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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骑田岭的崩塌,印巧文叹道:“前日循州地震,因为影响不大,家父原本还没怎么放在心上,想不到却是骑田岭山崩,循州有感,连荒郊野外也突然多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异兽。家父一边与节度使联系,派兵守护各村百姓,以免异兽为祸,一边上奏朝廷,只不过朝廷似乎亦是乱成一团,只怕顾不了这里。”
唐小山错愕地问:“朝廷为何乱成一团?”
印巧文苦笑道:“原来像骑田岭这样的灾祸,并不止发生一起,只不过岭南比较偏远,消息现在才传来罢了。最早出现异象的乃是长安,听说那一日长安突然崩陷,毁了大半,死伤无数,幸好皇宫未被波及,陛下被御林军连夜护送到了洛阳。初时,大家都还以为是天灾,然而紧接着,陇右、河南、河东、剑南等处亦相继发生类似情形,只不过地点不同,有的崩裂处乃是繁华城池,有的则是像骑田岭一般的名山古迹,而其中一个崩裂处竟是作为五岳之首的泰山,且这些地方,俱都有妖魔鬼怪接连出现,幸有茅山、净明、雷霄等道家门派出山相助,斩妖除魔,事态才没有扩大,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连串事件,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却是谁也弄不清楚。”
唐小峰想起在骑田岭看到的那神秘铜鼎,忖道:“看来,这些事还是跟哀萃芳那伙人有关,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回忆起在铜鼎上看到的那些仙篆,虽然当时只是匆匆忙忙扫了几眼,再加上他对仙篆的了解还不够细,铜鼎上的仙篆到底有何意义还不是非常清楚,但一些细节,却在无意间悄悄地联系在了一起。
那座铜鼎显然是某种神器。
那些妖魔鬼怪原本应该是被封印在神器里的。
解开封印的关键是刻在铜鼎上的那些仙篆。
哀萃芳、纪沉鱼她们在东海抢夺《阴符经》,显然都是为了《阴符经》里所暗藏的五字天书。
这五字天书,是解读仙篆的关键。
只是,如果说那伙人抢夺《阴符经》是为了解开铜鼎上的封印,那么,那奇怪的铜鼎里,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印巧文说,像骑田岭这样的灾祸并不止岭南一处,难道这种铜鼎,还有好几个?
虽然理清了一些头绪,但更多的,却像是在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清楚。
诸女继续聊天,祝题花初到唐府,找了个借口让唐小峰带她逛逛花园。
虽说是花园,但天气转凉,已近秋末,花已凋谢,树叶泛黄。
唐小峰看向祝题花,见她穿着一件石榴红窄袖缀边彩蝶衣,内衬葱绿抹胸,下穿曲裾长裙,衣裙之间阔带缠腰,玉立亭亭,宛若莲花。
祝题花看着他,道:“我问你一件事。”
唐小峰道:“题花姑娘还是不要问的好。”
祝题花道:“为何不要问?”
唐小峰笑道:“你问了出来,我不好再骗你,只好回答说‘是’,然后题花姑娘要做什么?也把我揍一顿么?”
祝题花轻叹一声,纤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头疼。
这小子果然是荒唐大师……
问题是,就算知道他是荒唐大师,又当如何?自己的香臀看都已经被他看去了,打他一顿,只怕也解不了气。
“不过我也有些不太明白,”唐小峰道,“这一两年里,你们为什么要冒充紫绡,去跟委羽山的那些妖怪作对?”
“这也只是无奈之举,”祝题花道,“当日你们在彭岭除虎后,紫绡妹子在县衙里报过姓名,委羽山燚妖门门主抓住几个衙役逼问,认定紫绡妹子就是杀了他儿子的凶手。那些妖怪找不到紫绡妹子,竟冲上郡府,逼迫印太守帮他们找人。巧文无奈之下,便与我悄悄计议,假扮成紫绡妹子杀了几个妖怪,引开那些妖怪的注意,慢慢的,也就成了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
唐小峰问:“题花姑娘现在住在哪里?”
祝题花道:“我祖籍虽然不在岭南,却是从小在此处长大,将父亲灵柩送回原籍葬去后,也没有什么去处,便回到这里,无事时只在山中练剑,也没有什么特定居处。”
唐小峰笑道:“既然如此,题花姑娘何不暂时在我家住下?”
