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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果然有情有意,难怪珏儿小时候为了你和踏雪公子,形同水火。”
我猛然一惊,抬起头来,却见女太皇依然对我微笑着,那双美丽的酒眸熠熠生辉地看着我,印着我微微发白的脸。的ca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朕最喜欢的一首词,夫人应该不感陌生,痴情的踏雪公子,出版了这本花西诗集,以纪念死在秦中大乱的爱妾,也就是您,花西夫人,花氏木槿。”
我低下了头,紧紧捏着玉杯,几欲将其捏碎了,心中暗惊,这个女太皇要做什么。
我努力平静着内心,却见她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子迎着秋风,沐浴在充满花香的阳光中,朗声道:“夫人果然文彩飞扬,她与踏雪公子的几首名诗虽然合在一起,难分上下,朕却最喜欢这一首,道出了女人这一生多少无奈辛酸。”
“太皇陛下认错人。。。。。。。”我刚刚开口,女太皇早已接口道:“夫人以为那个冒牌货,果尔仁的假女儿,现在的热伊汗古丽,为何怂恿珏儿发出信符让他前来?”
女太皇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满眼不屑,连皇后也是满脸鄙夷之色。
“一切都是因为你,花西夫人重现于世。”
我淡笑道:“女太皇陛下,皇后陛下,莫问不过一介普通女流,充其量最多不过铜臭商人,如何能与贞烈重义的花西夫人相提并论?”
“时候不早了,莫问告辞了。”我站了起来,正要走出亭外,女太皇的声音雍荣地在我身后响起:“木槿,你难道不恨姚碧莹吗?”
这一句如惊雷,终是击如我的内心,我恨吗?我恨碧莹吗?我恨非珏吗?
不,我不恨,我只恨这命运,这乱世。
“不,太皇陛下,我谁也不恨。”我慢慢回身,望着她,一片清明地看着她,对她微笑了。
却见女太皇镇静如初,饱经风霜的洒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里去了。
皇后也是在秋风中娴静而立,微侧头忧郁地看着我,却听女太皇轻轻说道:“然而,你也许应该恨我,是我让珏儿练那种武功的,然后功之日,我便让你的结义三姐,姚碧莹,代替了你。”
许久,我终是沉声问道:“那么陛下,为何要让非珏练那种邪恶的武功?”
“珏儿出生之时是突厥最艰难的时候,摩尼亚赫几乎打到帝都,当时西突厥又有很多部诸蠢蠢欲动想取阿史那家代之,波阿的斯家族发动了宫廷政变,虽然那场叛变在果尔仁的拼死相护下平定了下来,可是我却在急度的紧张中早产了,珏儿出身时心脉很弱,眼看就不成了,宫中御医无人能救他,他是我的命根子啊,当时有一个汉家流浪医者,揭了皇榜自称能求非珏,果然他奇迹般地救了非珏,但是他说皇太子在母体中是伤了心脉,若想保住性命,从小就得练一种特殊的武功,方能保持正常的阳寿。”
我脱口而出:“无相真经?”
