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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捕头,谢三怎样了?”跟着陈六进马车的王船行焦急地问。
“也许死了。也许没死。”陈六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我进去看一下。”王船行说。
陈六摇了摇头,喘了好几口气后,说:”放火,然后带着那些小孩,速速离开。”虽然陈六的一百二十八个捕快是假的,但陈六却看出来谢三的”一梦射千城”是真的。
“他死了,就是死了。他没死,你看了也于事无补。”陈六对一脸狐疑的王船行摆了摆手,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马蹄飞扬,灰尘满天。
身后的梦村已是一片火海,只有乌鸦还在空中盘旋。
八、婚约
张横舟的眼皮一直在跳。所以当捕快们簇拥着马车回来时,张横舟几乎忍不住想认为马车里装着的是陈六的尸体。
但是,陈六却自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很苍白,走起路来也有些蹒跚,看上去虚弱极了。
“谢三中了我的计。”一说完这七个字,陈六便一头栽倒在张横舟的怀里,昏了过去。
陈溪桥并不知道陈六已经回来了。
这两天,他已经把城里怡春园那些相好的姐姐妹妹请回家中,和她们嬉玩在了一起。
此刻,他正带着这些姐姐妹妹们玩着捉迷藏。
虽然,平时练武时,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现在陈溪桥却发现,练武也并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现在他和这些女子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可以玩出更多的花样来,让那些姐姐妹妹不断为他欢呼不已。
他时而像片云一样,凭空横卧在半空之中。一手枕头,一手拿着个夜光杯,喝着从西域来的葡萄美酒。任由那些女子在他身体下面雀跃欢叫,抓挠着他像风一样飘动的衣袂。
时而他又会像条会飞的蛇一样,在花丛和女子与女子之间绕来绕去,一会儿绕到一名女子背后搂住她的腰;一会儿又又呈金鸡独立之态,立在花枝上,和站在下面的女子对面而舞;一会儿又从花蕾上倒悬下来,双手捂住另一名女子的眼睛;或者跟着一只翻飞的蝴蝶,在后面追逐它的影子。
紫荷也在花园里,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无悲也无喜,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陈溪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飞到了她后,一把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脸讨好地笑着,凝视着她白玉一样的粉颈,轻轻地吹着垂到她颈上的几缕青丝。
这时,书童三思匆匆闯进了花园。
“少爷,不好了,老爷回来了!”三思高声叫着。
“什么?”陈溪桥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然而,这时,陈六已经在张横舟和王船行的搀扶下,走进了后花园。
虽然样子很虚弱,但眼神里的威严却已经把要说的话全部表达了出来。
七天过去了。
谢三看起来真的好像是在梦村一役中自尽身亡了。根据总捕衙门情报组的消息,各地并没有谢三重新露面的迹象,而被派到梦村去打探情况的人马也已经回来。“除了灰烬,那里连一片瓦砾也没有留下!”探子们在述职报告中,这样描述火后的梦村。
霹雳堂的“神火连天烧”果然厉害,只用了三颗,便把谢三苦心经营十八年的梦村给烧得荡然无存,里面还有天下第一暗器,一梦射千城。
陈六觉得,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准备自己的后事了。
千擒千纵千毒砂的毒已经侵占了他大半条心脉,他的生命大概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十几天了。
他把王船行安排进了总捕衙门。如果还能有两三年的时间,陈六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把王船行栽培成自己的接班人,然后把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总捕衙门交到他手里。
不过,陈六对此并不是很担心。是金子总会发亮,以王船行的资质和心胸气度,陈六觉得即使没有他的栽培,王船行也一样会成为捕块行中的翘楚。而且自己闯出来的名头也会更有说服力。
所以,陈六只是吩咐张横舟,把自己手上掌握的资料和线人全部转给王船行就行了。
陈六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家里的那个混世魔王。他怕自己死后,就再也没人能制得住他。
张横舟虽然可靠,性格却过于和善,对陈溪桥也一向宠爱有加,一旦陈溪桥犯浑,他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这时,陈六就想起那个最古老却也最有效的方法。如果你家里有个不肖的浪荡子,那么就马上给他娶一个有头脑能软能硬的厉害老婆,即使不能让浪子回头,至少家里也能有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
陈六给陈溪桥挑的老婆叫司马无盐。
司马无盐是当年陈六手下五虎将智多星司马折冲家的九小姐。司马折冲一共有十个孩子,只有老九司马无盐是女儿。当年司马无盐生下来时,其丑无比,司马折冲失望之下,只能希望自己的老九虽然无貌,却能有德有才,所以按史上第一丑女也是第一才女钟无盐的名字,给她取了这个司马无盐的名字,从小就对她悉心培养,把自己的一身本领全部都教给了司马无盐。而司马无盐也很争气,天资聪颖,无论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以至于一向为人低调的司马折冲都不无骄傲地宣称,如果我们家的老九是个男孩,绝对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而更让人欣慰的是,司马无盐虽有钟无盐之才,终于却无钟无盐之貌。黄毛丫头十八变,小时候其丑无比的司马无盐,后来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
司马无盐今年只有十六岁,但是司马折冲死后,司马家的当家人名义上虽是司马夫人,真正主持家务却是这个十六岁的九小姐司马无盐。一个庞大的家族,在这个小姑娘的操持下竟能井井有条、妯娌和睦,足见她也是个持家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这个司马无盐还是陈溪桥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平时一起玩时,陈溪桥虽然年纪比司马无盐大,但他却很听司马无盐的话。
陈六实在想不出,世界上还能找到第二个更好的人选来做自己的儿媳。而且他相信,即使儿子不争气,只要有这个媳妇在,陈家的威名就仍能保持下去。
所以他给司马家下了一份言辞恳切的聘书,司马夫人也很快答应了这件婚事。
婚期已经确定,就在七天之后。
陈溪桥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安排好了。
此刻,他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一脸苦恼地哼哼着。
七天前的那五百下家法,把他的屁股和大腿打得皮开肉绽。如果不是张横舟早给执法的家人打了招呼,陈溪桥几乎怀疑自己可能连两条腿都保不住了。
七天他都这样趴着呆在床上,只有紫荷一直陪着他。
此刻,紫荷正在给陈溪桥已经结疤的伤口换药。虽然板着脸,她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好像生怕陈溪桥被弄疼了。
陈溪桥一边哼哼着,一边不时用眼睛瞟着紫荷,似乎盼着能从她脸上看到同情的表示。
然而紫荷却没有任何表示。陈溪桥自觉没趣,便止住了哼哼,两只贼兮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然后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了一遍,摸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讨好地把它递给了紫荷。
“姐姐,这是给你的,你理我一下好不?”
