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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人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世上真有什么‘天道’么? 我李家为朝廷为社稷,披腹心输肝胆,尽家财亲士卒,征伐半世九死一生,到头来却人祸连连天灾不已;那些操行不轨贪佞无耻之徒,全躯保身尸位素餐之辈,反峨冠博带坐于庙朝,前呼后拥安享富贵……世人谓我李家命数不偶,我偏不信邪,我李陵终此一生,也要与这样的‘天道’斗上一斗。”他说到这里,轻轻地缓了口气,口气又变得淡淡的:“这便是我经历的事……这样的事,我想你们还是不经历的好。”
霍光听了李陵这番愤激之语,心中若有所悟,微微抬头,看到李陵冰雕玉砌冷峻骄傲的面容、温润晶莹神采飞扬的双眸,又不禁有些爽然自失。
出头用衣袖使劲擦了把脸,说道:“想不到军候这么威风的一个人,身世也如此可怜,自今而后,出头也要学军候一般,做个只流血不流泪的英雄好汉。我这就出去练功了,他日不论出头走到哪、做什么,绝不会给军候丢脸!”
霍光望着出头的背影,慨叹道:“出头年纪这么小,便已有了豪侠气概,以后必是个奇男子啊!”他出神良久,方转过头,神色恭谨地问李陵:“军候,王长久之事已毕,你看我……”
李陵定了定神,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今日和我去见见都尉,明日便回肩水金关,回去后你什么都不要管,反正董喜已经回来了,一切凭他做主就是。此外……”他沉吟着,说道:“设法在肩水金关给上官桀谋个职位,有你护着,他方能周全。”
霍光哑然失笑:“军候,你要抬举他,尽管将他带在身边算了,我是自身难保的人,只怕心有余力不足,再说,莽何罗管敢都关着,又有谁会动他?”
李陵无声地透了口气,说道:“过几日我便将莽何罗管敢他们放出来,这几个人敢作敢为,倒也有几分男儿气概。他们不过是顽钝颟顸了些,受人愚弄,做了人家手中的杀人之刀。我若是处置了他们,正中别人下怀,替人毁了这件本就多余的凶器,为什么不留着这刀,收为己用?何况,闹到今日这地步,李陵也有不是处,不能全怪了他们……莽何罗一出来,车千秋、上官桀不能再呆在显明障了,车千秋我带走,上官桀便交给你。莽何罗方才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到了,霍兄弟,你身后有这么大的背景,手中又握着都尉的‘把柄’,还敢说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九 斩马(3)
霍光赧然一笑,只说了声:“好,我尽力而为。”
李陵舒展了一下筋骨,打开帐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我们被人扰了好梦,也要去扰一扰别人的好梦……”他回头对霍光说道:“走吧!”
“去哪?”
“都尉府!”李陵嘴角微微上翘,声音如风拂号角般辽远而空洞。
二人尚未上马,便听障门处人语嘈杂,似乎有人在大声吵闹,李陵和霍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迎上前去。只见有十多个军士打扮的人堵在了障门口,每人肩上都扛着两只死羊,一个大个子站在中间叉腰而立,正自破口大骂:“莽何罗,你这个王八蛋,给我快些滚出来。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哪,管你要三十只羊,你说给便给了,原来那羊都是他娘的得了病的,我隧里已经倒了四个兵了,这样子害自己的弟兄,你也不怕断子绝孙!你给我出来,咱们到都尉那儿评评理 ……”
霍光看了那人一眼,吃了一惊:“军侯,那不是长秋障的候长陈步乐么?!”
李陵早己瞧见了,却眯着眼不做声,待陈步乐骂够了,这才分开众人闪身而出,拉长了声音问道:“陈候长,你如此震怒所为何事啊?”
陈步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李陵,一时间怔在当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走到李陵跟前以军礼相见。李陵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问道:“这些羊是哪来的?”
