志一个人,让她火冒三丈。
“为什么不等我一起签?”
传志说:“你那天不是忙吗?我叫你了,你说头疼不想出去。”
“但是你没说是买发啊?要是买房,就是头掉了我也去!”
“谁签不一样,还不是婚内财产……”
“谁签都一样,你干吗不等我去签?”
由于太激动,乳头脱离了孩子的小嘴,还没吃够的天勤放声大哭。
传志连忙息事宁人,“这只是购房合同,等办房产证时在加上你的名字不一样吗?”
对,房产证最重要,一切一房产证为准。
老太太回来了,把儿子叫到自己的房间,“你给俺买房了?要俺搬出去住?”
传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何琳一直想买……”
“何琳一直想让俺搬出去,那你呢?”
传志呆呆的。老太太有些气愤,“你给买房,俺也不搬出去住!俺就挨着儿子住,随你们心里猫抓去!”
传志听明白了,连忙澄清,“不是给你买的……”
“给谁买的?”
“何琳嫌着房子大,买个小的,这个想租出去。有孩子了,不是手头紧吗?”
老太太眼直了,颓然坐在床上,“房子不是给俺买的?”
传志支吾一下,沉默。
老太太把杯子打在地上,叹着气,拍着床,“你哥就住在那个狗窝里,你娘整天在你眼皮子低下不得好,你姐弟来北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一声不吭有添了个小房,没人心眼儿啊你!好日子都让你过了,让你兄弟姐妹喝西北风?”
传志头大了,又不知该和老太太怎么讲,“娘啊,这是我和何琳之间的……唉!”
“没有你娘吃糠咽菜,没有你兄弟姐妹帮衬着,你哪来的今天?现在翅膀硬了,有俩钱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老太太越说越急,“俺把话撂在这里,这小房你得给俺,给了俺,你兄弟姐妹都能住,都能沾沾你的光!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
“娘,这是何琳的钱!”
“别一掌不知道四指近糊弄俺了乖乖,你哥都给俺说了,没你炒股她那万把块钱咋能变成十五六万?你偷着买给你娘还有啥事?献宝似的跑去邀功,不出事你睡不着觉,随你爹随得多像吧!”
那边何琳也没闲着,找出来售楼广告给销售人员打电话,要求重新签合同。房子卖出去了,作为地产公司,销售任务基本完成,已不屑让客户摆布了,再说你们有结婚证,写谁的名字配偶没有天然的另一半拥有权呢?那销售人员就以经理没在,没办法盖章为由打发了。
现在何琳可没这么好骗好哄了,自己拿不定主意时给小姨打电话。郁华清一听勃然大怒,“这传志不是故意的吧?非等到你身体不舒服的那一天签合同?早一天晚一天怎么了?改签,咱得改合同把名字加上!这年头谁信得过谁呀。”
这疑似母女的二人开着车带着宝宝去售楼处了,进门就把方头大脑西装革履左胸前别个小牌牌的销售经理抓了个正着。郁华清有嘴有心,马上责备经理说:“为了卖房子也不讲道德了是吧?有你们这样做事情的吗?”
销售经理八面玲珑啊,一看就是阅人无数的人精,一眼就看出这是惹起惹一身骚、惹不起可以躲的市井泼妇,在销售大厅里吵闹起来还了得!因此哀兵先行,很委屈地讲:“大姐哟,人家是写明已婚的,夫人没来,我们总不能八抬大轿去抬吧?再说了,法律规定了,写一个人,也是夫妻双方共同财产,和写两个人一样!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法律吗?”
郁华清冷笑一声,“哼,我谁也不相信,夫妻公共财产被一个人偷偷卖了挥霍了,追不回来的也多的是。既然你说一样,就改成女方名字吧,你准备合同,现在就改!结婚证和身份证都带来了,不会让你们有什么损失,加个名字而已,不然就别怪我啰嗦!”
郁华清很强硬。大厅里还有其他看房咨询的人,不时地看过来。销售经理连忙让两位进里面的房间,实话实说了:“合同都上报了,在这里改不了,只有等房证下来你们去房管局改吧,很简单,交一点钱,就把夫人名字加上去了。”
出来后,郁华清对外甥女说:“看来是真的,等着吧,房产证一下来你马上去加你的名字,多交点钱也要办。傻丫头,别看不严自己口袋了,不为你也得为小宝贝呀!这年头相信男人说话算数,母猪都会上树!”
老何夫妇正吃晚餐。郁华明已经从加州回来了,跟大闺女何晶和女婿大伟聊了聊,心宽了不少,不想以前那么气了。郁华明活到现在,五十多岁了,也需要哄的,需要坚强的小辈人的指点和宽慰。大概人老了后多少都有点这种倾向吧。
中央二台上某公司赞助的模特大赛正在进行,清一水的酷哥儿打扮得另类有精神昂首挺胸走在T型台上,节奏明快的音乐冲击着清淡的晚餐桌。其中一个精致有型的面孔穿着吊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