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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殷沧海曾经断言,不仅是龙四爷,镖局上下的汉子们又谁的手里没几张银票,若钱庄全业垮台,岂非真是人人遭殃,一个没跑?
“沧海,你能肯定吗?一时乱象,但是能撑得过去?票号不会倒?我挣了半辈子的家业不会打水漂?”
“不会,多少事须当默默以观其变,急则生乱。该过去时自然也会过去。”
见殷沧海并不慌乱着急,人们才算是稍稍安心,毕竟,他这些年赚进手的银票也不是小数目啊。每当六神无主时,人们几乎养成了习惯把他当成主心骨,慌了神的太守苏普郁也是一日三请找殷兄上门。
“太守大人,你不妨想想,你的手里捏着多少银票?西凉各家票号的柜银加起来才能有多少?你现在就算逼出人命也逼不出银子啊。所以说,与其慌乱阵脚,不如静观其变,朝廷是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耐心等待,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两个多月以后,当安民皇榜贴到西凉,天子明确承诺由朝廷作保,全面接手捐助票号业渡难关、保钱庄生意不倒,万民不受损……从官员大户到平民百姓才算吃到一颗定心丸。
随后不久,官军果真押运大批真金白银来救市。正如昔日陈掌柜所说,银庄票号立足的根本就在一个‘信’字支持运转,只要人们有了信心,挤兑狂潮便会告散,让一切回归正轨也就不难了。故而‘输银救市’也并非真有那么多的白银,足够让所有人票子换银子,无非更多是做出一种姿态,用以邀买换回万众信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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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朝廷出面主持救市,这场波及银庄票号全业的大危机算是暂得平息。红夜松了口气,还好沧海说对了,不然岂非都要害了阿琪。
谁知他却说:“玉儿,别高兴得太早,只怕像兰若家这种大户,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苏普郁亲口告诉我,跟着安民皇榜一道送达西凉的,就是命凉州出粮三十万石、冬衣、棉被、帐篷各样不少于十万件,腊月除夕以前必须筹齐发往关内的命令;此外便是接收灾民,严令来多少收多少,若有谁胆敢拒收,将灾民遣回关内,丢官罢职恐怕连脑袋也难保……”
红夜掰着指头数一数:“眼看都快十一月了,要筹集这么多东西?来得及吗?”
他叹息苦笑:“谁说不是,苏普郁都快愁死了,一层一层往下施压,太守压巡按、巡按压知府、知府再压下面的知县……你可以去问问兰若公子,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这些日子已经被找去几回了。无外乎是摊派捐资,反正啊,要愁一起愁,谁也别想跑。”
殷沧海越说越感慨:“现在看看,一场大地震,何止是波及方圆五百里啊,或许,这就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吧?”
NO。46 难民潮
更新时间2011…10…9 12:47:21 字数:5178
潜翔六年,真是多事之秋,一场大地震几乎震碎半壁河山,凉州也未能幸免。
曾有民谣这样言唱:“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倚柱观。”
凉州自古多安定,本是远离是非的偏居之地,没想到如今天下大祸蔓延波及,太平如凉州,也已无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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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豆腐脑!
