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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李隆基亦只有二十岁出头,并不比唐小峰大上多少。两人惺惺相惜,客气一番,李隆基牵他手而入,牵手表示一种敬重,唐小峰对此早已是无力吐槽。
唐小峰一眼看去,便知护院将士俱是剑侠中人,看来这些日子,李隆基确实是在神州大陆上招募了不少好手,难怪会让韦后、太平公主生出戒心。
进入府中,李隆基又为他引见了几名官员,都不是什么大官,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此时此刻,朝中的重要官职都已被武三思和他底下的“五狗”控制,剩下一些,尽是唯太平公主马首是瞻。
其中一人,让唐小峰极是注意,乃是朝中附马王同皎,虽也只有二十来岁,却是一身正气。王同皎娶的乃是中宗之女安定公主,安定公主与太子李重俊一样,都不是韦后所生。武则天被杀之夜,王同皎亲身去请李显上朝,李显吓得双腿发软,不敢出门,却是王同皎大力相劝,硬是扶他上马。
王同皎性子刚直,看不惯武三思所作所为,曾与一批忠臣力劝中宗诛灭武家,中宗李显先是犹豫不决,后又被韦后与上官婉儿劝动,反以武三思为宰相。武三思一掌权,便将那些忠臣纷纷害死,要杀王同皎时,因王同皎本是附马,中宗不肯杀他,这才暂且无事。
王同皎虽侥幸未死,却不悔改,居然跑到比干像前大哭一场,并总言自己的脑袋只不过是暂时放在颅上,免不了要掉下来,但那些干上犯顺、祸害忠良的乱臣贼子早晚会步他之后。
武三思恨得牙痒痒,但因中宗不愿杀自己女婿,他一时也拿王同皎无法。
殿中还有一名武将,乃是为李隆基训练玄铁军的陈玄礼,唐小峰在洛阳时亦是见过面的。还有几名文臣,分别唤作周憬、韦月将、高轸等,气宇俱是不凡。
众人见唐小峰带了一个小姑娘来,自不免殷切问起。小月拉着唐小峰的手,迷迷糊糊地道:“我是他娘子。”
王同皎等张口结舌,看着唐小峰的眼神一下子就多了几分鄙夷。
唐小峰轻咳一声,只好挠着头。
几人正自说话,另一边,一名女子缓缓移了上来,福了一福:“唐公子。”
唐小峰讶道:“兰芝姑娘,原来你也在这?”这女子竟然是孟家诸女的姐姐孟兰芝。
孟兰芝身穿石榴红窄袖对襟金蝶衣,内衬精美亵衣,外罩浅蓝半臂,下穿一条红蓝两色百褶裙,亭亭玉立,光照琪花。
唐小峰此番是代表华山出使益州,而自神州之盟后,华山已为神州领袖,神州之盟的盟主则是紫芝。
李隆基此次宴请唐小峰,将孟兰芝也请了来,自然也是为了与华山拉好关系。
众人上席,孟兰芝寻了个空隙,低声问:“唐公子,听说紫芝在华山,这可是真的?”
“嗯,”唐小峰低声道,“不只是紫芝和芸芝,连华芝、芳芝、琼芝、瑶芝、玉芝她们也全都在华山,大家都好得很。”
孟兰芝娇躯一震,惊喜地掩着口儿,差点流出泪来。
她对外界的事儿了解得并不太多,自华芝等五个妹妹被人掳走后,连紫芝与芸芝也都失踪,她整日里替她们担心,夜里醒来,都不自觉地流出泪来。
这次龙族入侵,她家破人亡,只能在太平公主府上做个侍女,也不知几个妹妹到底是生是死,直到数日之前,她忽被立作太子妃,许多人看她的眼神颇为怪异。她本是聪慧之人,隐隐猜到自己陷入了某个政治涡流,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却是毫无头绪。
直到在外头听得,神州之盟的盟主姓孟名紫芝,她心中一阵惊讶,想着难道这个紫芝竟会是自己的妹妹?虽然看着周围那些人突然转变的态度,觉得可能性很大,但细想起来,又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紫芝怎么可能会成为盟主?
