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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暄沉吟片晌,轻叹道:〃我忽然有很不祥的预感。〃
徐子陵问道:〃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师妃暄道:〃我找到祝后,她收到石之轩的便条,约她今晚二更在此解决他们间的恩怨。啊!来哩!〃
徐子陵定神瞧去,一条小船缓缓朝镜泊亭划来,高昂潇潇的石之轩立在艇尾,轻松的摇动船橹,唱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马,游戏宛与洛。〃
徐子陵听得发呆,石之轩不是要杀祝玉妍吗?为何却似来赴情人的约会?
祝玉妍纹风不动,似对驾舟而来的石之轩视如不见,对他充满荒凉味道的歌声亦充耳不闻。
深末桓一身夜行装,手提他的蛇形枪,大步踏出,来到两阵对垒正中间的位置,朝寇仲以突厥话大喝道:〃寇小子滚出来受死!〃
跋锋寒等来到寇仲左右两旁,可达志凑近寇仲低声道:〃这家伙信心十足,你得小心点。〃
跋锋寒讶道:〃可达志你何时变成寇仲的朋友或兄弟?〃
古纳台兄弟亦露出注意神色,显然对此大惑不解。
可达志叹道:〃此事真是一言难尽,不过我们敌对的立场尚未改变,除非少帅肯归顺大汗。〃
寇仲却在凝望五百步外的深末桓,不放过他任何微小的动作及任何不起眼的表情,沉声道:〃若我十刀内杀不掉他,你们立即挥军进击,同时设法救我的小命。〃
不古纳台失声道:〃十刀,少帅有把握在十刀内宰掉他?少帅勿要轻视此人,他的蛇矛名震戈壁,否则亦不会纵横多年,无人能制。〃
跋锋寒微笑道:〃我赌寇仲八刀内可把他干掉,谁敢和我赌。〃
可达志苦笑道:〃若是受伤前的寇仲,我绝不敢和你赌,现在却是不想赌,因为不希望嬴。〃
寇仲深吸一口气,淡淡道:〃那就八刀吧!倘不成功,你们还是不用来救我为佳,因为这会令我的心志不够坚定,他娘的!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寇仲压箱底的本领吧!〃
昂然举步。
看着他的背影,大草原上声名最著名的四大年轻高手,均露出尊敬的神色,寇仲的气度确令人心折。
深末桓只是中等身材,脸容陰鸷,予人冷狠无情的感觉。双目则神采飞扬,闪闪有神,在窄长的脸孔上,份外慑人,是那种长期纵横得意的人。
寇仲却是有苦自己知,他因曾夸下海口,声言要在今晚杀死深末桓,故此纵使拿命去博,也要以井中月把对方斩杀。而且因时日无多,他必须尽速赶回中土去,设法死守洛阳。但如让深末桓今晚逃掉,他若不多花时日务把这家伙干掉,如何向箭大师交待。
幸好刚才在狂驰逃命间悟出他独有的吸收天地津华的疗伤大法,所余无几的真元不但没有损耗,还回复至平时六、七成的水平。可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那并非短短一晚时间内可回复和补充得到的。气血两者互为关连,表里相依,他定下十刀之限,正是迫自己速战速决,因为实在支持不了太长的苦战。
第一刀最是关键,他必须把主动抢到手内,再全力展开刀势,把对方躁控得无法反攻,始有在八刀内斩杀武功高强如深末桓者的可能。
跋锋寒赌他八刀胜,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一个提示。提醒他只要将〃井中八法〃
全力使出,深末桓会饮恨当场。
寇仲脚步加速,井中月遥指前方,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刀锋随着行步之势不断加强对敌手的威胁。
第一式〃不攻〃。
此招如此使来,再非守式诱式,而是进手主攻的厉害招数。
深末桓显然看不破寇仲此虚,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长枪移到身前,两手轻握蛇形枪的一端,枪尖颤震,伺隙而发。
