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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池的语气虽然冷一些,脸上却带了一分淡淡的苦笑,虽不认同,对她的作为也没有真正谴责的意思。听了她的回话,也不再追问。
“有没有说什么?”要策动这样的人,果然是很容易的事。他扫过脚下的尸身,眼神沉静。
“没有。”沁摇头,把方才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还是三分孩子气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伸手理理自己的衣带,镇定得有些满不在乎,仿佛方才不是杀人,而是赴了一场风和日丽的盛宴。“不过那孩子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静池看向她,轻轻地皱了下眉。那孩子知道些什么呢?按理说如果是有效的药材或者方法,水滴也不于到就算是被打被吓都不肯说出来的地步?就算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他倒也不失望。反正本来他也没打算能够用药物的方法来解决。只是沁的性子过于直接,在孩子面前弄成这个局面,未免太过了些。早知道,就应该交给蕊去办的。同样的事,那丫头却懂得怎样把事做得婉转些。
同来的另一个相仿年纪的小丫头本来也一同凑到岸边,两人都看出静池的不悦跟责问。一个带了三分稚气的转过头去当作没看到。另一个却要机灵许多,反而一笑开口,“你的意思只是让沁盯好这孩子,又没有说要保护好他每一根毫毛的。再说了,落个水也未必会死人。”
蕊一边没大没小的说得轻松,一边伸手试试水,旋即怕冷的缩回手去。见静池不理会。偷偷的对沁扮了一个鬼脸。沁不屑的一撇嘴,转头去看那水面。
“水滴应该还没有开口跟他说。是他自己,也是我们急了一步。”静池回想着今天见到那孩子时的情形,不理会两人相互之间的古怪。“所有传出去的消息都收回来没有?”
“收回来了!跟病死的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沁还是孩子气的赌气答他,可是也不敢真的跟他放肆,老老实实的解释了一句。
你要是全做得干净俐落不是少了很多麻烦?静池在心里边斥一句,事以至此,却不再说什么,转眼去看面前的湖面。
湖面激起的水波已经平复下去,只有碎冰在半沉半浮的起伏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眼里却更见得犀利。这两人下水的时间,也太久了些——
一开始还能看到透过极溥的冰面投下来的光线,虽然暗,可是还能看清楚冰层下还没来得冻住的水藻荡来荡去,以及更深的水下墨绿色的水草,长长的柔蔓如同千万只暗沉手指灵活的在身侧触碰,仿佛要把每一个落水的生物牢牢的挽留下来。
他已经向下潜了十几米,却还没有潜到湖底,也没有找到水滴。头底的光线已经全部淡了下来,反面是水草之下有些什么发光的生物,开始透出点点的萤光,零零落落的有如晓星出现。没有想到外面看来这么小的一个湖泊会这样的深,周围的水草摇摇荡荡的,使得那一边水泽更显得深不见底。
这种感觉已不止是冷。手脚身体的感觉已经从彻骨的痛疼慢慢变为无知无觉。那种接近窒息的麻木却使得心脉不堪负重,升起隐隐的绞痛。身子已经冷到麻木,反而是绞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倒叫他能够保持着神志的清明。
要快一些,已经没有时间。这水不光是冰寒彻骨。而且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邪气。越往下,本来若有若无的邪气就更重。那邪气只锁在水中,丝毫不外溢。所以从外根本感觉不出什么来。
挥开眼前的水草,努力的潜向更深处。凭着直觉向着邪气最深重的地方潜去。
不知道下潜了多远,似乎终于到了湖底最深处,周围已经全面的暗了下来。水底有如繁星满天的萤光开始活跃,在深暗不见一点光的水底成为一只只眨个不休的鬼眼。这一片繁星之间,却有一道更幽莹的碧光,从邪念最深的地方层层透来。水滴,应该就在那儿。人还未到,凝聚起的幻力在水中已经先至,在水中无声无息的化为利刃向着那一团邪念的根源悄然刺去。
然而倾刻间碧光却陡然大盛,是很暗的光,却照得水底有一刻间通明一片,幽长的水草,浓重的邪气,点点鬼眼般的莹光,在这一片碧光中无声的嘶鸣起来,仿佛被什么嘶咬住,迅速的萎缩干枯下去。虽是在水中,却如同风中流沙一般的破碎消散。
碧光过后,头底开始透来淡淡的天光,虽然微弱,但是真正的天光。刚才还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泊,此时不过盈盈几米深。
那邪念并不是由于被他刺中而消失的。虽然看起来很像,却不是。他自己施的幻术,自己有感觉,幻力所化的冰刃,并没有刺中任何东西。他没有刺中,只因为在他之间,邪念已经被吞噬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可是,那不是他做的。绝对不是!