若是芸芝倒还有些可能。
由于自己突然变成太子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她也不敢多问,直到今夜被请到这里做客,而主客却是当日带着芸芝和紫芝一同失踪的唐公子,她心中多少有了些数,借着这个机会,赶紧一问。
现在得知芸芝和紫芝真的在华山,而华芝她们竟然也都平安无事,自是惊喜过望。
唐小峰见她虽然经过精心打扮,却掩不住脸上的憔悴与倦容,知道她这些日子必定不曾睡过好觉,心里不由得一阵怜惜。
而这也是当然的事,原本就是家破人亡,几个妹妹生死未卜,明明只是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女,突然被立作太子妃,眼看着就要嫁给太子。
做太子妃似乎是许多姑娘家梦寐以求的事,可这种局势,连太子自己都是朝不保夕,又哪里保得住她来?
她就像是一个落在海面上的浮萍,唯一能做的就是随着海浪来去,根本无法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众人上席,王同皎等义愤填膺说起一事,唐小峰这才知道就在自己被楚王府宴请的同时,韦后、武三思等正以朝廷的名义宴请李素。
王同皎怒哼一声:“龙族方入神州,便四处引发洪水,杀我神州子民,狼子野心,人尽皆知,武三思却劝陛下依附龙族,蠢至极点。还有那李素,好歹也是忠勇王之子,忠勇王为救李唐,举家赴难,谁知竟会有个这般无耻的后人?”
唐小峰却想着,龙族必定向李素许下了极大好处,甚至答应在一统神州后,将中原分封给他亦有可能,不过也只有李素那种蠢货才会真的去信。
高轸看向唐小峰:“却不知岭南唐敖唐以亭,与唐兄弟如何称呼?”
……
……
第四卷 黄天卷 第五十章 生与死!碧桃花?
第五十章 生与死!碧桃花?
唐小峰心知他这般问,就必是与自己父亲有旧,于是拱手道:“正是家父。”
高轸拂须叹道:“令尊与我本是同年,当年一同赴京赶考,彼此结交,殿试之时,令尊喜中探花,本人不才,居于令尊之下,仅得第四。谁知榜方放下,便又收回,却是令尊与徐敬业、骆宾王结拜之事被人上告到武后耳中,武后撤去令尊功名,由我补探花之位,我现在想来,都还心中有愧。”
所谓“同年”,乃是同年科考之意。唐小峰微笑敬酒:“原来是世叔。”
唐小峰自也知道,父亲在这些忠臣义士之中颇有一些声名,徐敬业乃是名将之后,骆宾王更是江南第一才子,却都与父亲唐敖结拜兄弟,而八王爷李贞虽然不认识父亲,但灭门之前,却将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托付给父亲,一个托付给燕家,由此便可知道父亲的声望。
虽然唐小峰自己也觉得奇怪,你说我爹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四处乱跑,家也不回,整日里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友人,一起批世道,骂朝廷,怎就会有这般好声望?不但走到哪里都有人提到他,连徐丽蓉、骆红蕖她们每每提到爹爹,都是敬重有加。
果然嘴炮还是无敌的。
不过自己这四处乱跑的性子还真是有点像爹,看来还是有点遗传因素在里头。
高轸却又看着唐小峰,道:“外界传闻,贤侄以非常手段夺去李唐气运,不知贤侄对此有何解释?”
