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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猛然抬起头,有点咬牙切齿,“你儿子要跟俺离婚,你知道不?”
老太太有点轻言细语:“俺这不天天住在他那里管着他吗?天天看着他,不让他出啥事……”
“大龙不能没爹吧?”绣花十分激动。
老太太一直是平静缓和、中间偏弱的语气,“还没到那地步,传祥也糊涂点,你放心,有俺在,婚离不了!”
何琳下巴又快掉下了了,哇,凭传祥那老实巴交的货色,还真发生婚外情了,不由得对婆婆也多鄙视了一眼,原来早知道了呀!怪不得这一阵子不在这里了,原来给老大擦屁股去了。
绣花愤愤:“噢,让俺在家种地干活、拉巴孩子,累死累活,让他在外面痛快找女人,钱也不往家里寄,你以为不离婚俺就愿意了?当俺憨当俺傻啊!妈×的不过俺也得把一个个狼羔子扔给你们,你们有种侍候拉把去!谁给你们养崽子啊?破罐子摔八瓣,不过散伙!”
大闺女见母亲歇斯底里说不要他们了,首先又哭出声来;小家伙一见姐姐哭,也窝在奶奶怀里哼唧。
老太太一见孙子饿了,不再搭话,牵着孩子到厨房里弄吃的。
这时传志回来了,见客厅里一片悲凄狼藉,有点愣。何琳把孩子叫给他,然后把他叫上楼,门一关,“你个真在外面有人了?”
面对何琳坚决的追问,传志有点尴尬,把女儿放在童车里,“这是我本来不知道……”
“但你还是知道了?”
“我不知道。”
“你妈都承认了。”传志叹口气,“这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烂事,自己负责去。”
“你是他兄弟,你们关系那么好,他的烂事你也目睹了,怎么我从来没听你说?不会把这事当做有本事吧?”
“胡说什么?这是他瞎闹搞出来的!”
“但你和你妈都知道!”
“知道又怎样?这是他个人的事!”
何琳转了两圈,审视着传志,“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他们都成年了,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传志有点气。
这是楼下绣花和招弟又在哭。天勤在哇哇跟着叫。
“我觉得你哥负不起这责,他老婆孩子都过来了,吃喝住,还不都是我们的责任!”
传志火了,刻意压低嗓音:“你什么意思?这节骨眼上你要把他们赶出去?”
何琳反唇相讥:“他们是你哥的老婆孩子,你哥都不管,都挣不够自己吃的那么一个蠢货竟还吃着碗里占着锅里,在这里待了一年多,好品德好技术不学学,无耻下流学他妈那么快!都什么东西!就得赶到你哥那里,一点责任没有,自己老婆孩子都让兄弟、娘托着,他有点责任心才怪!”
传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里闷闷吐一口气,“别火上浇油好吗?这个时候我们不伸一下手,他的家就散了。”
“你哥又不弱智,他玩火时就应该想到这一天。我要是绣花,离就离,立马把孩子丢给他,带两个拖油瓶你好好过去吧!”
传志白了她一眼,“就你心狠!”
“跟你们这些无耻不自重的人没那么多废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何琳把女儿丢给传志,“好好看着,别让她吃手指头。”
“你去哪?”
“不能办点私事啊。”
凭直觉,何琳觉得自己买的小新房有鬼,一个有儿有女有责任有担待的男人竟然向乡下同样辛苦劳作的老婆开头提离婚,那么外遇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稀里糊涂一脑袋浆糊能给灌成蜂蜜肯定也有时间成本,问题是她一个大老粗以什么方式吊在一个女人身上或让一个女人吊上,这年头还有一无所有的女人看上一无所有的男人吗?
何琳飞快地打车去了翠湖湾,乘电梯直上了二十层,打开门,一股居家香气扑上来,小小斗室里也挂窗帘了,还铺地板革了,十五平米六十块钱的那种,还摆着个旧沙发,很有家的味道了。只见大伯哥传祥背着门坐在沙发上抽烟,云山雾罩的,厨房里有铲刀碰锅的响声。
传祥听到背后有动静,一扭头,呆了,弟妹何琳脸色阴沉地站在客厅里。
何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小房交到手里,因为手头紧没装修,加上孩子小,装修了也不能马上过来住,毛坯房就一直空着,没料到大伯哥竟先乔迁之喜了,过起了家外又家的神仙日子;不用说老太太也经常住在这里喽,教唆改房产证名字之前先鸠占鹊巢,什么意思?想来个事实居住权,然后死活也不搬出去,要杀要剐随你们了?