水滴就在近侧,那孩子落水这么长的时间,虽然无力挣扎,却依稀还有意识。虽说现在湖岸上有水滴必不愿看到的一幕,他也不愿意让孩子看到。现在的体力却顾不上让他想这个,他从侧里伸手挽住了,努力向上浮去。
岸边不止有方才的女孩子。静池同另外一个小丫头也在。地上尸首没有收拾,依然横在他倒地的地方。三人也全不在意。静池对两人的落水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看着他拽着孩子浮出水面,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也没半点惊奇。伸手把两人拉上来。
他一手里才放下水滴,立即探向一边的尸首。确认了人已经死亡,方才转过身来照看孩子。
“依着律法,有持械伤人者,若为人所杀忆是罪有应得。”
确实有这一条律法,虽说有些开脱之嫌。静池淡然的笑,轻轻的解释一两句。眼神却格外的锐利。一双小丫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却在暗地里戒备着他会豁然发难。
他却很平静,没有一丝愤怒或者惊诧。甚至冷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安静的过去抚拍怔怔坐在一边的孩子。
水滴其实没有喝下几口水。可是眼前的一切却有一种异样的恍惚,浓艳的绯色,残色败落的衰草,卷在浓雾里,仿佛醒不过来的恶梦,苍白的,可怖的,活生生的把眼前的一切扭曲着。
方才被撞伤的地方,水里边冻出来的切肤般窒息地痛楚。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反而被成了心上被活生生扎上一刀的感觉。那是父亲,从小以来就认定了的父亲。小心翼翼的,想讨得一句好言的父亲。总有一天会轻轻的摸摸他的头,笑着夸上一句的父亲,明天就会这样,后天就会这样……只想要这样而已。
想要父亲,真正像个父亲般慈爱的人。
可是现在连那样的期望,也变得可望不可期——
就算是平日里再呼喝打骂,就算是对他再视如不见,就像是不顾惜自己的性命,那也是父亲,可是现在却连可以叫父亲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变成了毫无重量和温度的一个死字。
父亲死了?被杀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就算他再不对,也是我的亲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是他要伤害我,你也绝不能杀了他啊?
所有的惊慌,恐惧,混乱,以及见到他的心安。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终于全部化为了愤怒——
听不清另外那个人在说些什么,看不清倒在眼前的父亲的脸。只知道他过来了,依然所同平日一样的温和的来看自己的情形。
可笑的温和!原来你对水滴的好,都是骗人的吗?跟水滴待你的心意根本不能相比的是不是?我对你那么真诚,可是只换来你杀了我的父亲是不是?我才不要,才不要你做这样的事,你跟本不是为了我好!
我宁可不要你救,也不要你杀了父亲!
“我什么都没有说!”水滴愤怒的抬头看他,眼间里渐渐漾起一层水汽,却浇不灭其中烧着暗暗的怨恨。猛然推开他伸过来扶住自己的手,向着地上的人爬过去。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却是细弱得几不可闻。“一句都没有说。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孩子的那一推力道很大,他却如早有预备般,并没有被推开。声音虽小,他靠向很近,听得清楚又分明。神色却是冷冷淡淡的没一丝变化,也不开口辩解一句。只微微一停,依然伸手过来。
静池解下身上的皮毛披毛不声不响的递过来,他自已也湿漉漉的。伸手接了却先裹住孩子,也不顾水滴的挣扎反抗,,再三两下撕去披风下湿透的衣服。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父亲?”责问得不到回答,挣扎没有效果,不甘心的叫喊。“放开我。我要爹,我要回家去。”
他不说话,径自抱起孩子来折身便走。走的路却不是送水滴回家的方向。
“我不要你,不要你。”水滴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你滚!”
