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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王栗坪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但语气却颇为温和：“我记得你是武江大学艺术系舞台戏剧专业的学生吧！其实表演才是你的本职？”
“是啊！”杨灵萱一时不明白为什么王栗坪教授会提起这件事来。
“是这么回事……”王栗坪便在电话那头叙述起来。
却原来《红楼梦》的插曲录制好送到剧组交给剧组的汪图林导演之后，受到了汪导的盛赞，不单是对王栗坪这位作曲大师创作出来的众多插曲佩服喜爱得五体投地，连杨灵萱的歌声也让这位央视名导大为欣赏，为了对王栗坪这位前辈表示感谢，几天前终于抽出点空暇时间的汪导便专程到了沪上登门拜谢。
两人谈话间自然就提到了演唱《葬花吟》的杨灵萱，王栗坪把发掘杨灵萱的经过当趣事一样讲给了汪图林听，刚好那时候沪上电视台正在重播央视的歌手大赛通俗唱法组决赛，王栗坪看到电视上作为决赛表演嘉宾的杨灵萱正在歌唱，就顺手指给了汪图林看：“这就是小杨！”
虽说汪图林是央视导演，而杨灵萱是在央视表演的节目，也是在央视当的决赛评委，但这段时间汪图林都是在浦西地界拍戏，没回过京城，因此在王栗坪家里，他还是第一回见到杨灵萱的影像。
当时王栗坪也就顺手一指，却不料当电视里出现杨灵萱的近镜特写时，汪图林眼睛都亮了，连忙追问：“王老师！您刚刚说，这位小杨读的是艺术系舞台戏剧专业？”
王栗坪自然不是信口胡说，见问，再次为杨灵萱的所长非所学感慨了一句，汪图林就激动起来：“这真是太好了！完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王栗坪就追问怎么回事，原来杨灵萱的形象气质，非常符合汪图林心目中一位红楼人物的形象，而这个颇重要的角色他却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扮演者，目前正在使用的那位演员，很勉强，很不让他满意！简直让他有删减人物戏份的冲动，这回陡然见到了活灵活现的杨灵萱，那还不喜出望外？
王栗坪深知汪图林的脾气，那真是为了选定合适演员，就不惜血本在全国海选的执拗人物，甚至，连非职业演员的商场售货员也被他找来，跟所有参演的职员一起，每天听红学家讲课，还棋琴书画诗词歌赋的狠狠培训三个月，一切就为了让演员们从形象到气质到言谈举止，更加符合他心目中的红楼人物！
用汪图林的话说，人的演技什么的都可以培养，就是这容貌气质与生俱来，万万无法大改。所以他宁可找一个容貌气质最适合的不会演戏的演员，也不要一个会演戏但容貌气质不相符合的。
现在这杨灵萱不但容貌气质八分相符，还是有表演基础的艺术系大学生，汪图林不发现也就算了，此刻发现，哪里还肯轻易放过？他当即就请托了王栗坪，替他联系杨灵萱，询问杨灵萱的意思。
于是，就有了王栗坪今天这个电话。
“你的意思怎么样？愿不愿意去跑个龙套？”王栗坪问着，加上了自己的意见：“汪导在央视是很有威望的名导，能去他手底下拍戏，是份难得的经历，学校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当然愿意啊！这样求之不得的机会，是我求也求不来的！谢谢老师您肯提携我！”杨灵萱赶忙答应，开玩笑，王栗坪都开口了，她若说不愿意，岂不是要伤到老师的面子，以后还怎么维持师生关系？
“那好！我这就把你的学校地址告诉汪导，让他跟你们学校领导沟通这事，就这样了！”王栗坪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根本没认为杨灵萱有拒绝的可能性，多少年轻人就是以进红楼剧组为荣，否则去年全国海选红楼演员的时候也不至于搞出那么轰动的效果来，杨灵萱又是学表演的，岂能例外。
杨灵萱握着话筒愣了愣，到底那位汪导相中自己去演戏，是想让自己演哪一个角色，王栗坪没说呀！是忘记说了，还是没怎么把这个龙套角色当回事，只当是给她一个磨砺演技的机会，随便什么角色都行，主要都是为了她将来毕业找工作打好基础？
