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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玉几乎不能再注视下去了,他内心郁积着过多的感伤,想到了眼前自身的遭遇和使命,顿时有置身冰炭之感。
花妮醒来了。花朵一般的笑靥面对着他,粉白赤裸的双臂又围了过来。
令狐玉向后倒退避开了去。
昨天有个酒客答应在同一家酒店告诉令狐玉一些关于云南鼓王的事情,令狐玉差点忘了,“真该死!”令狐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走近床前,轻声对花妮道:“姑娘,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在天黑以前就可以回来。”
花妮点点头,翻过身子又睡去了。令狐玉关上门出去了。
不到天黑,令狐玉就回到了客店。房中坐着等他的,竟然是黄总镖头。“花妮姑娘呢?”令狐玉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急急地问。
黄总镖头见问,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令狐玉脸色一变。随后强挤出一副微笑,“黄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总镖头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齿:“花妮姑娘被‘南极门’的人抓走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令狐玉一把抓住黄总镖头的手,把他的手腕扼得生疼。
“花妮,她,她已经死了。”
令狐玉呆住了:“死——了?”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花妮姑娘死了?”
黄镖头缓缓点了点头,“他们杀死了她。是用绳子活活绞死的,尸体挂在路旁的一棵树上。我怕你难受,已把她解下来,将她厚敛了。”
令狐玉只是听着,没有吭声。他双目赤红,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伤痛与仇恨。终于,他的泪水点滴溅落下来。
“是那个徐四爷下的手!”黄总镖头紧紧咬着牙齿。
“他们竟然对一个可怜的软弱女子下此毒手。”令狐玉难以置信。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要对付我。”令狐玉冷冷地道。
“‘南极门’打听到花妮与我好,所以就下了这个毒手。这是杀鸡儆猴。”令狐玉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凌厉,良久,才抬头呐呐地道:“这都是我害了她,她要是不遇见我,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黄总镖头苦笑了一下,同情地看着他:“事情既然已发生了,少侠想开一点。”令狐玉表情异常冷酷。
黄总镖头走了。门拉开了又关上,留下满室的沉痛与肃杀。
这一晚,“玉兰妓院”生意特别好。每个姑娘都有人要了,还有几个光棍没捞上姑娘,只好凑在一起喝着酒等。
起初,人们听见门上嘭然有声,谁也没多留意。
紧接着,“咔嚓”一声暴响,“玉兰妓院”的整扇大门被一脚踢了个稀烂,连带着整个房子都摇晃了起来。
令狐玉进来了。花妮的惨死,给他脸上带来一种疯狂的表情。
响声惊动了所有的人,院门里一下子站满了人。
魏大娘也在。
她害怕地站在一边,手指着屋里的令狐玉,向当中的一个黑胖子道:“前天大闹妓院的就是他,四爷。”
黑胖子显然就是那天花妮提到的那个所谓的徐四爷了。
只见他圆瞪着一双鸭蛋眼,闪闪冒着红光,那副样子,仿佛是在考虑是把令狐玉囫囵了煮还是剥了皮吃。
“小子,”他沉声喝叱道:“你是干什么的?”
“来生事的。”令狐玉故意做出一付满不在平的表情,似乎没有瞧见徐四爷那付吃人生番的样子。
“小子,咱们‘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大爷劝你哪儿来的还是回到哪儿呆着,别‘牛圈里头伸进马嘴来’,在这儿把小命丢掉。”
“原先的地方玩腻了,小爷专到这里逗乐子玩儿。至于小爷的命儿,倒不用你多虑,小爷‘没那金钢钻儿,也不揽那磁器家伙’。你还是留心自己的屁股吧!”令狐玉蛮不讲理道。
“揍这小子!”“做掉他!”徐四爷身后的那伙子打手群起鼓噪。只有徐四爷一声未吭。有道是“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令狐玉一眼看出,这群脓包中,只有徐四爷是个厉害角儿。
姓徐的虽然是靠女人起的家,可是倒是名符其实的少林出身,练有一身好功夫,那双招子可不含糊。他也看了出来。就凭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那种满不在乎的风度气势,就知他是个劲敌。
“小朋友,你敢情是个会家子?”
“不敢,”令狐玉道,“略通一二。”
“报个万儿吧。”
“宇文无敌。请教?”
徐眉毛一皱,冷冷道:“小朋友你来到这里,难道连我徐四的名字也不知道?”
