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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里被他一心认定的父亲那般的嫌厌着,而母亲,虽然想爱惜他,却又有心无力。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却又只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不过想讨得父亲一句好言,可就连那样的期望,也是可望不可期——
这孩子却依然是欢悦的,以为只要自己做的好一点,再好一点,父亲就会轻轻的摸摸他的头,笑着夸上一句,明天就会这样,后天就会这样……只想要这样而已。平下里悄悄地和他说起的愿望,竟然只是这样而已。若是有一天,水滴知道了一切的真实,孩子欢悦的期盼神色会不会从那张还什么都不明白的单纯的童颜上失去?他的子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不要做另一个前尘!不要做!我不让你做。有我在,最少还有我在……关心你,爱护你……不要做——前尘!前尘!不要!
碗轻轻地递到了唇边,痛楚之间已失了感觉,只是迷迷糊糊的顺着喝了两口。隐约听到呼灯的话,远远近近的传来。“……要好好活着……”
死亡不容易,而活着更是不容易,每个人都不容易!可是好好活着,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就算是再不容易——
可是有一点呼灯是想错了的。他不是想要回去,他是从弱水过来的——
其余人看他的神色依然偷偷摸摸。只不过是今日里破天荒的给他端来一碗肉粥。
这家人穷困潦倒的生活,他不是不知道。连日里都不见一点油腥,饮食上差,自然也就影响到他的身体恢复。而这一碗肉粥,用了小米,加上碎肉细细地煮过,还末及到得面前,就已有淡淡的味道传来——在此时,无疑是他的身体最需要的。
会有这样的好心。这家人却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抬眼看去——送饭来的是那妇人,不等他看来,早已低下头去。很是小心的端了过来,舀了一勺喂过来,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
虽然心下奇怪。可现在那近在口边的一口温温肉粥的诱惑还是挺大的。他手脚还是被缚着,只能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温暖的感觉才入口,就有种淡淡的舒适轻轻地透出来。
可是没能等第二口咽下去。他就已经觉得不对,这一碗粥中——有药的味道!不是毒,只是药。可——是药三分毒!那句话还在心里边回响。心毒!?
胃里边突起的一阵翻绞,终是忍不住,侧转了身去,连同刚刚吃下的第一口粥也一道呕了出来——
“应该不要紧!”男人眼盯着那间残破的小草屋,听着妇人畏畏缩缩的话。今天就会有人来看货——看他。本来想让他无知无觉的睡着的,毕竟是那样一双让人心头生畏的眼!清伶伶的傲!
一边传来低低压抑的呕吐声。那个魔族已经把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而现在,就连喝一口清水都会呕出来!
不要紧!他应该撑得过这两天。只要一把他卖了——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心里边还是微微有点不安的。可是不安很快过去,魔族本来就是奴隶,可以随意买卖的奴隶。而他们一家人穷,他们要过活。他要养活着这一家人,连同那个——水滴。一想到这,便觉得负累!卖了他又怎么样?
他们一家救了他的命,还养了他这么些天!就算是卖了他也不过份!不算过份!
只要卖了他,全家人都会过上好日子——说来也要感激感激他的。心里边盘算着,一边听着那人苦闷的低低作呕声,似乎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一般,不曾稍停——
呕得倦了,才算沉沉睡去。原来自己这身子是吃不得药的了,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从心底里,身体在本能的抗拒。可现在这样子,更是难得好起来。昏沉之中,心下虽急,却也无可奈何。
天气才刚刚入秋,他便开始有些抵受不住。每到夜里,便觉得寒气入骨般,把病体噬咬着。
在一片冰寒中,似乎有一点温暖从衣襟里探下他没有受伤的肩头。温温的捉着他。在寒邪的入侵之下突然得了那样的一点温暖,倒也很是舒服。
可是猛然间明白过来,那代表的是什么事!
挣扎着张开眼,冷冷看去。眼前捉着他的人脸背着淡淡烛光,看不清楚。见他醒来,却只是轻轻咦了一声,反而微微带笑,欣赏着他的反应。一手扶了他起来,捉着他的肩,一任他整个身子无力的伏在手臂上。触着他细细的锁骨。一边却又细细地解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从他的颈侧轻轻地探了过去抚上来他的背。
手掌是温暖的,和他的肌肤比起来温度要高的多。只是轻轻地触,感觉都很敏锐的传来。而在他,那暖暖的温度,却是比冰炙火烤还要难以忍受的——痛苦、羞辱!
