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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三册完结)-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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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歌勉强维持的笑意全部消失,面容凄苦,缓缓点了点头,“大哥,不要告诉他。”

    刘病已心中苦涩,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云歌。这一瞬,他深感自己无能,也再次深刻体会到权势的力量,如果他有权势,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云歌沉默了会儿,又笑着说:“大哥,我没有事情的。他不是还没有做出选择吗?也许他会选择我,不选择江山呢!”

    刘病已很想问“如果没有选择你呢?”可是看到云歌勉强维持的笑容,无法问出口,只能亦笑着点了点头:“会的。”

云中歌 云中歌(一) 第77章 

    在云歌用一个个时辰来计算时间的日子里,她小心翼翼地贪恋着孟珏的温情。每一次的拥抱,她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每一次的笑语,她也会想,也许是最后一次两人同笑了。

    她努力地抓住尽可能多的快乐,努力地让自己在孟珏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的印记。

    她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而她在等待的煎熬中,又还能坚持多久,只是现在,她舍不得他,舍不得放手。

    长安城的街道,从刚到时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她和孟珏在这座雄伟的城池里留下了太多痕迹。

    云歌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霍府的后门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躲在树丛里,凝视着这座府邸发呆,也许只是想看清楚究竟什么东西在吞噬着她的幸福。

    这座府邸像一头老虎,威严地盘踞在长安城。

    大汉天下,长安城内,有多少人渴望着能和“霍”这个姓氏沾上一点半点关系?霍字所代表的威严、权势、尊贵、财富,又有几个人能拒绝?掌控天下的位置,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

    这样的男子当然有,至少她就知道三个,爹爹、二哥、三哥。以前她以为那很普通,可现在才知道自己家里的男子都是异类。她的母亲、她未来的嫂嫂都是幸运的女人,可她似乎没有这样的运气。

    云歌淡淡地笑开。

    很奇怪,她居然对这个府邸没有一点厌恶,甚至对霍成君,她也没有任何恶感。也许在她心中,一切都只是孟珏的选择,都只是她和孟珏之间的事情,和霍府、霍成君没有什么关系。

    脑内思绪纷杂,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暗沉时,才突然惊醒,自己应该回去了,孟珏也许已经在屋中等她。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角门开了。

    薄暮昏暝中,距离又远,视线本该很模糊,可因为那个人影太过熟悉,熟悉到她明知道自己绝不该再看下去,可脚却仿似钉在了地上。

    霍成君送孟珏出府时,天色已黑。

    小青拿了灯笼过来,主仆二人视线一错而过,霍成君是疑问的眼神,小青微微点了点头。

    到了府门口,孟珏正要离去,她却拽住了孟珏的袖子,满面飞红,欲说不说。

    孟珏安静地笑看着她,既未接近,也未抽出袖子。

    霍成君低着头说:“很少看到爹爹下棋能下得那么开心,我听娘说,爹前日又在她面前赞了你,娘亲也十分开心。”

    孟珏淡笑着没有说话,霍成君缓缓将身子靠在了孟珏身上。

    孟珏的手轻轻扶在霍成君腰上,既未主动迎合,却也未拒绝。

    门扉半掩,花影扶疏。

    女子窈窕,男子翩翩,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温情脉脉。

    很久,很久,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都未动。

    惜别,惜别,不忍别!

    只有情愫暗生的男女才会如此默默相对,别时艰难吧?!

    孟珏笑扶起霍成君,“我该回去了。”

    霍成君微笑着叮咛:“天色已黑,路上小心。”

    孟珏一笑,很温和地说:“外面风冷,你也早些回去,不要吹着了。”说完转身离开,步履虽缓慢,却再未回头。

    霍成君立在门口,目送着孟珏的身影消失不见。

    霍成君的目光投向了对面树丛的阴影中,虽然那里看着一片漆黑,她的视线却久久未动。

    ———————————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天很高,也很黑,星很稀,也很暗。

    街道两侧树上的黄叶纷纷随风而落。

    云歌伸手握住了一片落叶,喃喃说:“起风了。”

    街上偶有的几个行人都缩着脖子,匆匆往家赶。

    云歌停了脚步,侧着脑袋想了会,“该回家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想平复胸中的疼痛。回家了就不会再难过,也不会再心疼,喃喃对自己说:“我不喜欢疼痛的感觉,我会好起来的。”

    可是真的吗?