可能传祥的说话声惊动了里面,一个穿着鲜红薄线衣烫着细碎发卷的女人走了出来,靠着厨房门,什么也不说,用精明的眉眼打量着何琳。
何琳气得哆嗦,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堆奸夫淫妇,把他们赶出去看样子还真不是容易的事。转身到了门外,给物业公司电话:“我是2002房业主,我的房从没住过,也没装修,怎么会有人住进我家里?现在开始给我停水停电,然后请派保安把这一对不速之客赶出去,他们非法入侵民宅!而且在非法用我的东西!”
家里,老太太勤快地做了一些饭让孩子们吃,然后把传志叫下了与大媳妇三人在客厅里商量事情怎么解决。传志抱着天勤,天勤抱着一只大香蕉啃得满脸都是。绣花眼泪就没干过,属越想越委屈那种。
老太太语气平缓地:“传祥是个憨熊,别人弯个小圈他就上钩,现在打他骂他都晚了,事到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别激火闹了,闹来闹去他搜星拔腿走了,日子还咋过?就是你也走,两个小孩咋办?小孩跟谁也不如跟自己的亲娘,宁死当官的爹留着要饭的娘,一样的道理,后娘还不是无所谓的事。乖乖来,事情赶上了,咱们就以事论事,本着家庭团圆、和睦生活的原则,谁也别哭也别闹了,晚上俺叫他过来,再谈谈。就是谈好,你脾气以后也得改改,作为一个女人,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他,整天叽叽歪歪的吵、骂,碰着个不吵不骂的,他可就不想回家了!”
绣花委屈:“俺成天在家照顾他俩,还得种地,你一走他一走这些地都是俺的了,他不光一点忙帮不上俺,还在外面胡来……”
“妇女,谁不这样,谁不照顾了老的照顾少的?谁不下地干活?有几个闲着的?现在大龙小,你这个当娘的只能勤快一点,自己的孩子,长大就好了,不用操心了,也知道孝顺你了。”这是大龙拿着一小块馒头走过来放在母亲手里。回头又要姐姐手里的。招弟揪了一小块给他,男孩很不满意,手劲儿很足地咣咣打在十一岁的女孩的后背上,直至另一大半馒头到了自己手里。这一切没人注意。
绣花有点认命了,叹气:“反正俺在家靠那几亩地养活不了他俩,怎么着都行,你们看着办。”
见媳妇说软话了,老太太马上说:“慢慢来,大龙你放心,传志家也只有这么个小闺女,将来大家肯定都得帮你,你是大龙的娘,大龙将来有出息,迟早你也得济,谁也抢不走,你有大龙,还怕那个狐狸精?传祥一时糊涂,过阵子明白过来就好了,跟着谁也不如跟着儿过,将来连个指望都没有能走多远?”然后老太太有点不屑,“那也不是个好东西,肯定图点啥,反正俺看不上,俺大孙子得跟着娘,不能跟着那么个野不吊的东西受罪,俺得骂传祥,不行就打断他的腿!”
只是高姿态的几句而已,在战略上就和绣花结成同盟了,这种有点虚伪类似面子话的同盟,绣花当然得表现出至少表面上的感激,毕竟自己不想离。但这种同盟却是一把双刃剑,一般婆媳团结好了,儿子是很难走出去的,倒是婆媳不和,儿子的立场是婆媳一个大隐患。但说过来,如果婆媳的联合有一种交易性质,即使稳定了儿子,婆媳之间的帐秋后也得算。
毕竟他们的关系是:我帮了你的,日后你也得还回来。具体到老太太和绣花之间,无非是你以后得听一家之长的,不准再与丈夫的妈挣这挣那,这是你欠她的。请遵从这种秩序。
绣花的想法是,先过了眼前的危机再说。
列席家庭会议的传志一直没有说话,有点不知道说什么,非常担心大哥的婚姻解体是真的,只要绣花一走,这俩孩子肯定都得跟着老娘住在这里,要让传祥的另一个女人接纳根本不可能的,着何琳还不闹翻天,自己也别想过了。因此,对大嫂的妥协,他乐观其成。
一会儿何琳铁青着脸回来了,天勤伸着小手咿咿呀呀要抱抱。何琳接过孩子,同时用眼里的目光吧传志召回楼上。传志当然没马上屁颠颠跟着走,在众人面前他需要一个时间差以显得更从容。
“你把钥匙给了你个,让他在我们的新房里招妓?我是否该怀疑你给他拉过皮条?”何琳毫不掩饰自己的咄咄逼人。
传志脸白一阵红一阵,“胡说八道,他没地方住,那里又没装修,他就暂住一下。”
“暂住多久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你知道你让住吗?你就知道对我家人有意见,敢告诉你吗?”