到寇仲步入丈半的距离,他狂喝一声,蛇形枪电疾刺出,直搠寇仲咽喉,试图凭蛇形枪丈三的长度,不理寇仲的井中月,先一步把对方刺杀。
在深末桓后方的木玲尖喝一声,众手下立时齐声呼喊,为首领打气助威。
人声轰鸣大地。
儒生打扮的石之轩闲适自得的飘飞上岸,左手提着一坛酒,缓步入亭。
师妃暄娇躯轻颤,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就是遇上心师伯前的石之轩,能谈笑间下手杀人,说的话愈好听,下手愈是狠辣无情,杀人前后均可保持满脸笑容。〃
徐子陵听得目定口呆,也看得目定口呆。
眼前的石之轩绝对和患上性格分裂的石之轩大相径庭,在长安他遇上的石之轩,一是冷酷无情只懂杀人没有人性的妖魔,一是深情自责的伤怀君子,从不是现在这潇洒神情模样。
只见他脸带微笑,直抵亭内石桌前,在祝玉妍对面背湖坐下,油然把酒搁在桌面,柔声道:〃为了张罗这美酒,好与玉妍对月共酌,致累玉妍久等,石之轩罪过罪过。〃
祝玉妍默然片晌,由于她背向两人,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猜祝玉妍大概会像他们般对石之轩戏剧性的转变生出疑惧。
石之轩讶道:〃玉妍不是很爱和我说话吗?夜深人静时,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回想当年温馨甜蜜的日子……〃
祝玉妍冷冷打断他道:〃闭嘴。〃
石之轩不以为忤道:〃对!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由今天重新开始,圣舍利就当是见面礼,请玉妍笑纳。〃
魔门人人梦寐以求的圣舍利从他宽袖内滑出,滚往桌面,到桌心倏然而止。
晶石仍是黄光湛然,但徐子陵再感应不到它内蕴的邪气异力。
他的心像忽然沉往万丈深渊,更愧对身旁仙子。
石之轩成功了,舍利的邪气异力已尽归他所有,治好他的津神分裂症,使他变回遇上碧秀心前那谈笑杀人的邪魔。
他公布退出江湖一年之期,极可能是惑敌之计。
不!我拚死也要助祝玉妍把他除去。
祝玉妍娇躯一颤,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似是早知如此般柔声道:〃之轩啊!你不是要张罗美酒而迟到,而是为吸尽舍利的圣气迟到。唉!时至今日,因何仍要对我谎话连篇呢?〃
徐子陵虎躯一震,醒悟过来,早前与伏难陀对战正值紧张关头之际,感应到舍利的邪气,定是与此有关。后因舍利之邪气与石之轩融合,故再没法感应得到。
而石之轩完成吸取邪气的地方,大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湖水深处。
师妃暄凑近徐子陵道:〃祝后要出手哩!〃
石之轩苦笑道:〃说谎?唉!有些事不说谎怎行?因为谎言才是最好听和最美丽的,所以谁都爱听。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缠绵恩爱的日子岂此一晚,念在昔日之情,我们何不捐弃成见,携手合作,重振圣门声威,泽被大地。隋杨已破,天下纷乱不休,实我圣门之人久等近千年的难得机遇。〃
祝玉妍娇笑道:〃你美丽的谎言人家早听厌哩!〃
石之轩朝两人藏身的浓密枝叶处漫不经意的瞥上一眼,看得自以为隐藏得全无破绽的徐子陵和师妃暄遍生寒,知道瞒不过他,偏又毫无办法。
祝玉妍当然晓得石之轩的心意,柔声道:〃没办法啦!邪王你想杀玉妍,怎都该冒风险吧!〃
一指戳出,点向桌心的舍利晶球。
大战如箭脱弦,不得不发。
第十章 八刀之约
寇仲倏地换气,刹止冲势改为横移之势,避过刺喉长枪,井中月侧劈枪尖尽处,只要毫厘之差,便会劈在矛尖前空处,最妙至毫颠的地方,是掌握到对方枪劲因刺空而急欲变招,气势由盛转衰的刹那。所以此刀虽只有寇仲平常六、七成功力,效果却与功力十足时无异。
正是井中八法另一式〃击奇〃,以奇制胜。
〃当〃!