祝题花瞅他一眼。
唐小峰道:“实不相瞒,我有些事情要做,明天便要出门,然而抓走再芳姑娘的那些人仍有可能找上这里抓我表姐,连我姐姐也有危险,我想请题花姐姐帮我保护她们。”
祝题花心想,刚才还是姑娘,一忽儿就成姐姐了。
她笑道:“也罢,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况且你姐姐的大名我也时常听巧文她们谈起,她们总说论起学问见识,天底下只怕再无一名女子比得令姐,我住在这里,也好日日向她请教。”
两人回到书房,唐小峰抽着空儿,又分别叫出印巧文和苏亚兰,请她们帮忙在官府里做些手脚,不管有谁向官府打探他的姐姐,又或是徐丽蓉、骆红蕖等人的消息,一概来个“查无此人”,印巧文和苏亚兰都知道他父亲唐敖与当年起兵反武的徐敬业、骆宾王有来往,而徐丽蓉与骆红蕖恰好一个姓徐,一个姓骆,多半便是徐敬业与骆宾王的后人,也就没有去想太多,答应帮他。
唐小山好客,把诸女都留了下来,中午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行些酒令,唐小峰便在酒席上当众邀祝题花在唐府住下。
酒席散去,印巧文、窦耕烟、苏亚兰、钟绣田四女结伴回家。
路上时,钟绣田问:“那到底唐公子是不是荒唐大师?”
窦耕烟道:“你怎的还在关心这个?”
钟绣田道:“唐公子说荒唐大师是唐家的曾曾曾爷爷,但我宴席上悄悄问过小山姐姐,她却说他们唐家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何曾出过什么铸剑师?我说是她弟弟说的,小山姐姐说,若是别人说的,还有可能是真,既然是她弟弟说的,那就肯定是骗人。”
印巧文笑道:“唐公子说的谎儿可不止这一件,芷馨妹子一不小心也说漏了嘴,原来骆红蕖便是东海十大寇里的小杨香,那位紫绡妹妹也活得好好的,现在还在东海呢。我又拿话套她,原来唐公子真的有铸剑炼宝的本事,红蕖小妹踩的那个滑云板就是他铸炼出来的。”
窦耕烟道:“但那晚我们确实是看到他与荒唐大师同时出现……”
印巧文道:“以他展示出来的剑术与才智,再加上荒唐大师的一身绝学,他们若真的是同一个人,用些幻术或是奇怪术法骗了我们的眼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钟绣田道:“亚兰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大家知道苏亚兰聪明,于是全都看着她。
苏亚兰却是鼓了鼓腮帮子,静了一会,才嘀咕道:“其实把他和荒唐大师当成两个人就好,荒唐大师不但是活了三四百岁的前辈高人,而且双目皆盲……这样想挺好。”
印巧文和窦耕烟沉默,钟绣田不解地问:“为什么?”
苏亚兰抬头看天,喃喃地道:“不这样想,那怎么办?荒唐大师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我们在他面前穿着亵衣,趴在地上,让他看我们的光屁股……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嫁人啊?”
印巧文和窦耕烟红着脸儿,相视苦笑……苏亚兰这话,分明就是已经认定了唐府公子就是“荒唐大师”。
四女并肩走了一段,钟绣田用蚊子般的声音道:“人家好像真的开始有点……仰慕他了。”
印、窦、苏三女想要取笑她,却又觉得取笑她不就是取笑自己?只好一个个掩着嘴儿,笑又不敢笑,叹又叹不出,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第二卷 岭南卷 第四十章 秋意凛然(第二卷完)
下午时,唐小山把这几日研究出来的仙篆一个个的都教给弟弟。
唐小峰对这些仙篆的作用了解越多,便越是体会到它们的强大,学得极是用心。
唐敖夫妇也都知道儿子即将再次离家的事,虽说唐小峰向他们保证,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却仍无法阻止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泪水。
到了傍晚,林氏替他整理明日出行时要带的衣服,天气越来越凉,她想让儿子多带上一些。只是儿子这趟回家,两三年前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新的冬衣还没有准备。
她坐在床沿,用针线缝着一件毡帽,道:“新衣裳前两日就已经让城里的衣铺去做了,你就不能等上几日,做好了再走么?”