本来就暗哑的声音,经不往他这样子大喊大叫的,嘶哑低沉的如同小兽的低哮,听不分明。静池却在此时猛然抬走头来看他一眼,眼神锐利得好像要刺进皮肉,从肯子里看出一点点愤恨和恼怒来。后者却很平静,平静里甚至还来了一点点悲悯的安详。手下却极稳,全然不理会孩子的挣扎,
那样的镇静安详,不知道为什么却叫人看得心里边有丝冷,如小蛇一样的抬头吐信。
静池沉吟一下,也不再理会地上的尸首,先随了他去看看。
他把孩子带去的是他这几天里住着的地方。善袖正在家里东张西望地等着,看着两人这般情形的回来,只能围在身边团团转,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眼巴巴的跟着他抱着孩子进了房间里,放到了床上,水滴一脱出的他的手里,立即就挣扎着要下来,他动作更快,一伸手拉过被子把人整个盖住。水滴已是十来岁的孩子,抱在手里已经很不轻松,加上水滴还要不断挣扎,更是吃力。现在见水滴在被下还要努力挣脱出来。心里叹了一声,伸手轻轻一拂,立即叫水滴全身无力动弹。
“先看着他。”吩咐了善袖,见狐狸唯唯诺诺的应下来
眼见着水滴含着泪对他怒目而瞪,人虽然无力起身,嘴巴里却还是含糊不清的喃喃骂着什么。虽然激动,倒也见得神志清醒,稍稍放下心来。当下也不理水滴漫骂些什么,这才顾得上到另一屋里换下一身湿衣服,随即到厨下煮碗姜汤。
等他端着碗走到门口,却见着静池站在门外檐下,看样子是从里边房间里边出来等到了他有一会儿工夫了。
屋子里是异常的一片安静,似乎连善袖都在屏息静气的不敢作声.
他于是也不忙着进去察看,静静地站在前面,看着静池。静池见到他来,却又不像是有事要说。只如同站在这里是只为了看风景一般。浑然无事的对他点头一笑,一边小心翼翼的绕开他.一边点着头道:“我只不过是去告诉水滴,他用不着回家去了而已。”
他还是没答话,也同静池一般的颔首示意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反而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要事般,神色暗淡间见得几分轻脱。其中的缘由。他早就想到,所以才执意的把孩子带回来。可是却是不知道怎么样去向水滴说出他所想到的一切。静池不会有他诸多的顾虑,由着静池去说出来也好,虽说对于水滴来说未免残忍。可是该知道的,总还是要知道的。
“我并没有告诉水滴,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静池又淡淡的加了一句,脸上微微的笑着,显得很温和。眼睛却是冷冷的锐利。“因为你方才也没有跟他解释,所以我想,要不要说,让你来决定。”
他再次点头,神色淡然得看不出丝毫想法。再不理会静池,径自进了门去。
狐狸正不知是好。见了他来,正好见到了救星。蹑手蹑脚的迎了上来,不敢说话,悄悄的向他使使眼色。水滴不同于方才的哭闹,对他的到来视如不见般,怔怔的躺在床上,满脸的泪水却也浑然不觉。
“去升个火盆送进来。”他轻轻地点点头。善视尚不知道除了方才那人淡淡两句话带来的噩耗外,还有水滴落落湖的事横在当中,见有他看顾着,竟是全然的放下心来。之事的缘由。听了他这一句,总算是得了个主意,小心的吐了口气。忙忙的去了。
放下了手中的碗,先给水滴拉好了被子,见孩子还是怔怔的。被湖水冻过之后,再经了这样的两番打击,冷得苍白的小脸上更是一片茫然。心下疼惜,也不吵他,小心的用被子裹着手揽在怀里。
水滴被他轻轻一动,却仿佛豁然惊醒一般。猛地一颤,这才惊觉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半天才慢慢认出是他,本来怔然的神色间豁然的便带上了些狂乱的恨意。更是不肯让他抱着,不顾手脚酸软,竟是用尽了全力的想要挣开他。他却早知道水滴必然会挣扎。单手就把孩子制得紧紧,另一手端过放在一边的姜汁来。稳稳的递到孩子口边,水滴却扭着头无论如何也不肯喝。
他却知这么一场大寒大悲,若是不及时的驱去寒气,日后必会成为病源。而天气寒冷,碗沿已经凉了,当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