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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打破东西。他从来都不会表现他的不舒服,头痛的时候,他就一双眼睛盯着前面的某一点,试图让自己忘记一些东西,让精神超越那个痛苦。他有第一流的忍耐力、和第一流的淡然的表情。
还龄看着他突然非常专注地盯着他们这一个月才搭起来的草棚屋上的一根草芥,专注得似乎不知道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放任那个瓷碗跌下来。
“啊?”她发出一声诧异的声音,走过去,做口型,“怎么了?”
则宁视而不见,他仍是很努力地盯着前面,根本不看还龄的口型。
则宁?还龄走过去,轻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好吗?”她以为他在想事情,想得那么专心,“需要——我帮忙?”她基本上还是不轻易接近他的。
则宁淡淡一笑,他不敢分神看还龄的口型,“没事。”
他为什么不看她?还龄突然起了疑心,那一根草芥有什么好看的?她一手把它拔了下来,回头看则宁。
他的目光根本没有移开,依旧死死盯着前面!
有问题!
还龄突然并起手掌,侧掌向他肩上斩去。他一身武功,遇到了别人偷袭,应该会有反应的!“呼”一声,她掌力带起风声,“啪”的一声,干净利落地斩到了则宁肩上!而他只是被重重斩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跌了下去。
则宁!还龄被这样的变故惊得呆了,她那一掌下手并不是很重,他为什么闪不了?她一掌斩中则宁肩头,一触即知,则宁的一身武功,已经毁了,甚至没有残余的真气可以抵御她的斩劲!
“嘭”一声,则宁跌坐在地上,他并没有昏过去,他的精神永远胜得过变故,用力撑着地面,他想站起来,但是做不到,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少爷!”还龄震惊之余,脱口喊出了她最关切最亲近的称呼,只可惜,听在别人耳中,那不过是她喊出来的两个不同的单音,却不知道是什么!
她在叫“少爷”,则宁微微一点苦笑,他等到此刻,她才真心真意地叫出一声少爷,但是——好像有一点——太迟了——他清楚自己在真气散尽之后,似乎落下了病根,但是,他不知道会如此严重——严重得似乎不容许他拥有一点点幸福——近似幸福的感觉——
他苦苦等待的人,终于肯像从前那样关心他,只可惜,他只能感觉到那一点点近似的幸福,等到了,却是他自己无法拥有。
难道,他天生就是合适那一种近似幸福的感觉?就像他在娘的孤坟旁边,在还龄温暖他的手指的时候,他只能这样,无限接近,却不能拥有?
那苍天,何必让我看见,何必让我遇见,何必——让我动了心去努力,却始终离我的指尖那么若有若无的一点?
“少爷!”还龄跪了下来,一把扶住了他,“你是存心喜欢看我痛苦,是不是?”她一双眼睛清晰得令人心痛,“你故意救我,故意爱我,故意补偿我,故意对我好,故意的,你做什么都是故意的!”她大叫一声,“然后故意死在我面前吗?”
则宁发不出声音,因为体温骤降,他依旧一双明利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那眼睛像有太多太多话说。
“赵则宁,如果你是喜欢看我痛苦,那么我告诉你,”还龄一字一字地道,她突然含泪叫了出来:“你赢了你得意了,我是痛苦,我一直在痛苦,我会恨我自己为什么还是关心你,为什么还是希望被你关心被你爱,然后看见你这样,还是为你担心为你害怕!你赢了,你开心了?得意了?”
她的眼泪又是夺眶而出,滑过面颊,像透明的水溢出了杯沿,“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不要这样,起来好不好?我输了好不好?你起来,和我说话,你看我,我舌头断了都说话了,你说咧,不要这样看我……”她的话只有则宁听得懂,因为他了解口不能言的含糊,即使脑中剧痛,她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慢慢地,他依旧是则宁式地淡淡一笑。
“我——从来不希望任何人痛苦。”则宁淡淡一笑,居然淡淡地道:“我救你,不等于我爱你,更不等于我想补偿你。我只是不希望你被处死而已,毕竟,是我逼得你离开王府,然后铤而走险,行刺皇上。”
他只是——愧疚——
而并不是爱她?