女太皇微笑着,目光却难掩悲哀:“正是。”
“于是我便将珏儿让果尔仁送到西安城,他的亲生父亲身边。”她微叹一口气,忽尔骄傲地说道:“我的珏儿是最强大的,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不但练成了无泪经,只用了八年时间就统一了东西突厥,成为了草原上最伟大的王。”
“在得到西安屠城的消息,珏儿正好在喀什城,他听说你做了原非烟的替身,葬身西安火海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拿刀死命地砍自己的左手,后来我才知道,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这只手放开了你,从此便让你沦陷人间地狱,珏儿那时像发了疯似,整日整夜不睡觉,总是嚷着自己的心难受,难受得要爆开来了,他拼了命要回西安,所幸你被窦英华送给段太子的消息传遍天下,我好言安抚珏儿,允他派人前往路上寻你,好令珏儿安心练武,到了练最后一层武功的时候了,他也还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没事便偷偷爬上树母神,日夜祈祷你的平安。”
皇后眼中的落寞渐深,螓首也低了下去,女太皇的眼眶微湿:“珏儿同我年青时候一模一样,如何痴情。”
我再也忍不住了,泣不成声,泪湿沾襟。
那一年,元宵分离,西安屠戮,转眼八年。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纯真的珏儿。
那一年,我失贞与毁我家园的段月容。
那一年,我蓦然醒悟我对非白的感情远远得超过了我的想像,那罪恶般甜密的爱情,然后是无止尽的痛苦和相思的开始。
那一年,我成了一个未婚母亲,也是我同段月容八年交集的起点。
女太皇的身影在我的泪眼中模糊了起来,只听她说到:“那一年你的结义三姐,因为在途中旧症复发,同珏儿失散在多玛,我们都以为她死在大漠,”她的眼神一冷,冷哼一声:“没想到,她得了高人的相助,具然辗转翻侧地也回到了弓月城,那时的珏儿武功刚刚大成,按理前尘往事俱忘,我们以为他也会把你也忘得一干二净,放心地为他的大婚布置起来,当时整个弓月城里人人为新帝的大婚而奔忙,没想到,他一见到姚碧莹手中的那个脏兮兮的娃娃,便开心地说,他记得这个娃娃,是他送给一个叫木丫头的女孩,叫做花姑子,然后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你便是木丫头吧,我日夜都在想你。”
“那时的他,紧紧抱着姚碧莹,又哭又笑,痴痴地看着姚碧莹,说没想到他的木丫头这么美,他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果尔仁怕说出真相,他一时受了不打击,便默许了她,我们便说服了姚碧莹暂代你,当时朕想,等珏儿大婚之后,有了各色美女,自然会将心里的木丫头淡忘了,就放她回东庭,不想珏儿却再也不肯放开姚碧莹,初时她也受本份,但是珏儿专宠愈深,她也渐渐娇纵起来,我素来最不喜后宫干政,她却仗着可汗的宠爱,不但独占后宫,欺辱皇后,迫害其他的可贺敦,而且还不断怂恿可汗加惠于火拔族党,让珏儿帮助火拔一族消灭异已,有很多部族不服,欲反叛王庭。”
“后来,我也曾想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可惜果尔仁越来越满意她的假女儿,反倒与我两条心了,而所有的人证,除了果尔仁和以外,那从小一起在紫园里长大的十三个少年,一路上陪着珏儿,最后活着到达弓月城的只有八个而已,后来的战争里,一个个英勇地为突厥献身,如今知道热伊汗古丽真实身份的只有果尔仁,朕,皇后,阿米尔和卡玛勒五个人而已。”
她走近我,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睛,作为皇者的运筹帏握和睥睨尽现,她微笑道:“万能的腾格里在上,他还是让你又找到了珏儿,又或许是珏儿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当我查出你的身份后,那种惊讶根本无法形容,可是这是事实,木槿,你难道不想回到珏儿身边了吗?你难道不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得到这个时代最强壮的男人的爱吗?”
周围的花海中空无一人,微有风吹花草伏低间,那个驼背老头的身影微现,我的泪迹慢慢地变干了,板在脸上的感觉有点奇怪。
第四卷昨夜寒蛰不住鸣第一百十五章本是同根生(二)
“木槿不用担心,在这里你与朕的谈话,绝对安全,”女太皇对我微笑着,随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个驼背老头的忽隐忽现的身影,眼中精光灼灼:“木槿是舍不得段太子吗?必竟是八年的情份了吧?”