何琳气蒙了,“你说的是人话吗?不让你们住,你也不看看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转过头来不顾屁股的家伙,谁跟你们扯上关系谁倒霉!”
传志正色:“小点声行吗?”
“还知道怕人听,哈,真不敢相信你们一家子还有脸皮!”
传志关上门,转身下楼。
何琳哄天勤睡觉,越想越不对劲,传志竟然知道他哥有外遇,阻止了没有?老太太还住在大儿身边,那女的竟如此坦然在那里做饭呢,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同情绣花也好,看不顺也罢,还有一份是自己内心的不安,传祥这种要资本没资本要什么没什么的人,一个月挣七张毛爷爷都能以夫妻不睦的原因找第三者,还没有引起他家人的劝阻和警告,那么传志呢?有些效应传递和心理传染会波及很快。
傍晚,何琳搂着孩子快睡着了,朦朦胧胧觉的楼下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有绣花嘶哑的吼叫,然后就是婆婆焦急的“老爷,都放下!”的声音。自觉有一场战争上演,便轻手轻脚下床,轻手轻脚出来,慢慢关严门,在楼梯上探头一看,好嘛,家贼外鬼都到齐了,传祥低眉顺眼老实孩子似的抄着两手站在一边,被绣花劈头盖脸地骂,他身后躲着那个穿红线衣的卷发女子,两人一副“做也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绣花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要砸过去,被传志一把夺下。老太太很有权威地喊:“都坐下!慢慢说。”特地对小卷发,“没你的事,你走吧,俺们一家子自己关门说话!”
那女子柔柔弱弱的样子,只管躲在传祥后面,不肯走。比起河东狮吼五大三粗很有理但更有气势的村妇绣花,她已经赢了,男人更愿意保护弱势的女人,尤其是弱势的男人。
大家坐下,传祥与他姘妇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女的坐扶手;其他人成扇形,对着他们俩,形成了审判围攻之势。何琳也走过去加入扇面。
老太太声音洪亮而端庄:“传祥,你这步走错了你知道不?有儿有女的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像什么样子?你的家快散了你知道不?你儿快没娘没家了你知道不?你个憨熊,从你开始往上数,十辈里王家就没出过一个离婚的男人!知道丢人不你?”
绣花开始啜泣。
传祥眼盯着地面,不说话,任凭母亲数落。那女子应了句,“妈,我和传祥相爱,也谈得来……”
从生音上听,东北女子。
“别喊妈,担不起,现在你俩算咋回事啊?!”老太太继续压制。
其实单从长相说,这女子也就三十多岁,细皮嫩肉的,身条也好,外形上的确比绣花占优势。但令人奇怪的是她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就看上了五大三粗的糙汉传祥?起码在外观上传祥、绣花更有夫妻相。何琳一直理解不了这一点,而且对他们之间所谓的爱情很可疑,可能传祥爱上她是真的,多癞的蛤蟆对天鹅肉都有真诚的向往。
绣花接了句:“你看上他什么了?”
那女子轻声细气地:“传祥是过日子的人,他对我好。”
“对你好?对你什么好?婊子!你图他钱吧!他好不容易挣几百块钱,不管孩子吞风咽气都堵你窟窿眼子了,哪天他不挣钱了,你说不定比兔子跑的还快!”
绣花激动起来,毛手毛脚站起来蠢蠢欲动,又被传志拽下。
传志对大哥说:“从明天起你就搬出去吧,不要住那房子了,我想收拾一下准备装修。”
第一次,那女子郑重看了传祥一眼,有点惊讶。这种表情立即让何琳捕捉到了,立马说:“不瞒你说,你们在那里同居造成的影响很不好,将来我们搬进去都难以向邻居说明白,我们是有孩子的正经人家,平常很注意生活的检点。
那女子突然向传祥:“那房子不是说给你了吗?”
传祥垂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突然来了句:“给俺也给不着他呀,他住也是住她娘的,也得听他娘的!”
何琳原来打算息事宁人不做声了,却分明听到自己小声而坚决地说:“那是我的房子,不可能给任何人!”
老太太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