她又仔细想了想，觉得龙套这个说辞，很可能是王栗坪教授的谦词，实际上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在红楼故事中有名有号的配角，否则也劳不动汪图林导演的大驾，为此请了王栗坪教授来跟她联系。可到底红楼之中，有什么样的配角是跟她的形象气质相贴近的？
金陵十二钗是不可能了！那全都是红楼当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汪图林不可能戏都拍得差不多了还没找齐这十二个角色，年纪大的也不合适……难道是演小丫头？比如雪雁？紫鹃？司棋？
嗯，也只有出演丫鬟这样的配角，才不需要跟黛玉宝钗那班主要角色一样，花几个月时间培训才艺，研究红学，才能让喜欢追求完美的汪图林既重视，又能果断临时换角了。
想到这，杨灵萱不免把脑子里记得的红楼丫鬟一个个的过了一遍，却是看不出来自己比较适合演谁，似乎都不合适，又似乎都可以演一演，想到最后哑然失笑，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谁的形象气质像谁，谁又适合演谁，这种问题，除了这部戏的导演汪图林，别人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因为不知道自己将演谁，杨灵萱也没法有针对性的去准备了，只能一边等待消息，一边有空就翻翻红楼梦原作，把里边描写到的每个丫鬟都仔细看看。
那位汪导的办事效率之高有点出乎杨灵萱意料，才等两天，接到王栗坪电话后的第三天，武江大学就收到了打着央视名头的、红楼剧组的来函，提出了邀请杨灵萱前往浦西试镜的要求。只要试镜过关，杨灵萱就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假期，跟随剧组拍戏。
武江大学有新闻系有表演系有导演系，央视乃是大学这些相关专业毕业生定向分配的重点单位之一，跟央视打好交道是大学领导层需要做到的，于是半点也没像上回那般卡着杨灵萱不让去，反而很快就按照大二学生出演出任务的手续流程，替杨灵萱办好了前往浦西试镜的各种手续。
这次是孤身一人闯荡，既没有哥哥也没有朋友相陪了！杨灵萱也没纠结这些，打好旅行包，买好车票，带上来函和试镜通知书就独自踏上了去往浦西试镜的路。
第五十八章红楼新人
自从八四年春节前，央视敲定主意要将经典名着《红楼梦》搬上屏幕之后，相关工作便随之启动，为重现经典场景，经文化局同意，制片方更是不惜工本地斥巨资在京城、沪上两地觅地选址，各仿造名着的相关描述，修建了一座大观园！而浦西，就是沪上这座大观园的所在地。
到今年年底，红楼的拍摄已持续将近两年，接近尾声，大部分戏的镜头都已经拍得七七八八，剩下就是些精益求精、修改完善的工作，以及某些需要老天配合，气象合适才能补拍的大场景、大戏份，拍摄的节奏于是便缓了下来。
恰好周二的这天，天气阴有细雨，很不适合拍戏，导演汪图林斟酌之后，便放了剧组众人的小假，自己带着两个重要助手离开浦西大观园去了另外的地方办事。
对手底下的这帮年轻演员，汪图林很放心！经历过圆明园培训班的各种相关培训之后，无论是有经验的演员，还是无表演基础的新嫩，所有“红楼中人”都已经被调教得从里到外，都嬗变成了他们将要饰演的角色，即使是没人监督，也没有谁能一下子便放纵自己原形毕露，而是会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研读剧本、对戏排戏、演练棋琴书画等相关技能。
八十年代这一群可爱的年轻演员们，也鼎承了时代青年们讲理想更胜于讲利益的贡献精神，完全没有辜负汪导对他们的信任，没有戏拍，就老老实实留在大观园对面的小旅馆中看书学习，没有一个人擅自离开旅馆，跑到外面世界去找享受、玩逍遥。
当然调皮鬼也是有的，隔壁就传来几个女孩唧唧喳喳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八卦什么，说没两句就发出哗然的笑声，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就是史湘云的扮演者大嗓门郭玉珍，这倒真是另类的演谁像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导演汪图林凭形象气质选角的成功之处。
程筱絮心头一阵烦躁，她正觉得右胸有些痛，想通过看书来转移，可这样嘈杂的环境，她怎么看得下书去？反倒因为吵，感觉右胸似乎更加痛了。
