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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苦笑道:“公公这话从何说起?小人上了年岁,难免睡得沉实,确实是晚起了那么一会儿。但……”
王共截声问道:“掌柜说自己待在营帐中,可有人证物证?”掌柜一怔,摇头答道:“没有。”
王共嘿然冷笑道:“既然没有证据,咱家就只好进你的帐篷一搜,看看有没有夜行装束藏在里头。”
掌柜神色一变,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的马杰突然道:“公公不必去搜了。属下可以为掌柜作证,他今夜确实待在帐篷中,没有离开半步。”
王共瞟了他一眼:“哦?”马杰面无表情地答道:“属下一夜都在监视掌柜,他有任何举动,都逃不脱我的耳朵。最后还是我去把他叫醒的。”
他两人确实一起出来。马杰既然如此说,王共也不便再坚持己见,一场纷乱就如此散了。但是这一夜变故对马队造成的冲击,却远要超过此前任何一次磨难。事情虽草草结束,余韵却深远非凡。
铁甲耀龙城 18(2)
当此深夜,在沙海的另一个角落,统领也是辗转难眠。
此行差事干系重大,若万一露了真相,一众锦衣卫只怕都要奋起抗拒。而另一个知情人马杰虽沉稳干练,却无决断魄力,很难弹压下场面。如此一想,他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连夜起程,与马队会合。
他侧过身子,道:“别装睡了,此处距小绿洲还有几日路程?”由于只有一个帐篷,郡主便睡在另一角,静夜中两人呼吸可闻。
郡主慵懒地道:“你没睡之前,我哪敢安心?若遭遇什么不轨非礼怎么办?”
统领哭笑不得:“我要有什么不轨企图,你醒着就能阻止得了吗?少废话,到小绿洲还有几天路程。”他能暗夜视物,郡主的海棠睡姿自也尽入眼中,但心中只是一片祥和馨宁。
郡主一皱鼻翼答道:“最多两日路程,你可要加快脚程,否则就赶不上交接了。”统领知她洞悉此行一切秘密,自然交接人质在小绿洲进行也瞒不过她,当下笑问道:“郡主功败垂成,不觉惋惜吗?”
郡主冷冷道:“成王败寇,有什么可说的。”统领沉吟着问道:“郡主似乎之前就认识石亨,否则单凭声名,还不至于倾巢而出前来劫掠吧!”
郡主答道:“单凭京师一役还不够吗?那一战,若是没有石将军指挥,你们的都城能稳守下来?”统领不以为然道:“他只是遇到好形势而已。若没有于尚书在朝中一力主战,并调度安抚有方,只怕京师早要不战而溃,哪轮得到他排首功?即便没有他,我大明朝勇将如云,岂无他人顶上。”
郡主嗤笑道:“你不会是说自己吧?”统领眉头一轩:“未尝不可!”
郡主摇头,认真地道:“我十六岁开始领兵,大小战役也经历过十数次,在我蒙古铁蹄冲击之下,从无人可指挥若定。但石将军与我们血战三日,中间不乏正面对决,却始终不处下风。换了另一个人,是决计无法做到的。”
统领见她眼中异彩涟涟,不知如何心中涌过一阵怪味,冷哼道:“世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大丈夫当如霍嫖姚一般,横扫大漠,才不负此生。区区守城之战,何足道哉!”
郡主讥笑道:“你连一支十几人的马队都统领不好,还去奢谈横扫大漠?不要再酿成土木堡之变就好了。”统领哑然半晌,道:“大丈夫能横扫江湖,却未必能成就小事。劈栋梁之材为薪火,未必能烧得旺。”
郡主摇头叹道:“同为中原人,怎么差距这么大?石将军儒雅潇洒,而你却这么不可理喻。你应该做我们草原人更合适些。”统领嘿然冷笑:“他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好吗?我看未必见得。”
他半天没有听到答话,扭头去看。郡主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拉开帐帘,偏头看着夜空中半轮明月。星垂野阔,这横亘千里的大漠,也分外衬托出天穹的高远宁静。少女声音轻柔:“那是攻城第二日,京城西门外,轮到我的万人队进攻。昼夜血战,但他仍白盔亮甲,仿佛是天神降世一般。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所讲的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吧。我率着一支千人队直取中军。而他身边不过百十人,却无丝毫慌乱,单骑匹马直冲过来。即使上阵杀敌,他仍是那般淡定从容……”
她戛然止住话语,神情却益发柔和。显然略去不想说的故事,才是那次邂逅的重点。
统领声音怪异,问道:“你是喜欢他?”