还龄这——次不会再被骗了,她已经被他认真的眼神骗过很多很多次,这一次,她不会再相信他,“你骗我。”
还龄重复一遍,“你骗我,”她摇头,很坚定地摇头,“你爱不爱我,没有人比我清楚,是吗?”她双手运劲,把则宁横抱了起来,“相处了这么久,我如果还不知道你爱我,我就不是人,是猪!”
她——竟然这样坚定地相信,他爱她!
则宁惊异地看着她的眼神,她知道他在爱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她害怕承认他爱她!
“不要再骗我说你不爱我,只是负疚了我,则宁,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还龄突然非常狂乱地打断他的话,“你没有骗人天分,没有!”她非常干脆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病了,他们可以救你!”
则宁的头痛已经渐渐好转,总是这样痛一阵,就莫名好转,而在头痛的时候,会给他错觉,是否会就此死去?
“还龄,不要!”他突然低叱了一声,“不要去!”
还龄骤然停下脚步,“你早就知道他们在找你?”
则宁手肘一撞,撞向还龄的胸口檀中穴,他武功虽失,但是眼光尤在!这一撞,逼得还龄本能地松手后跃,“干什么?”
“不许去!”则宁这一回是非常镇重地道。
“你明明知道他们在找你,你明明知道他们就在哪里,你明明知道你去,你就可以换回你的荣华富贵,你的才华就可以发挥,你就能得回你的权势地位,你为什么不去?”还龄心中莫名震愕!
她知道大宋军队在找他!但是她不说,因为她心中有恨,不愿他一朝之间又变回那个残忍卑鄙的则宁,私心里,她不愿则宁离她而去,她是个矛盾又自私的女人,总之,她没有说。在她心中,她终是向着大辽,因为她是在那里长大的,她的感情在那里,她知道则宁对赵炅的重要性,所以她不愿他回去,她不希望他再一次搅入战争——他和她一样,在某些方面是特别心软的——尤其是——对于性命,不管是人命,还是其他。
但她不知道他竟然知道!他不懂契丹语言,所以虽然她不能说话,日常出去,还是她出外与人交流,交换物品,她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知道,为什么不走?因为,他爱她?他愿意陪她一辈子在这里?她不是傻子,他是一辈子娇生惯养的人,如果可以不吃苦,他是不会待在这里的!为了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是大宋朝位高权重的赵则宁,而是阵前叛逃、带走钦命要犯的降将。”有人接口,“诛剑,你找的一个好男人,果然是有眼光!你虽然没有杀了那皇帝,得回这一员大将,师傅绝对会原谅你的。”听声音,这人应该已经在他们身周停留了很久了。
第8章
一员降将
还龄陡然转身,一头长发抖得笔直,飘散在肩头一边,“大师兄?”
“诛剑,你不要用你那鬼都听不懂的声音和我说话,说不出就闭嘴,难道你的男人没有教你吗?”来人冷冷地道,“你躲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躲在这里就可以和这个变节投敌的窝囊废双宿双栖?你真是太天真了,出去吃了这么多苦头,你还是这样天真,你说大师兄我是赞你好?还是骂你好?”
则宁头痛刚过,陡然又听见他竟然已经变成了人家眼中的“降将”,他深吸了一口气,多日来努力忘却的死结,又泛上表面,“我既没有叛离大宋,也没有向大辽投诚。”他只淡淡解释这一句,“你不要这样和她说话,你明知道她不是坚强的人,会伤了她的心。”
来人是铸剑大师的首徒,耶律珩,闻言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嘲笑道:“这样脓包的男人我倒是第一次见,是男人还怕伤了这丫头的心?她还有心?她心里不全是你吗?哈哈哈,我正要伤一下这丫头的心,看她要对我如何。哈哈!”他冷笑几声,伸手向则宁抓去,“你随我走,太后要你的人!”
还龄手上无剑,眼见耶律珩出手如电,她想也未想,自知手上力不如人,飞起一脚踢了过去,“放手!”
耶律珩这一抓可比她快得多,眼见就要抓中则宁的右臂,却见则宁左手斜拦,姿势看起来是毫不出奇,但是自己这一抓如果抓到了底,非把自己手上“少海穴”撞到则宁手肘上去不可!他心中一凛,缩手后跃,这个男人,虽然武功已失,但依旧不可小觑!