陈步乐似乎余怒未息,梗着脖子,气咻咻地说道:“说起来这事军候也知道一些……前一阵子莽何罗擅开障门私自迎敌,从匈奴人手中抢得不少的羊和马匹,为这还受了军候的责罚,罚是罚了,那些羊仍是留给了显明障。我想着平日障里兄弟也吃不到什么,便向莽何罗要了三十只,准备给他们打打牙祭解解馋,一直没舍得吃,放在障里养着。前日晌午老莽来我们障,说边塞上流行疫病,要我们小心些,还叮嘱我们要全力捉老鼠,说这命令是军候下的。捉老鼠这差事也不轻松,障里几十号人忙到半夜,也只捉了二十多只。我见大家累坏了,昨日一早,便叫人杀了十只羊,让弟兄们痛痛快快地大吃了一顿。谁知到了晚上,有四个军士突然发起病来,身子滚烫,脸上身上有一些红红的斑块,和疫病的病征一模一样。我疑心是老莽故意整我,那羊在他障里呆了那么多天,有病没病他会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们提也不提,倒传了一个只捉老鼠的怪命令。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他算算这笔帐!他给的那些羊,我也消受不起,原物奉还。”
李陵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问道:“你说什么?那些羊有病?!那几个军士的病真是从羊身上来的么?会不会是捉老鼠时不小心染上的?”
陈步乐见李陵如此紧张,愣了愣,低头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会的。那几个人被我派出去做别的事了,根本就没捉过老鼠。他们回来正赶上吃羊肉……我还记得,这四个小子饿得发慌,锅里的肉没熟,便猴急地割了几块生肉来吃,结果晚上便发了病……”
李陵闭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半天,才将这口气缓缓吐出,他走过去,看了看那些羊,幽幽地说道:“陈候长,你错怪莽何罗了,捉老鼠的命令是我下的,因为我想不到……连这些羊也被施了巫蛊……”
“霍兄弟!”他停了停,转头对霍光说道:“你留下这里代行候长事,将障里的羊全部杀了,之后运往大漠深处远离水源之地掩埋。陈候长和我去见都尉,不管有用没用,这件事一定得和他说说。”他用手轻轻拍了拍霍光的肩头,又重重按了按,说道:“拜托了!”
都尉府门前依旧冷冷清清,只门口站着两个把门的军士,正无精打采地拄着长戈打磕睡。李陵远远的将马停住,问陈步乐:“陈候长,你在这里呆得时间久,这都尉府里可有你的熟人?”陈步乐想了想,说道:“熟人倒有一个,是我的结拜兄弟,现在都尉府做门下书佐,只是个末流小吏,济不得什么事。怎么,军候想打听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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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斩马(4)
李陵轻轻将马头拨回,说道:“像这种人,消息最灵通不过了,你带他出来,我在东面一里之外等你们,别和别人说我要见他。”
陈步乐看着李陵,懵懂地点了点头。
大约一顿饭时分,陈步乐便将那门下书佐领了来。那人四十来岁年纪,长着一张苦瓜脸,两只水泡眼眯缝着,一付睡不醒的样子。看见李陵,他停下脚步,回头望望陈步乐,疑惑地问道:“陈老弟,你说有人要见我,就是他么?”
陈步乐一笑,说道:“梁大哥,这是我们军候——李陵。想必你听说过吧。李军候,这是我结拜大哥,梁正礼。”
那梁正礼听说面前站着的是李陵,脸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呆立了半晌,方含笑过来见礼。两人貌似亲热地寒暄了一阵,李陵忽然问道:“梁大哥,都尉还没回都尉府住么?”
梁正礼眼珠转了两转,笑道:“快了吧。”
李陵斜睨了他一眼,又问:“那匈奴人的马哪,还在都尉府里?”梁正礼哆嗦了一下,偷着看了看李陵,见李陵也在看他,忙将眼光避开了,他干笑了两声:“马的事军候还是去问都尉,我们做属下的是不敢议论的。”他向李陵深深一揖,说道:“军候要没什么事,下官先告退了。”
李陵微笑着将他拦住,说道:“梁大哥,别忙着走,我还要送你些东西哪。”他一伸手,对陈步乐说道:“陈候长,将你的佩剑借我用用。”
陈步乐见梁正礼说话闪烁其词,心中不满,只是碍着面子不便做声,待李陵向他借剑,又猜不透李陵的用意,犹疑着将剑递了过去。李陵一抖手,抽剑出鞘,剑尖指地,眼睛却瞟着梁正礼。
梁正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颗心怦怦跳个不住,却故做镇静地抬起头来,迎着李陵的目光,说道:“军候,你这是何意啊?”
