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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中一记青锋掌,身受重伤不说,掌中还有剧毒。这毒不解的话,几天内xìng命难保。我要黄药子、白花蛇舌草、蛇莓、酢浆草这几味药来解毒。这些药本来都是常见的,偏偏没有准备。你回客栈取马和银子,骑马去江州城买,每味二两,两rì内往返。我的xìng命,就悬在你身上了!”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紧吗?”黄玉看看四周,都是深山老林。“我先送你回客栈,再去江州买药?”
“白痴!”叶青骂道,“几个茅山老道从江州来,我在这里,他们要找我还费点时间。要是我在客栈里,不是轻松就找到了吗?”叶青将眼睛一横,说:“你要真想救我,就赶紧去买药,快去快回!”
黄玉连忙运起轻功,如飞一样越过树梢,一路往夜sè里萤火般的那几点微光狂奔去。
***
江州城内“仁济堂”中,在柜台后打地铺的年轻伙计,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但这种事情他在药房已经经历过好多回了。有些人半夜急病,等不到天明,就会前来拍门。
他无奈地爬起来,收开第一块门板。一股清凉的晨风吹进,才看到并非是半夜,天sè已经有点蒙蒙亮了。一个法师装束的年轻人站在门外,风尘仆仆,背着一个包袱和一把长剑。
那人也不问话,见门板已经收了两块,快步抢了进来,站到柜台前,将一张纸扣在柜台上:“我要黄药子、白花蛇舌草、蛇莓、酢浆草,各二两。”
这些药草的位置,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但他还是点起了油灯。将药材打包。借着油灯的微光,才看清那人扣在柜台上的纸,并非是药方,而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这些都不是名贵药材,每味二两一算,”他将算盘一拨,“不过八钱银子。客官有没有零钱?”
“这才是药钱。”那人拿出一块碎银子往柜台的秤盘里一扔,大约一两上下,“这药方主治什么?”
“这药方少见,我不敢包票,要是说错,您可别怪罪。小可看来,这个十之仈jiǔ,是解蛇毒之方。这江州路上,一路多的是五步蛇、竹叶青,用这药可以解毒。但如果是金环蛇、银环蛇之类,这个方就不管用了。”
那人打断了他,“从江州城往东南驿道五十里,有一家‘枫华客栈’,你知道吗?”
“那是往来江州必经之地,小弟当然知道了。”
“枫华客栈往西北方向山中三里,老远就能看到一棵大梧桐树。树下有一个女子,身穿麻衣,中了蛇毒。门外有一匹马,你骑马将药送去。”他用手指磕了一磕柜台上的银票,“这是给你的往来路费。那匹马也归你了。”
伙计将银票对光细看,雕版纹路清晰,那印鉴看是同元钱庄的真货无疑,心中大喜。他在这药房学徒,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几钱银子。转眼二十两,值得两三年的工钱了。没料到脖子间忽然有点冷冰冰的感觉,抬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那人已经拨出剑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若是误了事,耽误了她的xìng命,你也是一样xìng命不保。”
伙计吓坏了,颤颤悠悠回答:“救人如救火……,小弟懂!”