他后退,则宁出足一绊,他眼光素好,这一出脚,正正瞧准了耶律珩后跃的旧力已尽,将落未落的时候,耶律珩看得出他武功已失,一下轻敌,竟然几乎被他绊个正着,连忙足尖点向则宁右足“解溪穴”,逼他收脚。
但是则宁根本没有真的要把他绊倒的意思,右足一出即收。
他只不过要分耶律珩的心而已,如此一分心,还龄那迟来的一脚就结结实实蹋中耶律珩的后颈,几乎正中“大椎穴”,那可是人身死穴之一!
“啪”的一声,还龄飘然后退,则宁淡淡一笑,而耶律珩脸色大变!这两个人极不好斗!还龄的武功本就相当了得,他虽然贵为师兄,但也并未在武学上有超越她的多少成就。他之所以认为吃定他们两人,是早知还龄心性纯良,则宁武功已失,却不知,还龄是心性纯良,但是她有则宁指导,则宁虽然武功已失,但却有还龄帮手,他自己劲力虽失,但身手尤在!绝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窝囊废!尤其则宁认穴之精之准,更是一大威胁!
后颈火辣辣的痛,但丢了面子的懊恼大大过于后颈的痛,耶律珩“铮”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铸剑大师门下,每个弟子都腰间佩剑,上一次还龄刺杀赵炅身背两剑就是这样。
还龄陡然变色,铸剑谷的武功全在剑上,给耶律珩抽出剑来,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
“我看你们,你和你,你们两个,还是乖乖随我回去比较好过。”耶律珩用剑指着他们两个,“师妹,我和你同门十几年,不想动手伤你,你还是自己和我走。”
还龄摇头。
则宁也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耶律珩为之气结,“你们两个,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怪不得我辣手无情!”他软剑一震,“霍”一声响,对着则宁刺了过去。
还龄衣袖一扬,点向耶律珩的手腕;则宁瞧得奇准,这一剑刺过来,他侧身让开,扣指在扁平的剑刃上推了一下,他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是推得恰到好处,让耶律珩这一剑的力道微弱出了掌握,几乎又让还龄一指点中他手上的穴道!
该死的!耶律珩着实没有想到最难缠的不是还龄,却是手上无力的则宁!他实在应该早早杀了他才是!
三个人一柄剑,两个人影翻飞,一个人只是退一步,进一步,就这样夹杂着剑光拆了不知道几百招。
则宁毕竟是没有真力的人,时间一长,他就开始疲累,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对于耶律珩软剑的反应也就没有开始那么敏锐。
耶律珩瞧出了便宜。
还龄只能着急,却是无可奈何。
——***——
“是你救还是我救?”有人笑眯眯地问。
“当然是你救。”另一个人的声音分明有一种别样的动听,像一抹云搂住了山睡去一样的慵懒魔魅。
“好,我救,我救完了你到我丞相府弹琴给我听。”开始笑着说话的人的声音柔软而好听,“我要听《皇皇者华》。”
“我不回都城,你如果可以等,那就等吧。”另一个人懒懒地道,“圣香少爷,你再不救,则宁就变成死的,到时候你就算把这个呆头切成八十块我也是不要的。”
“他当然不会死,我要他活,他怎么敢死?”圣香坐在则宁和还龄盖的草棚子的顶上,笑眯眯地看下面,“则宁啊,听见没有?争气点,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多么丢脸?我说了你不会死的,你当然不忍心让我说谎,对不对?赶快踢他一脚,对对对,还龄丫头踢得对,就是这样。则宁还不赶快闪人?他要刺你左腰,对,我建议你踢他屁股……”这就是所谓在很努力“救人”的圣香大少爷。
六音懒懒地看,他就坐在草棚的另一头,本来是赶往苗疆的,走到半路,听说则宁出了事,就半路转过来看看,结果遇上了这个天下第一大少爷,不知道他巴巴地从都城赶来,又有什么好玩的?则宁和他又不熟,有什么道理要这位叫苦第一,好玩第二,多管闲事第三,真正做事第四的大少爷跑到这里来玩?他自己身体据他自己说是不好的,丞相也宝贝他宝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