这么些年来,谁曾这么对他!谁敢这么对他!
他咬着唇,不吭一声,已是决意忍受!只是难以忍受!
细细地探过他的整个后背。感受得到他细细的肋骨轻轻地硌着手。却找不到——任何作为奴隶的烙印!
是没有烙印的私藏品么?这样的容貌,堪称绝色!还是逃出来已经很久了,所以烙印已经淡去?
那人试探的看向他,这一看却只是一怔。一双清冷的眼,寒寒的傲。仿佛有光,毫不避易的对视!那般气概,不容轻犯,就算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下!
只是在那眼中,还有一分那样的清傲都压也压不住的惊怒羞愤!像是有只惊慌失措的兔儿,咬牙切齿地藏着。
他只是微微一挣。手上并加劲,捉紧他的肩头,让他的骨髓都生出楚楚的痛感来。却反而激得那双眼更清,更傲。
好一份傲!
来人却不由轻笑一声,很年轻的声音。再次拉开衣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理过的伤口,给他细细地上了药,。那药味熏得他心口烦闷,又想作呕。偏又生生忍住,不肯示弱半分。只是脸色却又差上几分,只衬得那傲色更加清泠。
很用心的上了药,再给他细细地系好衣襟,始终盯着他的眼。突而凑近了他,一笑:“若是不服气!好了之后来找我——”
转身出了门。抬眼就看到等在一边的人。才看过那样伶伶的眼,突然面对如此的嘴脸,心下便是厌恶。神色间却是不显。从一边解下一物来,抛了过去。
“人先定下来。不过要先养好了才能带走。”又想想,再补了一句。“好好的待他!”
看着抛过来的玉,人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迭声的应下来。只是没有想到光定金就是这样的一个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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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一份骄傲!
就放过了吧!
得了那份钱,和那句吩咐,想来也不会再对他差到那里去。
就算是自己已经算得是作恶不少。也还是不想去玷污。仿佛是光,仿佛能得到救赎,不至于万劫不复。
比当初一歌倾城的月下美人还要艳还要傲!
那双清寒的眼,以及——那压不住的羞愤!
呵呵!那明明惊惧羞怒却又偏偏清傲示人的小样子!
突然想看看他笑的样子!是不是也像秋夜里的星空,清寒闪耀,可辉星月?
想看一看。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失啼鸟(一)
清泠泠的眼,冷寒的傲。很是让人想起些不经意间微微怀念过的人,些微挂念的事。美人月下,月下美人。月下唱歌的月下,出谷黄莺的月下。小鸟依人的月下,善良单纯的月下——曾经——
然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温婉柔静的月下,最后终于冷酷的高傲的诉说着——我恨你!我恨你们!
其实记得的也不是那句话,话虽然说得狠,可是语气却淡。而是她当时的神情,冷冷的,忍泪的,被迫到了极致才不得不发的高傲。代替了小鸟依人的楚楚神情。从一曲希望的歌,唱到一曲清婉的歌,唱到一曲悲哀的歌。最终,不再唱歌!当最终一无所有,便只剩下了骄傲,像蔷薇的小刺不得不冷寒的亘着。
小刺,微微的刺着,痛痒着。
只——不过如此!