紫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脸上却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唉,真是拿你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虽然看上去对我很凶,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我的。”陈溪桥眨了眨眼睛说。
“谁关心你了,少臭美。知道这次你为什么会吃苦头吗?”紫荷又强绷起脸,做出一副教训他的样子来。
“命苦呗,我妈死得早,我爸这个老鳏夫心情不好,所以老拿我来撒气。”陈溪桥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唉,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爷对你这么好,你还这么说他。”紫荷说着,故意加重了手上抹药的动作。
“唉哟!唉哟!”陈溪桥煞有介事地大叫起来,”没想到,姐姐你也是个马屁精,跟那些家伙一样,就知道拍老头子马屁。”“你再贫嘴,我就不理你,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反正我知道,这世界对我最好的还是姐姐你。”紫荷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姐姐……”陈溪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怎么了?”紫荷没好气地问。
“我有话跟你说。”陈溪桥向紫荷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虽然猜出这个古灵精怪的少爷可能又在转什么不好的念头了,紫荷还是忍不住把头凑到了他的嘴边。
“你生气的时候样子真好看,我一定要娶你做老婆。”说完,陈溪桥在紫荷的脸庞上狠狠地吻了一口。”谁要嫁给你!”紫荷假意将陈溪桥推开,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
九、惨死
陈家的少爷失踪了。就在他大婚之日即将举行前的三天。
走得无声无息,甚至连片言只语都没有留下。
陈家的家人都以为,少爷这次一定是逃婚。谁都看出来,少爷和他的贴身丫环紫荷平日关系暧昧。
但是大家很奇怪,少爷逃婚为什么没有带着紫荷一起走。
只有陈六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相信,谢三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回来找他寻仇了。
多年的捕快生涯让他拥有别人所不具备的警觉,他感到一股很强的杀气正在逼近自己,而且越来越强。
不过谢三想要对付的并不是儿子,而是他这个老子。儿子其实只是一个饵。
所以陈六觉得根本不用去找谢三,谢三也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果然,将近黄昏的时候,谢三派人给陈六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这样写的:
令公子现在我手,三更时分,独来城西坟场一晤,一切好说。
老友谢三
薄雾水一样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今夜的月亮本来就亮得诡异,但现在因为这层薄雾,月色一下子变得朦胧而凄凉,让这秋夜有了更多的寒意。
荒芜的开阔地上到处是坟包、枯树和败草。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两个灰色的人影正分坐在两座墓碑上。人影正是谢三和陈溪桥。
坐在墓碑上,陈溪桥的心跳得很快,都忍不住要浑身打颤了。他使劲晃着两条悬空的腿,希望这样能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一些。
昨天上午,陈溪桥大伤初愈,才知道陈六已经把他的婚事都给预备好了。虽然,多年来陈溪桥一直都认为紫荷才是自己想娶的女人,但一想到,以后家里还能多一个美丽温柔、冰雪聪明的司马妹妹,陪着自己一起玩耍,就忽然觉得这件婚事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满心欢喜之下,决定上艳姿斋去挑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在新婚之夜送给自己的司马妹妹,好讨她的欢心。
一出门没多久,陈溪桥就发现有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盯上了自己,正当他想跟这个家伙理论时,对方已经出手。只看到影子在面前一晃,陈溪桥就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时,陈溪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这片坟地上。”我是谢三。”这是他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远处的猫头鹰正在轻轻地嘶鸣,陈溪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为什么不封我的穴,难道不怕我逃走?”陈溪桥忽然很想说话。虽然很不喜欢这个眼睛冷得像冰一样的谢三,但陈溪桥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驱赶自己此刻心中的恐惧。
“你不妨一试。”谢三连看都没看陈溪桥,只是微微地撇了撇嘴。
“你到底想把我怎样?”“一会儿等你老子来了,你就明白了。”“你想拿我当人质,要胁我老子?”陈溪桥干干地大笑了几声,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惜你错了,抓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比抓我有用。幸亏我是我们家老头子的亲生儿子,要不然不等你下手,他自己就会把我给做了,这下正好,没了我这颗眼中钉,还不用担心别人骂他不仁不义。”谢三冷冷地看着陈溪桥,突然从墓碑上跳下来,一把揪住陈溪桥的头发,像提棵葱一样把他提留了起来。
“干吗?干吗?你干吗?”陈溪桥急得在半空中双脚乱踹,一边挣扎一边叫嚷。
谢三劈头盖脸给了陈溪桥几个大嘴巴。然后才把他放回到墓碑上,自己也坐回了原处。
“这几个耳光是我替你老子打的。你老子情愿让自己死上一百回,也不会愿意让你死一次。他对你严,只是因为是他惟一的希望。你以为你刚才的那番话很硬气吗?等会儿你老子任我宰割时,我怕你想哭都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