她向我扭头看来,我摇头轻笑道:“我若能来西域来找非珏,我早便来了,您的儿子,撒鲁尔大帝,早已不是昔日的非珏了,花木槿只是他脑海中的一个影子,可是他的心中真正爱的却是那个姚碧莹。”
此话一出,连我自己也怔了一怔,泪水跟着又流了出来,心上却止不住地释然,我微笑道:“多谢太皇陛下,这几年我。。。。。。如何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请问太皇陛下如何让我回到非珏身边呢?”我轻笑道:“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只依稀记得心中有个木丫头,现在您打算告诉他,为他生儿育女的木丫头不是他原来的那个木丫头吗,您打算告诉他这八年来,他宠爱的只是一个幻影?您难道告诉他,他真正的木丫头其实已经变成了他异母的兄长,踏雪公子的侍妾花西夫人吗?花西夫人早就已经死了,死了,死在大理,死在乱世的铁蹄之下,”我渐渐激动了起来:“就算非珏愿意接纳我,女太皇有没有想过,大理段太子会怎么样,?陛下可知段月容是什么样的人,永业三年他与其父被副将出卖,险些全军覆没,他身无一甲,忍辱偷生,却能卷土重来,只用了八年时间,一统南部,撒鲁尔陛下劫掠了多玛,然后这同永业三年那场西安城的大火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陛下信不信,只要给段月容时间,他必会以十倍的残暴戾虐来屠城报复,还有。。。。。。西安原家可会同意。”
接下去的话,我并没有说下去,我这个小侍妾虚构的贞节故事,已然在天下人的心中博取的重义美名,如若毁于一旦,踏雪公子如此骄傲之人,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吗?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弓月城来,拼上这条命,哪怕是为了他的那张臭面子。
而我花木槿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然而那些话一出口,我自己也立刻后悔了,想也不想立刻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女太皇和皇后面露微讶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场中便是一阵奇怪的沉默,唯有风声轻扬,这时皇后充满怜惜地开口道:“母皇,夫人这几年为段太子挟持,深受迫害,恐怕亦是害怕身上的生生不离吧。”
女太皇轻轻地哦了一声,“夫人莫惊,如今你身在突厥,大理的魔爪自然不能再伤害于你,”她想了想,奇道:“夫人不是同段王有了一个女儿了么?生生不离理应已解了啊?”
我笑笑:“夕颜是一个偶然,我身上的生生不离没有解。”然后我沉默在哪里,并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女太皇盯着我看了半晌,冷冷道:“俱朕所知,那生生不离出于苗疆,段太子必有解药,既使不能解全毒,依段太子如此好色之流,焉能没有想过办法解你的毒?你莫非想以此推托于朕?”
她的语气明显不悦,声音微高,花海立时有暗中保护的武士隐现身影,那祥和的芬芳中渗入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我重重地叩首,朗声道:“莫问再大胆,亦不敢欺瞒陛下,”我对她仰头诚挚道:“陛下若不信,可以派宫中名医来查看便是。”
女太皇直视了我许久,才移开目光叹道:“然之。。。。。。他永远是这样不可理喻啊,看来他也十分中意你,才会赐你生生不离,不过你放心,本宫自然会派人来查看,你若敢欺瞒于朕,必将会自食其果,”她忽然笑了起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锐利如鹰隼:“你且放心,我自然不会动你,不过你那个长随。。。。。。便不会有活路。”
我身上惊起一身冷汗,女太皇板着脸道:“送夫人回凉风殿。”
一旁的皇后轻轻道:“不如让儿臣送送夫人吧。”
女太皇瞥了一眼皇后,微微点头,拂袖而去。
我晃悠悠地慢慢爬起来,没想到皇后竟然过来扶了我一把,我便使了一把劲,勉力站了起来,她的皓腕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我的眼,我本能地别过眼,再看回去,却是一只光芒耀眼的金刚手镯,这只手镯看上去有点熟悉。
“还记得这只手镯吗?”皇后同我走在花海中,秋风盈动她的金丝绣袖摆,她抬起戴着这只手镯的藕臂搂过脸上的一丝绣发,对我淡笑道:“这是淑琪姐姐送我的,就在她陪附马前往凤藻宫的那一天,她告诉我,她把另一只送给了你。”
我愣了愣,想起了永业三年轩辕淑琪公主,省亲结束,临走时的确送过我一只手镯,那时我还同非白掐架掐得不可开交,想起非白,心中蓦地一疼,口中讷讷道:“淑琪公主是个少见的节烈女子啊,我与她确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她对我很好很好。”
她看了我一阵,我以为她要同我谈轩辕淑琪,可是她却垂下了忧郁的眼睑,没有对我再说话,只是向前走去,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慢慢跟在她身后,眼看走出了花海,她停了下来,我正要叩谢她,她乘我下跪之际,扶起了我,在我耳边用着只有我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柔柔说道:“你的生生不离至今不解,”她吐气若兰,带着紫罗兰的香气,我向她望去,却见她对我浅浅笑着,那美丽的眼睛却是无边寂寥:“其实是为了给踏雪公子守身吧,花西夫人。”
我呆愣间,她微笑地对我说道:“夫人走好,后会有期。”
我走出冬宫,心中不停回味着那个突厥皇后对我说的,一看,门外没有人,咦?人哪,那一大帮子抬我过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