“何意?”李陵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左手倏然伸出,揪住梁正礼的胸口,轻轻一带,右手宝剑已横在他的脖颈之上。旋即诡谲地一笑,说道:“我李陵准备闯一场泼天大祸,不想活了,临死前想找个垫被的,梁书佐,我看你倒挺合适。”
“军侯!”陈步乐被眼前之事惊呆了,见李陵要杀梁正礼,急忙抢前一步,喊道:“人是我带来的,我想知道他哪里得罪了军候,军候又为什么要杀他?”
李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你先不要管,过会儿我向你解释。”他将目光重又移到梁正礼的脸上,咬着牙问道:“都尉什么时候回都尉府?”
梁正礼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使劲向后缩着脖子,本能地躲避着冰冷的剑锋,无助地看了看陈步乐,见陈步乐呆呆地站着,并无上前相助之意,方叹了口气:“军候,你和霍光窝藏重犯,这事刘都尉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罪过委实不小。但我听他的口气,只要你们将那犯人交出来,还可从轻发落,你实在犯不着为难小人我?”
李陵“哼”了声,说道:“我用得着他从轻发落?”他将剑锋向下压了压:“我已经是待罪之身,不在乎多杀一个人,我再问你一遍,都尉什么时候回府?”
“快了快了!”梁正礼忙不迭地说道:“等马一运走,都尉立刻就回来?”
“噢?都尉想把马运到哪去?什么时候运走?”
梁正礼犹豫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心里在极度挣扎,思索了半天,大约还是觉得眼下性命要紧,牙一咬,心一横,说道:“那些马明天就运走,听人说是运去长安。”
李陵怔了怔:“运去长安?运去长安做什么?”
梁正礼嘿嘿冷笑着说道:“实话告诉军候吧,都尉要将这些马送人。京里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所有中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每人十匹至五匹不等。令叔李敢将军现如今做着郎中令,位列九卿,这马里还有令叔的五匹哪!”他又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事只是风传,我也说不准,军侯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李陵握着刀的手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可怕,仿佛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与恐惧之中,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恍然良久,手一松,将梁正礼放开了。
九 斩马(5)
梁正礼如蒙大赦,瑟缩着身子向后退去,见离得李陵远了,正抬脚要跑,突然听见李陵说道:“我要送一件大大的功劳给你,你想不想要?”
梁正礼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李陵走到近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看守马匹的军士共有多少?马又放在何处。”
“马关在西跨院,看守的军士不多——总共十个。”
“总共十个……”李陵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阵,把梁正礼打发到一边,招手叫陈步乐过来,说道:“陈候长,我求你帮我办一件事,不知你能否答允?”
陈步乐早被李陵一连串的反常举动弄得糊涂了,因狐疑着问道:“军候,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李陵瞟了梁正礼一眼,将嘴凑到陈步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帮我杀掉都尉府中的马!”
“啊!杀……”陈步乐惊骇得大叫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陵,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声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呀,军候真的不要命了么?”
李陵茫然地看着远方,淡淡一笑,说道:“你帮我,我绝不牵累你,这事我一个人担得下来……”他顿了顿,又说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来不及和你说那么多,我只问你,这羊能致人于病,马就不能么?他们可都是匈奴人送来的。”
陈步乐垂着头想了想:“即便这马真能使人致病,军候也大可以从长计议,至少也要和都尉商量商量。”
“和都尉商量……”李陵双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我早和他说过,他开始不当回事,之后却撺掇人来……”他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些,总之他是不会信的,否则我又何必冒这杀头的风险……都尉也许因我说得荒诞不经而不屑相信,也许因他深知其中利害而存心不信,不管怎样,他都会将这二百多匹马运去长安。如若这些马并未被人施了巫蛊,那自然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