    她不敢深思。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像蜗牛一样,缩回壳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忽地如旋风一般,冲到云歌面前,挥舞着手,兴高采烈,大呼小叫:“云歌,云歌,真的是你!哈哈哈……我可是有福了,乖云歌儿,快给师傅做顿饭。”

    年纪已经老大,性格却还像顽童,动作敏捷又如少年。

    云歌满怀伤心中,他乡遇故知,如同见了亲人,鼻子一酸,就想掉泪,却又立即逼了回去,挤了笑说:“不要乱叫,我可没有拜你为师,是你自己硬要教我的。侯伯伯,你怎么在长安?可见过我二哥?”

    侯老头瞪着眼睛,吹着胡子,很生气的样子,可又想起来别人怕他生气,云歌却不怕,历来都是他有求于云歌,云歌可从来没有求过他办事,满肚子的气不禁都泄了,满脸巴结地看着云歌,“乖云歌儿,老头子很久没见过你二哥了。我刚去了趟燕北,想回西域,顺路经过长安。你怎么也在这里?”

    侯老头根本未等云歌回答,就又猴急地说:“唉!唉!云歌儿,多少人求着我想拜师,有人长跪三日三夜,我都没有答应,你这丫头却……你们家尽出怪人,当年求着你二哥学,你二哥只是笑,虽然笑得很君子,却笑得毫不回应,后来找你三哥,你三哥倒弄得好像是老头子欠了他钱,寒着脸来句‘没兴趣’,太让老头子伤心了,学会我的本事好处可多了去了……”

    云歌一脸不屑,“快别吹牛了!你当年求着我跟你学什么‘妙手空空儿’时,我说‘我才不会去偷东西’,你说‘学会了,天下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再能偷你的东西’,我觉得不被偷还挺不错的,就跟着你学了。结果呢?我刚到长安就被人偷了。”

    侯老头一生游戏风尘,不系外物,唯独对自己的‘妙手空空’自傲,听到云歌如此说,立即严肃起来,像换了个人,“云歌,你说的是真话?你虽然只学了三四成去,偷东西也许还不成,可人家若想偷你,却绝不容易。”

    云歌点头:“全是真话。我身上一共带了七八个荷包,全部丢掉了,害得我住店没钱,被小二羞辱了一通,幸亏……”那个人的名字跳入脑海里,云歌声音一下哽咽,她立即闭上了嘴巴。面上维持着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笑。

    侯老头没有留意到云歌的异样,只满心疑惑,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即使长安城有高妙的同行,想要不惊动你,最多也只能偷到四个荷包,七八个荷包,除非是我才可以,啊!?”

    侯老头笑起来,又变得神采飞扬,“哎呀!我知道是谁偷了你东西。唉!笑话,笑话!我就教了两个徒弟,你们还对面不相识,不过也没有办法,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偷偷摸摸’,收徒弟也是如此,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我收了徒弟,那人家不就都知道你是‘空空儿’了吗?那还偷什么?老头子纵横天下几十年,见过我真貌的都没几个……”

    眼看着侯老头即将拐题拐到他一生的光辉偷史,云歌打断了他,“侯伯伯,说重点!究竟是谁偷了我的东西?难道是你的徒弟?”

    侯老头赔着小心的笑:“乖云歌儿,你大概是被你师兄,不对,他虽然年龄比你大,不过比你晚跟我学艺。入门为后,应该叫师弟,你大概是被你师弟偷了。当时师傅和你说我是天下第一时,还没有教小珏呢!如今,如今……”侯老头似乎还十分不甘愿,“如今我也许是天下第二了,小珏悟性非同一般,又肯下功夫,哪里象你?不过也奇怪,小珏怎么会偷你的东西?他虽跟我学了‘妙手空空’,可能让他看上眼,主动出手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光顾着玩了,好几年都没有见他,他也来长安了吗?云歌儿,你莫要生气,他也不知道你是他师姐,因为你一直不肯叫我师傅,也没有真正学到我的本事,所以老头子就和他说只有他一个徒弟,好鼓励他刻苦学艺,继承衣钵。”

    云歌身子晃了下,面色苍白,“侯伯伯,小珏的全名叫什么?”