旁边跑来跟她对戏的宝玉扮演者欧阳振偶然把目光从手里的剧本移开，正好看到程筱絮蹙着眉头，不由关心起来：“筱絮，怎么了？可是碰到了什么为难事？”
程筱絮淡淡一笑，眼珠转动之间，淡笑倏尔转成了坏笑：“你附耳过来！”
“嗯？”欧阳振乖乖把耳朵凑过去，听完程筱絮耳语，不觉眉头一跳：“这不好吧？她日后知道了，不得被咱们气坏啊？”
“你干是不干？”程筱絮就恼了，嗔了欧阳振老大一个白眼。她演了快两年的黛玉，便仿佛已经从骨子里都变成了黛玉，此刻举手投足，也全是林妹妹使小性儿时的风范。
“好！依你！”欧阳振心头一个恍惚，竟习惯性的应了下来。
两个疯魔的人立时起身，敲开隔壁房门，朝正聚在一起几个女孩打完招呼，目光便向郭玉珍身上集中过去，欧阳振当先开口：“玉珍，刚刚剧务找你，说是让你跟她下去接个人，你快去吧！”
郭玉珍便一愣：“为什么是我？”
“听说是你的老乡！所以由你出面接待，最合适不过！”程筱絮一旁解释。
“哦！”郭玉珍赶忙披起大衣走了过来，边走边问：“剧务在哪？接的什么人啊？”
程筱絮指指窗外：“旅馆楼下吧？你去公交站牌那等着就是了，听说来的是个导演助理。”
“咳、咳！”欧阳振咳嗽两声，在后面追着补充了一句：“那导演助理姓吴，叫吴启仁！”他刚喊完，就看到程筱絮犀利的目光瞪过来，连忙噤声干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郭玉珍丝毫没察觉有甚不对，头也不回的就跑了下去。
欧阳振瞥了瞥屋里仍在热聊的剩下几个女孩，有点不落忍的小声问程筱絮：“外面冷着呢！咱们这么欺负老实人，是不是有点不应该啊！”
“你心疼了？”程筱絮轻哼一声，不理欧阳振的尴尬，自顾自回到自己房间，蜷到椅子里，重新捧起刚刚在看的书，舒服地呼了口气：“哈！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看书了！”
欧阳振坐立不安地磨蹭一会，终是跑了出去：“我去看看玉珍！”
公交车站就在大观园斜对面百多米远的地方，小旅馆的这头，欧阳振从旅馆走廊的窗子往外看，很容易就能看到包裹严实的郭玉珍，此刻就徘徊在无人的公交车站牌下，时不时地朝街道尽头远眺。
“吴启仁——无此人！都暗示的那么明白了，还不醒悟，真笨哪！”欧阳振瞧着寒风中不停用跺脚走动来驱赶寒意的郭玉珍，忍不住小声咕哝，一个劲的叨念着想郭玉珍快点明白过来。
可这人有时候就是一根筋，要醒悟当时就醒悟了，不醒悟就是不醒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醒悟。郭玉珍显然就是这样，她虽然没见着剧务，可是这通知由欧阳振和程筱絮一起来下，由不得她不相信，既然相信了，那她还如何能够想到吴启仁就是无此人？
结果过了快小半个钟头，郭玉珍还在站台那儿徘徊，把小旅馆楼上的欧阳振急的抓耳挠腮。
从市区开过来的公交车二三十分钟一趟，郭玉珍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趟，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去找剧务，还是该留在这里等候。不过剧务的踪迹她问过了，人并不在小旅馆，不知道是不是等不到她下来，就自个儿接人去了。
郭玉珍只所以没见到剧务还在站台处逗留，便是怕剧务以为她耍架子不肯来接人，那她在站台等候的动作就可以有力的向剧务证明，她并非那种不听招呼、不懂事的小女孩。
那现在，公交车到了，剧务会不会就在这辆公交车上，陪着那位吴启仁？一念及此，郭玉珍不由睁大眼睛向公交车的后车门处望了过去。
天冷，又非节假日，这个点基本上没有什么游客会跑到大观园来，车门开处，只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都不认识！郭玉珍失望的摇摇头，搓着快冻僵的手指又继续走动驱寒。
“请问，红楼剧组驻在什么地方，能告诉我么？”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甜好听的女声，标准的普通话，却偏能教人听出一股柔和的语气来！郭玉珍忙回过头来，就见到了刚才从那公交车上下来的那唯一女性，站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