顾德福挑起招藩,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幸运。蒙难投亲,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还能做份小生意吃穿不愁,投亲靠友混到这份上不知羡煞多少人。远的不说,就这一两年的光景,仅看南市一条街,陆陆续续就多了不少生面孔。左邻右舍,几乎家家都有从关内投奔来的亲友,别再说什么亲疏远近,即使八百年未曾走动过,但凡还有这么一条路,就是投奔没商量。而像顾德福这样能找到亲家收留的还算运气,多少人投奔来,亲戚未必愿意收留,而就算愿意也未必有这个能力,还有更多更倒霉的,则是远投而来根本找不到人,流落街头无以为生,今日不知明日生死……
四面八方的落难者陆陆续续汇集而来,同时也带来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听说叛匪已打到哪里了;听说哪里又被水淹了;听说往贺兰山的商路已经断了;听说兵源短缺,凉州也要强制征兵拉壮丁了;听说物资紧俏,朝廷要开始统一管制,粮食、牛羊、马匹、药材……好多好多的必需品,似乎就快不允许民间买卖……
这两年,关内捕风捉影的坏消息也不知听了多少,如今一场大地震,当数以万计的灾民汇集成潮涌进凉州,霎时间更是流言满天飞。听说晋原城大难不死的超不过五六万;听说官兵到处挖掘银窖,为了银子不知又闹出多少人命;听说整个晋州如今找不到一处安身之所,没吃没喝,好多地方都开始吃死人……
立刻有人说:吃死人算个啥?我就亲眼看见过,有那歪在路边奄奄一息还没断气呢,就被路过的人扔进锅里煮熟了,飘出肉香多少人往上扑啊抢啊,你推我搡人挤人,结果哩,冲在前面的刚吃到一口,又被后面的人挤得掉进锅里去,再等捞出来,嘴里还叼着别人的肉,自己的肉也被饿死鬼瓜分进肚……
毛骨悚然,难分真假,反正是人传人言,弄得人心惶惶。西凉城里,票号挤兑的惊魂尚未安定,蜂拥而至的灾民又成混乱之源。来得太多了,眨眼功夫西凉人口都翻了倍。以至于太守不得不颁布紧急政令,由丁大帅派兵协助,将大批灾民化整为零,分别遣送往辖内各处县郡以减轻州府压力。饶是如此,滞留西凉的灾民依旧多达十余万。吃喝衣物安身之所,随便哪件事,要供应十余万人的需求都是天文数字。即使开义仓,储备终究有限,每日一碗施粥,稀汤寡水清可见底,别说是灾民,就算是一个壮汉连喝三天怕也没力气走路了。此外还有御寒之物,关外入冬,寒风何等刺骨,仅凭官府七凑八凑提供的单帐夹衣,根本不可能熬过这个冬天。
于是,不少灾民涌上寒山大觉寺,佛门中人终究是要慈悲为怀的吧?没用多少日子,四十里外大觉寺也几乎被吃了个底朝天,逼得满寺僧众也要跑下山来化缘救急。寒山遍地林木,更被急于取暖的灾民砍伐得七零八落,好几次差点引出山火,弄得净空法师叹息连连,除了派寺中武僧加紧巡山也不知如何是好。
食不果腹、寒冬难挨,找不到生计的灾民总要自寻出路,于是,城中治安也开始变得混乱,偷盗抢劫成风,弄得大姑娘不敢走夜路,小媳妇不敢戴首饰。乱象横生,不复安宁,西凉城内,士农工商各行各业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不安所包围,惶惶不可终日。
眼看流民生乱,长此以往难保不酿大祸。督护使大帅丁毅都开始担心起来,十余万灾民成隐患,而他手底下的军队满打满算才有几万人呐,万一闹起事来如何能压住局面?因此,丁大帅下达严令:清理城中流民,大队人马严把城门!灾民中,女人、10岁以下的小孩和60岁以上的老人可以留,其余壮年男丁一概不准留于城内!城外搭帐、城外领吃喝,有敢违令擅闯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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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好几年,殷沧海第一次主动登门找上太守,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太守大人,如今城中灾民众多,州府拿出的救济却是不是有点太少了?把责任压给城中大户,指望各家‘积德行善’设粥棚,一时救急或可为,长此以往谁又能吃得消?毕竟,大户再大也是民,朝廷每年征收的税金不是流入他们的口袋呀,到难处时却把责任丢过来,岂非有些官民倒置?”
说起这事,太守苏普郁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愁眉苦脸叹息连连:“殷兄台啊,如今的情势你不是不了解,朝廷下了死命令,三十万石粮食!冬衣、棉被、帐篷各样不得少于十万件!就算有些家底也要先凑齐发往关内震区,完不成是要丢乌纱掉脑袋的呀!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知道,兰若家与你交情不错,奉龙镖局更是顶头东家,他们都是数一数二的西凉大户,被吃得紧了让你来做说客,可以理解。但是殷兄台,不瞒你说,州府义仓、账面官银,能拿出来的实在只有这么多了。”
殷沧海一声嗤笑:“说客?说句不客气的话,玉卿侯也好,奉龙镖局也罢,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我今日来,纯粹是在帮你解难,懂么?”
苏普郁一愣:“帮我?怎么讲?”
他说:“我虽不是公门中人,往日却也曾有耳闻。天下各地每年缴粮纳税,向来都是三七分,七成送交国库,三成留于本州本府。这样算下来,凉州的家底即便不算丰厚,却也应该不算薄。这几年关内灾荒不断,相比之下凉州着实可算太平乐土。无兵祸、无天灾,四时云雨正,也没有什么大兴土木需要大把花银子的事项,你坚持说拿不出来,却不知是何道理?”