郡主脸色一红,矢口否认道:“胡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们中原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铁甲耀龙城 18(3)
月光此时也在照耀着马杰,颜色却是凄厉的。他用长刀挖出一个深坑,将叶大飞的尸首埋进去,再用浮沙堆起一座高高的坟丘。每一下动作都是一丝不苟,似乎要将时间尽量延长。
掌柜默然看着他,并没有上前襄助。一个人在穷极悲痛的时候,需要事物来寄托。这就是马杰自己的悼念,不容别人前去分享。
空旷的沙地上,只立着他两人。其余锦衣卫迫于王共淫威,都推说夜深疲惫,往帐中睡觉去了。
一切完毕后,马杰仍怔立在坟丘前,神情死沉灰暗。掌柜捧了一掊沙土,撒在坟丘顶上,低声道:“殓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只能以这一捧沙土聊致敬意。呜呼叶兄,魂兮归来!”
马杰俟其起身,冷冷地道:“你走吧,离开得越远越好,指不定我哪日就会揭发你。”
掌柜深看他一眼,道:“你不会的。至少不会向王公公说什么。”
马杰沉声道:“你若以为我会因私废公,就大错特错了。”掌柜截声道:“正因为统领不是以私废公之人,适才方站出来为我作证。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统领是顾全大局之人。”
马杰冷笑道:“天下为公——都是他妈的废话。石帅一意要迎回上皇,结果天威震怒之下,被撸夺官爵,变成死囚,直接送到塞外来。叶兄弟性情耿直,遇不平之事便要愤愤而起,结果却落得埋骨黄沙的下场。这就是为公吗?”
掌柜微笑道:“统领这是在说气话。不论如何,上皇悬于外人之手,始终是国耻。而石帅是军中柱石,他一去不回,则长城势必形同虚设,难道统领愿见生民流离失所吗?”
马杰道:“不愿又如何,我不过是棋盘中的小卒,一切都身不由己。”
掌柜抚掌叹道:“当朝皇上倒是好计策。这一招一石二鸟,既明正典刑让朝中大臣不敢再有非议,更暗地里将石帅送到塞外,要换得上皇龙驭归天的消息。”
马杰瞟了他一眼:“你对其中委曲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掌柜一摊双手:“这是明眼人一看既知的事情。”
马杰暗叹一声。正如掌柜所言,送石帅出塞并不是去换得上皇归来,而是要永绝后患。在今上的心中,鞑子的寇掳已是陈年旧事,上皇的威胁却近在眼前。他一旦归来,必动摇皇位。而番人则以石亨为劲敌,若不是此人在京师之战中的指挥,早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因此两方一拍即合,便有了他们的塞外之行。
掌柜负手背后,踱着方步:“卒子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过了楚河汉界后,却可以左右逢源。许多时候它决定了一盘棋的输赢。便譬如统领现在的处境。”他眼中精光闪现,沟壑纵横的老脸因此睿智无比。
马杰默然半晌,沉吟道:“但卒子始终是一往无前的,它更多时候是身死的下场。”
掌柜沉声道:“只要统领能与我合作,定可以扭转乾坤。到时候,叶兄的大仇也能得报。”
马杰与他对视片刻,道:“掌柜不必再来说服我,我也不会干预掌柜之事。”他转过身,径直往营帐中行去。
掌柜脸上露出笑容,知道马杰已经被说动。只要有他支持,此行任务庶几成矣。
“你以为石亨真就那么大义凛然,表里如一吗?”统领见少女隔了许久仍痴痴地笑,忍不住讥刺道。
少女皱眉道:“他一意要迎回你们的上皇,最后冤屈下狱,更被送到塞外去与昏君殉葬。这还不是死节之士吗?若换了是我,早就反戈一击。你们的孟子不是说,君若视臣为草芥,臣宜视君为仇寇吗?”