    侯老头想起自己的徒弟,满心得意:“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珏,孟珏,是老头子这一生唯一敬重的人的义子。”‘

    云歌站立不稳,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曾在心中掠过的一些疑问刹那间似乎全部明白。

    侯老头此时才留意到云歌面色异样的苍白,“云歌儿,你怎么了?病了吗?”

    云歌强笑了笑:“没有,只是有些累了。我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侯伯伯,我想先回去休息了。您住哪里,我得空时再去看你,或者我们西域见,到时一定给您做菜吃。”

    侯老头指了指前面的客栈,“就在那里落脚。今夜的风肯定还要大,乖云歌儿,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回头打起精神,好好给师傅做几道菜。”

    —————————————

    漆黑的夜,风越吹越大。

    无数的树叶在风中呼旋,从云歌头上、脸旁飞过,将本就看不清前方的黑夜搅得更是支离破碎,一片迷朦。

    云歌茫然地走在混乱的天地间。

    很多东西,曾经以为天长地久的东西,原来坍塌只是一瞬间。‘X''M1gDd_hSpe'I

    曾以为他和她是长安城内一场最诗意的相逢,像无数传奇故事,落难女子,巧遇翩翩公子搭救,救下的却是一生一世的缘分。

    可原来真相是这样,他拿了她的钱袋,然后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施恩,让没有生活经验、没有钱的她只能依靠他,但他没有想到她会凭借菜肴赚钱,根本就没有依靠他。他的计谋虽然没有得逞,可他毕竟用这个法子强行闯入了她的世界。

    难怪他会在深夜弹奏《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他既然是侯伯伯的徒弟,那大概听侯伯伯提过二哥,也许本就知道《采薇》是二哥最喜欢的曲子。

    当时还以为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却原来又是有意为之。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如此对她?她哪里就值得他花费这么多心思?

    她拔下了头上绾发的金银花簪,又掏出怀中风叔给的钜子令仔细看着。当日的一幕幕,一点一滴都从脑中仔细回放过。

    父母禁止她进入汉朝疆域,自己家中却一切都是汉人习俗。

    风叔叔对她异样关爱,还有对她家人的打探,当时以为是因为侄子的终身大事,所以需要了解她的出身背景,现在想来,当日风叔叔的问题其实句句都只是想知道她的父母过得好不好。

    如果没有她,风叔叔那天对孟珏的惩罚会是什么?禁止他使用任何钱财和人脉?

    他向她表白心意,告诉她不会再和霍成君往来时,正是风叔叔重病时,想必那个时候,风叔叔正在思考把家业交给谁。

    他特意带着她去见风叔叔。

    …………

    云歌蓦然大笑起来。笑得身子发软,人一寸寸地往地上滑。

    她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间,一个人蹲在漆黑的街道中央。

    风刮起落叶呼啸着吹过她的身子,失去了绾束的一头发丝被风吹得张扬飞舞。

    云歌迟迟未回家,刘病已打着灯笼寻到这里。

    看到一条长长的街道,空旷凄凉。

    一个缩得很小很小的人,缩得像是一个蜗牛,蜷缩在街道中央。

    在漫天落叶飞舞中,青丝也在飞舞,张扬出的全是伤心。

    刘病已心悸,一步步小心地靠近云歌,只觉一不小心那个人儿也会随着落叶消失在风中。

    “云歌,云歌……”

    地上的云歌却听而不闻。

    因为风太大,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直打旋,一个翻转,里面的火烛点燃了灯笼,在他手中忽地窜起一团火焰。

    原本昏黄的光芒骤然变得灿亮,云歌被光亮惊动,抬头看向刘病已。

    长长的睫毛上仍有泪珠,脸上却是一个渺茫的笑。娇颜若花,在跳跃的火光下,恍惚如月下荷花上的第一颗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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