苏普郁立刻摇头:“殷兄台此言差矣。缴粮纳税三成留于本地固然不假,但那都是军粮军饷啊!属于各地战备之蓄,就算是丁铁头也不敢擅自挪用,何况是我?擅动军粮军饷,那也是要丢官掉脑袋的呀!”
殷沧海又笑了:“谁说要挪用?专事专用有何难?”
苏普郁不明白,专事专用?什么意思?
殷沧海说:“就眼前的麻烦而言,仅西凉一座城就聚集十余万灾民,饥寒交迫、衣食不饱,人被逼上绝路就会成为祸乱之源。而要想解决这个麻烦,我给你指条路:就地征兵!”
“征兵?”
“常言说,治民如治水,在疏不在堵。丁大帅下令灾民中壮年男丁不准进城,这其实已经切中要害——壮年男丁是最让人担心的造乱之源。那么与其压制堵截,不如就地征兵。有了饷银,也算是给一家子有了活路,留在城中的老幼妇孺也才能安心。而这样做更有几大好处:第一,督护府从灾民中招募增兵,是即增强了自己的力量,又削弱了造乱的力量,一增一减,事半功倍;第二,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动用军饷,以解州府物资之急;第三,凉州地处西疆,辖内涵盖众多边关要隘。玉门关、嘉峪关、虎牢关……这些边关重地是由朝廷直接统辖,一不靠本地供养、二也不听你们的命令。到如今,这其实已经变成一件非常有利的好事。何不由督护府出面,与各处关城总兵商谈协作,就以支援朝廷、补充兵源的名义将招募灾民送往各处关隘,当此天下战乱时局,兵源大概没人会嫌多吧?这样一来,其实就等于是把一大批灾民又重新扔给朝廷,效力边关要隘,从此后是朝廷发饷银俸禄,岂非也是解了凉州的压力?”
苏普郁一双眼睛亮了。嗯,有道理!的确有道理啊!
殷沧海接着说:“这是解决了壮年男丁,对于其他老妪妇孺也是一样道理。不妨想一想,一个士兵站出来,从头到脚,穿的制服、配的皮甲、蹬的靴子、背的水囊箭囊干粮袋……有哪一件不是要靠女人裁缝一针一线缝出来?以我说,想名正言顺动用军粮军饷,名头俯拾皆是。刚刚才说了征兵,征上一个兵同时就要配发兵甲装备,现成的能有多少?一旦开始征兵也就必然意味着要出现军备缺口,在这件事上,完全可以由州府出面,大批采买布料、牛皮、针线等需用之物,再招募灾民中会缝纫的一件件做起来。西凉本就是商贸重镇,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带活一大批商家生意,灾民征募为工有了报酬,也就算有了自谋生路的来源。安生才可安心,不必再担心造乱,何乐不为?以此类推,不胜枚举,譬如囤积的军粮,这种储备粮都是未脱壳的原谷原麦,何不招募会干农活的就来个打谷脱壳磨米面?过一道加工的手而已,打好的米面还是囤回粮仓,剩下的麸糠却又能填饱多少人的肚子?还有啊,一斤原谷原麦能打出几两米面,通常来说也只是一个大概范围,多几分少几分,只要出入别太大,我相信即便是当朝天子站在这里,也不可能向你问罪。军吃粮、民吃糠,在这种非常时期大概也不会有谁提异议。换言之,也就是即没损失军粮,又同时解决了多少人的吃饭问题。推之及广,会打铁的招募造兵器,会养马的招募当马倌,总而言之是化灾民为劳力,一件件算下去,这都是战备物资啊,当此天下战乱,再多不嫌多。如此一来是即妥善安顿了灾民,又充盈了战备,上表朝廷也是政绩斐然,值得嘉奖。大人以为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苏普郁听得瞠目结舌,仔细想,再仔细想,如果按他说的,那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又赚得政绩,一举双收!高!这主意实在太高明啦!
多少日子愁眉不展的苏太守乐开花,殷沧海走后立刻登门督护府,如此这般一说,丁毅丁大帅也是惊叹连连,高明!的确高明啊!怎么他都没想到?
丁毅上下打量苏太守,捋着虬髯须笑眯眯问:“太守大人,说吧,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