她终是不再唱歌,自嫁入了王侯相府,作了相国夫人,也用不着再唱歌。如他所愿所想的,作了一枚棋子。让那样一个单纯的还几乎是个孩子的女子牺牲,于人在心,终还是有些微的介意,不是无知无觉。
然而最终都没有失控。无论自已,是月下,还是静池。
目的向来是一致的,计谋是一同定下的,有如此的结果,一切只能说是尽在算计之中。——静池从一开始就是喜欢月下的吧。喜欢当中最喜欢的。可静池却还是没有失情,失性,失控。不失一分。看着小鸟依人,黄莺唱晚般的女子,披了喜幔,在一片火色之中嫁作人妇,嫁作他妇。
而静池当时却还是那一声恭贺说出口,对那个从此做了自己继母的女子。微笑看着,回应月下眼中一抹刻骨怨毒。
静池当时——也有静池的难处。可终还是下了决心的,冷冷的,放开了月下,一任月下的莺歌,消散,再散。终于不可再闻。
可静池却也始终不曾抱怨过一句,沉默不语的,就算是志同道合,就算是多年挚友,做到这一步,也实为不容易。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有些后悔。有些痛惜。真的——要拿这样无辜单纯的月下来牺牲,拿很多说不上单纯却无辜的人来牺牲?都在所不惜?就算是你我隐忍多年,谋计多年,——是否真的忍心——
可是,要叫自己放弃,放弃这多年的期寄,是不是——真的就能够放下?放下那份与生俱来的愤恨!放得下吗?如何放得下?
从没有生下来就是野种!注定是野种?
叫我怎么甘心?叫我怎么死心?叫我——如何以对?静池,你说我怎么能放得下,说放下就放下?
静池也是知道,是放不开的吧!放不开这一样,必然要放下另一样。必然要舍得牺牲,必然要舍下月下的牺牲——很多人的牺牲。只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不得不牺牲——可是被牺牲掉的人又会怎么想?
月下会怎么想?静池会怎么想?会不会难过?
可静池终还是舍下了月下。月下的牺牲,何尝不是静池的牺牲。
哭泣都很单纯,宛若唱歌的女孩子。真是不愧被称为神灵的歌者的鸟灵一族当中的佼佼者。不愧为被选出来,在有月缺月圆的月色之下,夜夜在月下为神灵放歌的女孩儿。原本只为神灵歌唱。在静夜无人时。如此的绝响,不应是人间所闻!
却一样的被掳来。被卖入歌肆酒家。被卖来,借助她的歌色,教成一枚棋子,原本是那么善良单纯一无所知言听计从的棋子。原来也是会恨的,会爱的。会高傲的。她的人,本当如她的歌。清之又清,艳之又艳,简单的快乐,简单的幸福。听者却步,见者侧目。歌一天天的在无望失望之中,淡、暗、哑、终于。明白一切不过是场阴谋与利用的月下,不再唱歌。
就算是被称为神灵的歌者,也是会失了单纯。就让灵魂长歌当哭,哭泣着,不唱歌,唱不出歌。想回家,回不去。想唱歌,唱不出。最终剩下了淡淡的高傲的女子,小鸟依人,只是不再唱歌。她的歌,向来都是用心去唱的——
始作俑者,是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人。当初只是冷眼看着,不是他的授意,当却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否则,又有谁会有胆量,对于被奉为神灵歌者的鸟灵之族下手。可那人却有胆量,只是沉默着,代表着默许。让一开始贪婪的试探,终于演变成一场领贪得无厌的掳掠屠杀——一如当初,二十年前的屠戮,对于镜山弱水之彼岸的魔国。
在他出生之前的杀戮。到如今是否淡去,是否还剩得一丝绯色血痕?人族魔族,是否还记得?
记得的人记得,忘记的人忘记。可是那场杀戮带回来的奴隶,真实的存在着。无论世人是记得,还是忘记。
他虽然不曾经历过,但却也不可以当它不存在。若不是那场屠杀带回来的奴隶,他并不需要出生,不需要——还没出生就是野种。就是杂种,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个什么?
那个导致了今日一切的——怪物!二十年过去,居然到现在也还是那般模样,居然是从幼时见到时起,就没有变过一丝一毫。虽然是人类模样,可——那样的能力,那样静止的时间,算是人么?更何况是那么冷酷的性子,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不看重,冷冷的看人,冷冷的看着别人的生死。冷酷——而无情!无论看着谁都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
在背后冷冷地纵控了整个王国的命运,冷眼的看着任何人的生死。混不在意,从一开始就让人看不透,看不懂。这人心里边想的到底是什么。默许着人族的行为,压制着妖邪和仙灵之类的猖獗,而又在这两者之间纵容着一种不明不白的微妙的平衡。
近二十年来,虽然不见他有什么举动,一般的民众甚至早也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在。可是这整个王国。只要他想,依然只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大到立君立法,小到民生,他都可以随意的过问——
那样的——怪物!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