统领嘿声冷笑道:“死节之士?他要迎回上皇是不满目前处境。京师一役,他总以为自己功倾天下,却一直屈居于尚书之下。若能迎回上皇,且侥幸复辟,他倒是可以稳居首功。朝中又有一般旧臣吵吵囔囔。他的野心可是不小。”
“小人之心,”少女鄙夷地道,“即便他真有此意,那也是大丈夫的抱负。”
统领不理会她,继续道:“若不是上皇昏庸,听信王振唆使,岂会酿成土木堡之变。而今上有于尚书辅佐,境内河清海晏,中兴可期。他石亨若真是忠孝之人,就不该有迎回上皇的念头,轻启党争之祸。”
少女远僻蛮荒,自然没有统领熟悉中原政局,她勉强反驳:“成王败寇,谁有力量谁就可以获得更大权势。指不定你们上皇重新登位,能洗心革面,又有石将军辅佐,汉唐盛世可期呀。”
统领摇头失笑,少女这是用草原的规矩来绳准汉人王朝了。他懒洋洋地道:“若真是汉唐盛世重现,郡主和你的族人又要遭殃了。”
郡主杏目圆睁:“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统领索性不去与她争辩,转过身睡觉。郡主在争论上首次落于下风,大是不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直至不知不觉间沉睡过去。
铁甲耀龙城 19(1)
翌日早餐异常丰盛,每人筛了一大碗酒,外加半块乳酪,至于肉脯则可随意享用。
王共神色祥和:“众位深入蛮荒,一路辛苦。明日便可到达小绿洲,就是我们与鞑子交换人质的所在。迎回上皇后,我们可直接绕道向东,再不必受风沙之苦。家中妻儿也苦待众位回去团聚。这碗酒就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众人恹恹地端碗饮了一口,眼前虽有丰盛美食,但在他们却是味同嚼蜡,甚至连地点突然改变,可以早日结束噩梦之旅,也没有带来半丝惊喜。这一路来的重重变故,已让他们麻木。
王共微微一笑:“迎回上皇乃是不世之功,咱家回京后定会禀明圣上,到时候加官晋爵不在话下。大家入了仕途,不就图个出身吗?光宗耀祖,荫袭儿孙,才是大丈夫之所为。圣上临行前,特意从府库中拨出十万两银票,令咱家随军犒赏。现在每人先发五千两,入关之后另有奖赏。”
他从行囊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放在身前地毡上。众人神色间皆是一动,明朝官员俸禄极低,锦衣卫虽另有额外进项,每年也不过数百两。这可是一笔飞来横财,足抵十年劳苦。但众人都迟迟不敢上前。
王共眉头一皱:“不必拘谨嘛。马统领,先领了你的份额去。不开个头,大家还真不敢领了。”
马杰深看了他一眼,大步上前,抽取了五千两银票,恭敬地道:“谢公公赏赐。”王共眯眼笑道:“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为朝廷分忧,为圣上效劳。”
既然统领开头,众人都不再顾虑,神色欢喜地上前。毕竟这世上没有比银子更好的东西。原先沉闷的气氛也一扫而空,众人欢声笑语,大快朵颐。
王共待最后一人领完银票,突然沉下脸色:“有功当赏,但有过咱家也会严惩不贷。我知道大伙中间定藏匿着不轨之人,奉劝一句,最好悬崖勒马。若落在咱家手中,必将你挫骨扬灰。”他眼光森冷,落在掌柜身上,手中的酒碗突然碎裂成粉,纷纷扬扬洒落。
掌柜微笑以对,仰头喝干碗中的酒。
用完早餐后,王共将马杰单独留了下来。“昨夜之事咱家也是迫不得已。叶大飞性子暴烈,若不将他明正典刑,所有人骚乱起来,定会误了大事。这一点还望马统领能够谅解,咱家也是万分哀痛,彻夜难眠。”王共叹息一声,神情间却全不见悲伤。
马杰默然片刻,道:“这是叶兄弟的命,怪不得别人。若非公公的雷霆手段,属下还真不知如何安抚他们。”
王共骄矜一笑:“马统领素来以宽驭下,这也是有口皆碑的。但一张一弛,才能更好地驱使下面人。马统领便是失之以宽了,”他一顿,摇头不堪状,“至于原先那位统领大人,根本就是个不谙事的小孩,枉费了圣上信任。幸好被番人掳了去,不然还要闹出更大的祸来。”
马杰不置可否,沉默以对。王共一正脸色:“马统领武功智谋都在一流之列,长期屈居在下面太可惜了。东厂的大统领年事已高,回京后咱家愿保荐马统领前往担任。”
马杰心中一跳,以他的城府也不禁面露喜色。若能执掌东厂,真是平步青云了。他已经年过不惑,比他资历浅的人许多也升了上去,因此深夜梦回难免有冯唐易老之叹。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