令狐玉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口贩子徐四,失敬,失敬。”
徐四给抢白得脸上一阵发紫,按理说应该发红才是正理,只因为他的脸太黑,是以人家发红,他发紫。这种受人挖苦的滋味他倒真的体验不多。
“哪里哪里。”徐四心里杀机阵阵,口里却嘿嘿笑道:“宇文朋友是抬举我了。”
这时,堂子里灯光大作,各房里的嫖客姑娘都出来了,带出一股骚味儿,各人穿着不伦不类,有的姑娘干脆就没穿什么,也不知人间还有“羞耻”二字,见这里有了乐子儿,晃荡着一对对大大小小的奶子,将这片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当着这么多人,徐四爷的面皮已经挂不住了。
那边徐四爷冲着令狐玉一迭声冷笑:“这地方敢给我玩硬的,你是第一个人,今天要是不教训你小子一下,难平众怒。”
说到这里,他身子向后面退了一步,因为一个身材不高,细目黄脸汉子突地由他身后闪出来。
令狐玉早就注意到这个人的蠢蠢欲动,心中自有准备。
黄脸汉子自认为身手不弱,身子甫一闪出,二话不说,足下一大步;陡地出右掌,直向令狐玉咽喉上插来。
令狐玉身子向下一矮,黄脸汉子一掌插空,紧随着他长身而起,一阵风似的由令狐玉头顶掠了过去,紧接着,身子向前一控,双手以“抱树功”猛力地向令狐玉两处后肋上抱了过去,这一次却是抱了个实在。
黄脸汉子复姓司徒,在徐四手下数十名黑道人物中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他练过抱树功,双腕上有五百斤的沉力,运劲力夹之下,很少有人抵挡得住。
眼看着他那一双有力的胳膊一下子将令狐玉抱住,在场各人俱都由不住惊叫了一声。
司徒心中更是大喜,双腿猛地向上一挺,双腕上已运足了力道,霍地向着当中一挤,“呃”,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众人一声惊叫,都在为这个敢于太岁头上动土的俊俏后生惋惜,只有徐四爷一个人看了出来:众人的判断是大错特错了,因为令狐玉的肋骨肯定还是好好的,反倒是司徒的胳
膊脱了臼。
一阵子钻心奇痛,司徒脸色猝变,步履蹒跚地一边向后退了三步,大颗的汗珠子顺脸直下。
令狐玉掌势一吐,司徒身子陡地仰面翻倒,一时面若金锭,顿时闭过气去。
令狐玉毫无怜悯之心,抢上去蹲下身子,照着这恶汉脖子,用掌沿补了一下。满屋人都听见了脖子断裂的声音。
“这一下是为了花妮!”令狐玉冷酷地说。
四周各人,目睹及此,方发出一阵惊叫。
姑娘们惊叫连连,花容失色,客人们乱成一片,纷纷逃回房中,不想与这个天煞星惹上任何干系。
徐四神色微变,走上几步,弯下腰略为察看了一下司徒的情况。
他显然颇有见地,先探二指在司徒鼻下试了一下,随即以拇食二指,略略把司徒紧蹙的双眉捋展开来,面色倏地变得冷酷,挥了一下手道:“抬下去。”
身后各人答应了一声,把司徒僵冷的身子抬了下去。
徐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足下身手不凡。好厉害的‘闭穴三险手’。”
一会儿,他又慢吞吞道:“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宇文朋友当是出身点苍山武功一路,你的师父叫黄竹还是苦竹?姓徐的这倒是失敬了。”
令狐玉倒不曾想到这个俗物竟然还有此眼力,一时心下倒也不敢轻视。
“姓徐的。”令狐玉冷冷道:“我久闻你是本地一霸,素日为恶多端,今天倒要向你讨教了。”
徐四脸上闪着紫光,嘿嘿笑道:“这么说,你是有心来生事的了?”
“这么说你才算开窍了。”令狐玉若无其事。轻轻后退一步,暗中聚起真力。
“徐四爷,请吧。”只见令狐玉一语既出,左手握拳轻轻竖起,右手张开虎门,托在左腕肘下。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显示着一种高手起势。徐四看了一眼,心中又吃了一惊:“宇文朋友既有意与在下一分胜负,这里不是地方。”
“哪里才是地方?”