唐小峰心想,果然来了。
聚在这里的都是些性子一起,连皇帝也敢顶撞的家伙,说好听点叫忠臣烈士,说不好听点叫做腐儒,要想指望他们避开这么敏感的话题,实是妄想。
不过对此他却早有准备,于是摸着鼻子苦笑:“五德气运之说,始于邹子,又有董仲舒的五行论丰富完善,但这东西实是缥缈莫测,世叔这般问我,我也无法说清。”
又认真看着高轸:“小侄虽然无法解释,却敢以我唐家列祖列宗之名立誓,若我唐小峰真做过这等违逆三纲、令家父与先祖蒙羞的大逆之事,便让我死于天遣,背负万世恶名,永无翻身之地。”
座上诸人见他如此认真,尽皆动容。
高轸一拍桌子,大笑道:“贤侄这句‘说不清楚’才是正理,我就知龙族放出这种风声,不过是为了扰乱视听,想要令神州之盟分崩离析罢了。龙族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也就只有蠢人才会上当。”
王同皎、韦月将等亦是纷纷点头。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唐小峰倒是早有所料,“五德气运”与“天人感应”之说虽然极有市场,但一些真正的名士,却是对此嗤之以鼻。
唐小峰现在自然已是知道,五德气运说绝不只是空口白话,而是确有其事,但不可否认的是,五德气运说自五胡乱华之后便已被用得滥了,那个时候,皇帝轮流做,君王天天换,每个人都把自己往“五德始终”里乱套,也不管说得通又或是说不通。
八王之乱后,所谓“五德始终”便已是分作两支,北方刘渊明明是胡人,为了表示自己乃是“华夏正统”,硬生生与刘邦扯上关系,说自己继承的是汉室的火德,尊刘禅为先皇。
刘渊一死,他儿子刘曜觉得虽然刘邦、刘备、刘禅都姓刘,我家也姓刘,但两个刘强扯一块,怎么也糊弄不了老百姓,于是改国号为赵,变成水德,说晋朝是金,金生水,正合五德始终之说。
石勒灭了刘曜,手下有人打到一只黑兔,黑为水德之色,于是石勒也建了一个赵国,说我才是水德。紧接着赵国被灭,中原分作三国,建立魏国的冉闵还没来得及弄清自己是什么德就被恒温灭了。
燕国慕容氏说我慕容发迹于东方,东为青龙,西为白虎,青又为木德之色,五德之气在我燕国。
前秦苻坚根本不信这套,而杀死苻坚的姚苌却硬给他按了一个木德,再说自己以火克木,先把苻坚说成是正统,才好把自己也说成是取代正统的正统。前秦崩溃后,中原一下子出现许多“国”,几乎每人都给自己弄了一个“德”,五德之气到处都是,谁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更可笑的,明明是个匈奴人的赫连勃勃为了也给自己一个“德”,竟说自己是大禹之后,立国号为夏,奉的是夏禹的金德之气。
南方则相对稳定一些,虽然失了中原,但看到中原这个德那个德的,都是嗤之以鼻,除了我是正统,其它全是伪朝。及至刘裕代晋,说起来他倒真的是刘邦后人,但却没有立国号为汉,而是给了自己一个水德,立国号为宋。
水德才过了几十年,萧道成代宋,他儿子当皇帝后,说梦到自己穿着木履在宫里走,上天暗示他得了木德之气,说起来还是蛮有创意的。
至于后面的这个德、那个德,也是一直都没有少过。
“五德始终说”可以从尧时一直解释到汉朝,但从三国开始,许多地方便已是无法解释。唐小峰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天人境神国派出的噬女会在弄鬼,始终在以阴阳手段扰乱五德之气,但不管怎样,许多大儒名士,已是开始对五德始终说感到厌烦,连带着对五德之气都嗤之以鼻。
若说“五德始终”至少在汉朝以前,一直还是说得通的,那“天人感应”就纯粹是牵强附会,虽然在这个时代极有市场,但真正有学问的大儒名士,却是当作笑话。
硬把蝗虫说是天意,建筑起火说是天神示警,这与孔圣人“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截然不同,董仲舒不过是把自己研究出来的一顶帽子强往孔子脑袋按。
而像姚崇、高轸这一类的名士,又或是像他父亲唐敖这种读通经典的文人,则从来都是不敬神,不拜鬼,他们并不否认这世上或许真有鬼神,却抱定着只要我堂堂正正,鬼神也奈我不得的君子之风,历史上的主父偃、诸葛亮、王猛、魏征等名臣都是这种思想。
史书上的姚崇便是这样,到处蝗灾,所有人都说是天意,他却宁可官职不要,也要逼着大家灭蝗,唐玄宗即将出巡,宫中失火,群臣纷纷上奏,劝唐玄宗在宫中闭门自省,还要下罪己诏,他却说无妨,不过是年久失修罢了,天子整日闭在宫中,容易被人蒙蔽,只要不扰民,出巡无妨。
“天人感应”说虽然蒙住不少人,但在真正的名士之间,“不问鬼神”的态度才是主流。
而在史书上,敢于犯颜直谏,舍身报国的,往往也都是这样的人,皆因这种人连鬼神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只要认准自己的理,死而无悔。而一位君王能否容纳这样的臣子,往往便成为他是昏君还是明君的标准。
当然,凡事不能有过,像明朝那种“平日束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恩”的所谓“清流”,则是过了,精神可嘉,于国无益。
正是因为自己父亲唐敖也是这样的人,唐小峰对这些人自然有着足够的了解,所以他刚才发誓时,不以仙佛起誓,只以先祖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