***
看到人仁济堂的伙计慌慌张张关了店,骑马狂奔而去,黄玉松了一口气。
天sè起初只是微明,他沿着大江堤岸走了几步,转眼已经大亮。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江面,水花荡漾,反shè的初rì的金光,让他想起“rì出江花红胜火”,那“花”正是水面如火焰般闪耀的浪花。水面上白帆点点,一股江风吹来,虽然阳光晒在脸上已经有点火热了,那风却依然是清凉无比。让他想起了去年冬天太湖泛舟,一边品着美味黄酒,一边剥湖蟹的情景。
008 相忘江湖
“要不是碰到那女魔头,现在已经坐船到江陵了。”黄玉一面想,一面加快脚步。前面不远就是码头,帆桅林立,挤满了往来的商船。
最初从“半星谷”被逐出时,他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只是不愿意停下来。他在半星谷呆了十八年,他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他厌烦了老看一样的风景。出了谷才知道天下之大。无需一亩田,一间房,也不需要什么金银。只要一把剑,一囊酒,一双草鞋,就能遍游天下的奇山异水,尝遍美味珍肴,这大概就是庄子所说的“逍遥游”吧。
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奇女子叶青,他这顺江一去,从此天下之大,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这个人道行极深,心思缜密,出手狠辣,xìng格怪戾。但相处这两天,黄玉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感,连她三番五次举剑威胁,他都越来越不放在心上。
“看她这样子,不过是吓吓人罢了……”
但是她所行的目的,实在是让人猜测不透。那个道士甄珏说她来自妖王殿。黄玉虽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没有听过江湖上有个门派叫“妖王殿”的。除非是来自妖界。叶青或许是妖,但是她一身真气纯正,一点妖气都不沾。也许是千年道行,已经修炼chéng ;rén身。但她为什么要运着一个杀魔千里迢迢赶去成都呢?这就让人不解了。或许她在修炼一种超强的法术,能控制杀魔,为自己杀人?又运往成都,那恐怕要搅得成都血雨腥风,天翻地覆。想来真是不寒而栗。但无论如何,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离成都数百里之外的众蜀山之中,门派林立。尤其是御剑派,御剑术闻名天下。如果有杀魔问世,他们怎么会不管?何必自己一个小小的白衣法师cāo心呢?
想来想去,都是些已经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庄子说:“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缘起缘灭,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人若为尘缘所羁绊,则烦恼心又起,“逍遥游”也就不可能再逍遥了。黄玉已经交了船费,走到了船头。这时候白帆升起,在大风里被阳光一照,光耀夺目,犹如刚刚羽化的鲲鹏之翼。船已经收了锚,往江中漂了数丈。一股劲风吹来,吹得黄玉的法袍呼啦啦直响。黄玉这才发觉,前几天大战树怪的时候,衣服上撕破的好几处,竟然都用细丝白线缝好了。仔细一看,是用灵蚕丝绞线缝上,绵绵密密,一丝不苟。略微还带着一点灵蚕丝的清香。
“没想到这个妖女还会这些女人的活儿……”妖女终究还是女人。黄玉心中一暖,只希望那个伙计送解药能顺利抵达,路上千万不要出岔子。他不禁回头一望码头,往西南的方向。却正看见一个褐衣道士急匆匆赶来。这时船离岸已经有两丈之远。道士大喝了一声,纵身而起,从岸边跃出一丈有余。到了江面上,足底轻轻一拍。只听水面一身闷响,他身体被这一击之力反弹,直高飞了一丈,稳稳地落在了船舷上。船上的水手和客商们,都起了一阵赞叹之声,纷纷击掌叫好。
那道士年过半百,须发斑白,但面sè红润,目光炯炯。头戴一顶纯阳巾,额前zhōng ;yāng嵌着一块晶莹的黑玉。一身绸制的褐sè道袍一尘不染,在阳光里反shè着五彩光芒。身后背着一个葫芦,一对宝剑。脚下一双十方履。虽然刚刚在水中踩过,却一点都没有沾湿。他用目光扫过一眼众人,在船头的黄玉身上一停。然后收了目光,一言不发,径直走进船舱去了。
黄玉胡思乱想:又是一个茅山道?他还没想到头绪,忽然胸中一股剧痛传来,宛如刀割。昨天叶青在手心点起青火的时候,他的胸口正是这么剧痛。而这一回痛苦比昨天更加猛烈了。好像一把利剑在胸中乱搅。他不禁身体一歪,往左边倒去。却没想到自己正站在船头,往外一倒没有依凭,嗵地一声,人已经坠入江中去了。
***
从头到脚的冰冷的江水,让他豁然惊觉。他本来水xìng不错,但大江中暗流汹涌,冲得他只感觉天旋地转。胸口的疼痛又一点都没有减少,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随波逐流。偶尔挣扎一下,将鼻口冒出江面,转眼又被水漫过。但朦朦胧胧看见光影破碎的水面上,一直有一个黑影在水面上如影随形。等他头伸出出水面,才看清是刚刚那个道士,竟然提足携气,站在随波飘荡的一块木板上。漂得近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提,他整个身体就离开了水面。这个道士带了就像落汤鸡一样的黄玉,竟然还能施展轻功,在水面上啪啪啪一连串的爆响,踏过了激流汹涌的江面,落到岸上。
黄玉刚坐到地上,就见一把雪亮的长剑,挑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襟。那道人看了一眼,将剑收了,连连摇头说:“妖界的蛇纹青火印。一个修道少年,年纪轻轻怎么就跟随了妖界魔魁呢?看你年纪尚轻,这回放过了你。若被我逮到有什么恶行,我决不轻饶。”说完这道士扭头就要扬长而去。
黄玉在江中浸泡过一回出来,感觉胸口的疼痛已经渐渐消隐。他很清楚这祸根绝不会如此轻松了结。听出道人话中玄机,连忙起来赶上老道一拜:
“我从来没去过妖界,这个印记是刚被人种上的。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老道停下脚步,“你这个青火印如果没有施术之人作法抑制,三五年后,就会蔓延至全身。发作时如烈火焚身,比现在更厉害一百倍。”
黄玉对刚刚如剜心一般的剧痛还心有余悸。一想到还要蔓延到全身,顿时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请教道长解救之法!”