深末桓浑体剧震,刀锋击中的虽是枪尖,承受的却是他全身的气血经脉窍袕,有如给螺旋疾转而至的大铁锥硬刺胸口,难过得差点吐血坠跌,不过他亦是非常了得,急往后撤,蛇形矛摇摆震幌,形成枪网,务令寇仲难以乘胜追击。
支持寇仲的一方立时爆起欢呼喝采,而另一方则人人呆若木鸡。
谁想得到受伤的寇仲,刀法仍能津妙凌厉如斯。
寇仲事实上亦给深末桓反震之力弄得血气翻腾,并不好受。
而且他此刀犯了〃天刀〃宋缺所传心法的一个大忌,就是没有留有余力,因为他根本无力可留。
刚才的一刀,他已尽得宋缺所言〃身意〃的法旨,纯凭心神合一后的超然状态,任由身体去作出最津微的反应。
他的心仍是静若月照下的井水,无惊无惧,抛开成败得失。
〃噗!噗!噗!〃连跨三大步,在双方众目睽睽下,看似比不上急退的深末桓的速度,竟能赶到深末桓左侧枪势的空处,挥刀疾砍,无声无息的划向深末桓左胁。
高手如古纳台兄弟、跋锋寒、可达志之辈,都看出这三步大有学问,不但跨出的距离不一,急缓有异,最厉害是其缩地成寸的玄奥作用,令深末桓未能及时反击。
深末桓怒叱一声,扭旋身体,蛇形枪幻作漫天颤动的异芒,迎着寇仲罩去,但谁都晓得是他看不破寇仲的刀势,更欺寇仲内伤未愈,无法可施下迫寇仲硬拚。
寇仲哈哈笑道:〃老深啊!这招叫'用谋',你中计哩!〃
说话间,一个旋身,刀势不改,改变成向深末桓后颈斩去,极具移形换影之妙。井中月由没有声息变成破空呼啸,黄芒大盛,到此全场始知他刚才用的竟是虚招,真正的力量集中于此旋身疾砍的一刀。
跋锋寒等无不叹为观止。要知若先一刀是注足功力,后一刀绝不能像如今的凌厉惊人,仓卒变招只能予敌可乘之机。说到底仍是他的步法生出作用,令虚招成为深具威胁的必杀一刀,使深末桓不得不全力反应。亦正因是由虚变实,才让对方看不破摸不透。
〃当〃!
深末桓施展浑身解数,勉力以枪尾挑中寇仲必杀一刀的刀锋,但螺旋劲再侵体而来,深末桓惨哼一声,往前跌倒,寇仲哈哈再笑,抢到他身后。
两人位置交换,除非能击杀对方,否则再难退返己阵。
那边的木玲从阵内抢出,尖叱连声,隔远向丈夫提点说话,本是艳丽的玉容青筋暴现,狰狞可怖,寇仲自是听不懂她的室韦话。
深末桓一个旋身,摆开架势,力图反攻。
寇仲大喝道:〃奕棋来啦!〃
就那么一刀劈在空处,生出的气劲狂飙,卷起一蓬尘土,形成一个像天魔大法的气劲力场。
深末桓生出要往刀仆跌过去的骇人感觉,在寇仲一招比一招惊奇、一招比一招出乎意料之外的凌厉刀法下,他本是大足的信心所余无几。
狂喝一声,蛇形枪疾刺而去,取的是寇仲刀势朝下露出的上身。
寇仲嘲笑道:〃都说是奕棋哩,怎能乱下子哩?〃
刀往上挑。
〃锵〃!
寇仲纹风不动,深末桓却往后跌退。
这并非受伤后的寇仲功力仍比深末桓强,而是寇仲用上卸力借劲打劲的奇法,深末桓那能不吃亏,最妙是寇仲仍保留借来的部分劲力,以备下招杀着之用。
寇仲至此总共使了四刀,离八刀之约尚有四刀。
他双目不眨的注视退移开去的敌手,到对方终于站定,大声以汉语喝道:〃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
说毕化繁为简,一刀劈出。
在众人瞪目结舌下,寇仲人随刀走,一缕轻烟般越过与对方间的距离,朝敌照头照脸的劈去。
深末桓茫然不知被寇仲借去劲气,只知交拚一招后变成气虚力怯。最要命是从交手开始,主动全躁纵在对方手上,要他往前他往前,要他退后他退后。
寇仲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刀势却把他完全笼罩,气势紧锁下,他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拚。先前他是迫寇仲硬拚而不得,此刻则是在绝不心甘情愿的心态下被牵着鼻子去硬拚。
枪刀交击。
深末桓雄躯剧震,再退三步。
寇仲暗呼可惜,若自己在平常状态,加上借来的气劲,至少可令深末桓吐一口血,此刻只能把对方震退三步。
作出个要往深末桓左侧抢去的姿势,他这动作深具感服力,包括跋锋寒等在内,在他姿势形成的刹那,谁都以为他是重施故技,想移至深末桓枪势弱处另组攻势。
深末桓也有这错觉,但他和旁观者不同,因是性命悠关,必须争取时间先一步作出反应,立即侧身运枪,希望能对寇仲迎头痛击。
寇仲心忖能否大功告成,还看此招,大笑道:〃中计哩!小弟'战定'后好该来个'兵诈'罢!〃
动作由往侧变成朝前,劲贯刀锋,照深末桓颈侧割去。
全场鸦雀无声。
深末桓急怒下仓皇变招,再没有交手前沉稳如山岳的高手风范。
寇仲倏地冲前,似是投进深末桓的矛影内送死,偏是身形能毫无阻滞的穿枪影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