“请随我来。”说了这一句,转身向外步出。
他身后四个人,仿佛听到了口令,也齐齐来了个向后转,跟屁虫般贴着徐四爷出门来。
令狐玉回头看了一眼院中众人一眼,跟着徐四一伙向外步出。
前面的五个人一直走出了长廊,穿过一个月亮洞门,来到了一进院子里。
令狐玉远远打量着,只觉得那进院子异常地安宁,五个人进去以后,不曾带出一点声音。他看出了徐四的刁猾,却也不动声色,继续向院中步入,在洞门口,他站住了脚步,向着院内窥伺了一下,发觉这是一所梅园,虽不得见绽开的蓓蕾,却有盈鼻的清香。
“徐四,我进来了,有什么厉害的手法,你就施出来吧。”话声出口,身躯微飘,已闪身门内。
也就在他身子方自闪进门内的一瞬,迎面倏地响起孓一股尖锐风力,一大蓬黑色的物件,昏天黑地,劈空盖顶向他罩了下来。
令狐玉早已防到了有此一手,仿佛展翅的白鹤,一袭长衣陡地随风抡起,迎着空中暗器一兜一卷,只听得一阵子叮当声响,将那蓬暗器全数收入衣内。
四条疾快的身影,几乎是同时现出,四口刀也同时递出。在一阵衣袂荡风声中,四个人,四口刀,在同一个扑势里,由四个不同方向,向着当中的令狐玉挤兑过来。
这一招联手对杀之势,的确当得上高明二字,只可惜令狐玉早已料定了他们会有此一手。
看起来真是微妙极了,这一挤兑,对他们四人来说,可是来得去不得了。待他们猝然发觉不妙,警觉起来向后撤离时,已是慢了一步。
那一袭长衣,抡施得何等美妙。夹杂着一股凌人的疾风,随着令狐玉一式漂亮的旋身出手,长衣下襟一平如水,宛若飞云一片,呼啸声中,已由每个人喉下扫过。一时之间,鲜血怒溅。
只见令狐玉振衣长身,捷如飞鸟般的由四人之中拔身而起,翩翩落向一隅。他身子落下的时候,也正是四个人倒地的门时。
四个人分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倒下奉,却不见一个人再能
爬起来,每个人喉结部位,显明地留下有一道血槽,怒血如箭般地由那里喷出来。
“这一下也是为花妮的!”令狐玉再道。
令狐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快手法,转瞬之间,用一件平常的布袍灌注着真力连杀四人,却把那个暗中窥伺的徐四吓得面无人色。
徐四陡地闪身,待向一棵大树后面躲去,面前人影闪处,令狐玉已拦在眼前:“姓徐的,现在该是我们见见真章的时候了。”
徐四那双眸子咕噜噜在他身上转着:“小伙子,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我姓徐的也绝不含糊,你要知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徐四说这句话时,他的一只手,已由长襟下摆里缓缓探出来,有意无意地抚在这棵老树身上。
顿时,那棵粗若合抱的大树树干,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在簌簌飞雪落花里,整个的树干,向着一边微微倾斜着倒了下去。
这一手工夫,看似无奇,其实却大大的不简单。只凭这棵老树树根部位翻起丈许方圆的那一大块泥土看来,如果没有二三百斤的力道,万万不能致此。
徐四露了这么一手内功,嘿嘿笑了一声,向左面迈出一
步:“现丑,现丑。”
令狐玉表面不颤,内里却吃惊不小,倒看不出来,一个市井俗物,竟然身上藏着如此惊人的内功。
对方的这手功夫,无疑提高了令狐玉的警觉力,对方虽是恃以自耀,却也在不知觉间,自己暴露了弱点。
“高明。”令狐玉冷冷笑道:“阁下原来是少林出身,竟然精擅血气之功。”
徐四两只手又抄向长衣下襟里面,冷笑道:“你能看出我的的出身,也算得上高明了。”
令狐玉目光深邃,这一刹那,他已做了必要的准备。
“少林气血功,应该是属于‘海底’功力吧?”
“不错,”可是他立刻就后悔了,奈何话已出口,临时耳想收回,哪里还来得及。
令狐玉已获知了他所想要知道的,冷笑一声道:“这么说,阁下的练门,当在两肋之间了?”
徐四感到情况不妙,很不妙,慌忙向后急退一步,道:“你,”
第二个字还来不及吐出,对面的令狐玉已狂风般猝然猛袭过来。
徐四暴喝一声,一双抄在袍襟内的手掌,倏地分开来,掌上夹持着旋风般的两道力柱,猛力地直向着令狐玉胸腹上按来。
徐四所施展的,仍然是他自己自恃的“按脐力”,只是在动作过招之间,他显然已是慢了一步。再者,令狐玉既然猛出发难,必然是有恃无恐,出手之快,如电光石火,进身之势却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