老道又是一阵摇头:“办法虽然有,但得先擒住这两个妖jīng。这两个妖孽自从离开了妖界,作恶甚多。去年八年十五,金陵城北小西村中,全村一百八十余口,尸横遍地,无一生还,真是惨不忍睹。”老道说到这里,眼sè凝重,似乎回忆起了那不堪回首,四处肝脑涂地的血sè中秋之夜。黄玉亦为之震惊。他实在无法将嗜血狂魔和那个救了他两次的麻衣女子联系起来。老道又递过来一张黄纸,上面jīng细地画着两个人头。下面戳着刑部通天局的印鉴。
刑部通天局是朝庭设来专管妖魔神鬼相关案子的机构。这个他早有耳闻。但通天局的悬赏海捕文书却是第一回看到。那两个人头一个正是叶青,另一个就是从棺材里出来怪人,下面的姓名写着“叶龙”。两个人头都是白银五千两。
“道长这次来江州,是想灭了这两个妖jīng换赏金吗?”
老道眉头一皱,连连摇头,“钱财身外之物,修道之人要之何用?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两个妖孽虽然恶业深重。但是修行千年,一旦灰飞烟灭甚为可惜。老夫若能收了这两个妖怪,自会将其送回妖界,交付妖王石玄清座下。只可惜现今以贫道的本事,只怕力有不逮。”说完掐指一算,顿时眉头舒展开,将胸前长须一缕:“今年七月十五,这两个妖孽正应一小劫。一个入魔被缚,一个身中剧毒。如老夫计算没错,办法有了。”
老道找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取下身后的葫芦,拔掉塞子,放在正zhōng ;yāng,自己盘腿在一边打坐,口中默默念咒。
黄玉在半星谷学了那么多年,尤其善于各种遁术。所学虽然不jīng,还算见多识广。但这老道念的口诀他却是闻所未闻。他心中好奇,不由得全神贯注看着那葫芦的变化。
这地方四周空旷,江风扑面。除了江水涌浪,和四处杂草被吹得沙沙微响之外,一点嘈杂都没有。他看了半天,这葫芦都没有什么古怪。他正要无聊地退到一边,冷不防荫芦口中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跃到半空,正从他正上方扑下。
听到一声马啸,黄玉才意识到,从葫芦里跃出来的,竟然是一人一马。还来不及躲开,这马已经从他头顶过去了,四蹄稳稳落在地上。马上的人赶紧勒住缰绳,几乎是滚下马来。四周一张望,看到了打坐的老道。连忙跑过去跪拜,口中喊着:“神仙饶命!”
老道伸手轻抚那人头顶说:“此事和你无关,把东西留下,你自己回去吧。”
黄玉这才认出,原来那人就是仁济堂的那个伙计!那人慌忙从包袱中取出那包扎好的四包药,恭敬地放到老道面前,然后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老道拿出朱砂笔,在手心上画了一道稀奇古怪的符咒,口中喃喃念咒,然后在药包上啪地按了一掌。那朱砂印化作一道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