唐小峰笑道:“早走晚走也差不了多少,早走一些,也许年前就能回来,还能跟你们一起过年。”
林氏道:“岭南暖和,北方更冷,到了外头,多穿些衣服。”
“嗯,”唐小峰坐在母亲身边,“娘,我已经长大了,懂得照顾自己。”
“真的是长大了,”林氏颤着手,将线头往针里穿,却怎么也穿不进去,“以前小的时候,就喜欢往外头跑,再怎么跑,天黑了总是会回来,我就在门口等着,看到你嬉皮笑脸地跑回来,就想着,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现在长大了,还是喜欢往外面跑,跑着跑着,天黑了也不回来,每次在门口等你,想着什么时候你才会笑嘻嘻地跑回来,结果一等就是一年、两年、三年……好不容易回家了,现在又要走了……”
唐小峰心里一阵愧疚,将针线从母亲手中接过,替她穿上,说道:“娘……这次我真的不会去太久。”
林氏低声道:“你这孩子,说的话什么时候才可以让人相信?”
喂喂,我的信誉就有那么差么?
林氏将毡帽戴在他的头上,叹道:“有时候真的会想,你要是怎么也长不大,天天待在家里不乱跑,那有多好。”
这时,宋良箴行了进来,点了蜡烛,让房间亮了许多。
唐小峰看着她的背影,嘿笑道:“要不,等我这次回来后,就跟箴姐姐成亲,让娘早点抱孙子?”
林氏呵呵地道:“这个倒是好。”
宋良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烛光映的。
***
另一个房间里,徐丽蓉与骆红蕖也在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宋良箴移了进来,将这间的蜡烛也点了起来。
徐丽蓉问:“他还在与婆婆说话么?”
宋良箴脸上红潮未退,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丽蓉道:“床上那件衣裳你现在就帮我洗了烫干,明天一早,我要穿它。”
宋良箴取了衣裳,正要离去。徐丽蓉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在县城那家衣铺里订了一套衣裳,明天让红蕖陪你到城里去一趟,让老板娘把它改了。”
宋良箴问:“改成什么样子?”
徐丽蓉坐在桌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头也不回:“改成你的。”
宋良箴:“啊?”
骆红蕖笑道:“明日下午,我就陪箴姐姐去一趟。”
宋良箴道:“可……”她分明记得那件衣裳的布料还是徐丽蓉左挑右选,选出来的,连样式都一再修改才改得满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不要了。
徐丽蓉道:“你过来。”
宋良箴听话地走了过来,徐丽蓉将手一翻,一串精致的珍珠挂链翻在她的手心。徐丽蓉淡淡地道:“你也帮我做了许多事,我这做姐姐的却连见面礼也没有给你,这串珍珠是我从东海带回来的,又让蘅香帮我重新串过,你就收下吧。”
宋良箴张口欲言,骆红蕖却笑笑地按她坐下,帮她把珍珠串挂在粉颈上。
徐丽蓉瞅她一眼,道:“夫君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是再怎么贪玩,家也总是会回的,你也不用担心。”
宋良箴低着头,“嗯”了一声。
徐丽蓉漫着步子来到窗前,秋风萧瑟,落叶飞舞,她轻叹一声:“这天,真的开始变冷了!”
……
***
唐小峰来到院子里。
天色已黑,他看到姐姐一个人坐在屋檐下,观星赏月。
然而天上却没有星,没有月。
只有从窗户溢出的烛光,微弱且摇曳不休。
唐小峰在姐姐身边坐下,与她一同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没多过久,林婉如、薛蘅香、姚芷馨三女寻了过来,再加上缓缓走来的祝题花,大家一同说话聊天。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唐小山就在院落里摆了桌椅。
唐小峰取一张符纸,画上仙篆,符纸飘在空中,把所有的寒气都屏在外头。
忽地,他看到水井旁有一个黑影在那。
他飘了过去,打水的少女吓了一跳。
“箴姐姐”,唐小峰疑惑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良箴放下水桶,笑笑地抹去溅在脸上的水珠,低声道:“只是要洗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