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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柱严重弯曲,光线忽明忽灭。
“……”阿久津摸着腹部,说不出话来,丹田之中有一股不断狂奔的气流在旋转,让他的肚子几乎要裂了开来。
糟糕。
会丧命。
阿久津寒毛直竖,真后悔来讨这张该死的支票。
但大男孩没有理会汗流浃背的阿久津,径自走向撞毁的出租车。
铃木的双脚依旧不听使唤,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让他更生畏惧。
“你也是来……抢支票的吧……”铃木全身缩在一起,瑟簌发抖,整个人好像矮小了不少。
大男孩摇摇头,露出亲切的微笑,说:“支票你留着,那是你豁尽一切应得的,不是吗?”他拉开出租车门,铃木整个人不禁一震。
“但流浪到你手掌上的东西不应该是你的,我必须拿走。抱歉。”大男孩蹲下,原本坐在路灯下的黑猫机灵地靠了过来。
16
大男孩一双大眼睛看着颤抖不已的铃木,左手抚摸着黑猫的额头。
黑猫闭上眼睛,温驯地任由大男孩抚摸。
不赶时间的话,这种事还是慢慢来得好。
“铃木先生,请闭上眼睛,全身放轻松就可以了。”大男孩温柔的话语有一股魔力,铃木居然暂时忘却死亡的恐惧,慢慢闭上眼睛。
大男孩口中默默念咒,伸出右手快速在空气中结印,手指附近的气流急速震动,好像有一股肉眼看不见的能量在窜流着。
“‘信牢’,来吧。”大男孩看着铃木,右手以无法言喻的超高速画动着流传四千多年的古老咒符,然后伸掌急抓铃木的额头。
铃木全身哆嗦,仿佛全身堕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想张口大声呼救,却无法动弹半分。
接着,铃木感觉到身体一下子浸泡在冰冷的泉水中,一下子被焚火包围着,忽冷忽热,宛如大病一场时的痛苦感觉。
大男孩额头汗珠不断,黑色的风衣早已被大汗浸湿。
无法形容,但很明显,有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爬梭在两人之间。
慢慢地,大男孩的手掌起了奇异的变化,蜿蜒的肉线诡异地扭曲,血肉滚烫、甚至冒起蒸蒸白烟。
碰!
一个约莫一公尺的气团,在大男孩与铃木中间缓缓震开,空气吱吱作响。
大男孩紧紧握住右手掌。
他知道此刻他的掌纹,已蜕变成一个红色的囚牢。
“麻烦你了,绅士。”大男孩松了一口气,左手揉着黑猫额头。
一瞬间,大男孩的掌纹化为乌有,倒是黑猫无奈地低喵了一声。
“好了,铃木先生可以睁开眼睛了。”大男孩拍拍铃木的肩膀,微笑。
铃木疲惫地张开眼睛,此刻他全身虚脱,有若大病初愈。
“你的赌运已经被我拿走,所以记住了,明天银行一开就把支票存进去,4亿元足够你东山再起、过一辈子舒服日子了,别再想赌博的事,一天到晚把筹码在桌子上丢来丢去,就算400亿也会输光。”大男孩好心提醒铃木。
铃木不知所以然地发呆。
大男孩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铜板,抛在空中接住。
“正面反面?赌一巴掌。”大男孩问。
“反面吧?”铃木恍恍惚惚地说。
大男孩摊开掌心,是正面。
铃木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被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跟你说别赌了。记住了啊!”
大男孩叹口气,站了起来,朝弯曲的路灯下一看。
倒在不远处的阿久津果然趁机逃跑了。看样子他的身子还蛮壮健的嘛。
大男孩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看表,将失魂落魄的铃木扶了起来,指着一旁的小巷说:“别待在凶案现场,快走就不会有事。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知道吗?”
黑衣扬起,一手揽起一只叫绅士的猫,大男孩像一场怪梦般消失在铃木的生命中。
17
“幸好还来得及躲起来,刚刚真是九死一生。”阿久津吁了一口气。
他的腹部还在绞痛,但他在新宿上空飞檐走壁,一下子就跑到距离出租车撞毁地点三公里外的高岛屋百货上。
阿久津心有不甘,赌输了一副牌就输掉了老板4亿,出来追支票又被年轻的猎人一掌打得丧失战意,真是没面子透了。
像我这么优雅的吸血鬼,怎么会一整夜走屎运?他忿忿地想。
“别跑了。”大男孩的声音赫然出现在阿久津的右边。
阿久津大惊,踩在屋顶天台的脚步不停,掏出手枪就往右边扣下扳机。
但子弹还没击发,手枪就被一道闪光斩离脱手。
“可恶!你不是说给我五分钟逃跑的吗!现在才三分十六秒!”阿久津愤恨地咆哮着,左手握紧刚被折断的右手腕,停站在一户人家的水塔上。
大男孩的眼睛清澈明亮,就如同他的掌纹一样空白无瑕。
绅士从大男孩的左手怀抱中跳下,猫爪抠抠眼睛。
“我想过了,如果我追丢你了怎么办?”大男孩的眼神极其无辜。
阿久津呆晌,看着大男孩,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一定会在心底偷偷笑我。”大男孩认真说道,左掌平举。
阿久津完全愣住。
“混帐!跑得了是我的本事!你们猎人说话都不算话的吗!”阿久津大叫,想用愤怒掩饰内心的恐惧,他明白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阿久津开始后悔这些年来太过倚赖枪枝,早疏于拳脚搏斗的锻炼。
都怪东京是个太过安逸的吸血鬼天堂。
“猎人说话要算话的吗?”大男孩总算露出一点笑容,说:“幸好我不是猎人。”
阿久津大吼,孤注一掷冲前,左掌成刀斩下。
银色的月光,震动。
阿久津双膝跪下,两眼被巨大扭动的压力瞠出眼窝,两排尖牙在嘴里崩脱。
新宿的夜,终于宁静。
“我是乌拉拉。”
大男孩将绅士抱起,愉快地抚摸着它的颈子。
“一个藏在中国四千年历史背后的,猎命师。”
信牢
命格: 机率格
存活: 一百二十年
征兆: 赌运奇佳,尤其在押注手边所有筹码时最容易发现压倒性的幸运。
特质: 相当倚赖宿主的自信心才能发挥力量,而非带给宿主自信感。但信牢在双方实力有一定程度接近时才能发挥决定性的力量。若宿主信心失却,会反手将好运用罄,全盘皆输。
进化: 如果宿主不断保持胜利的机率,则将进化成大幸运星、雅典娜的祝福等,或蛹化成千惊万喜,或因宿主失却信心而萎缩。
18
宫泽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个大纸箱,里面的资料又重又繁,应他所求。
“老婆,今天我要在家里办案。”宫泽抱着纸箱走楼梯,对刚刚送了小孩上学的妻子奈奈说:“这箱子里头有很多资料跟照片都很血腥,你跟孩子都别进书房,很恶心的。”
奈奈没有反对,但露出好奇又可爱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宫泽苦笑:“别吓坏了孩子跟你自己。”
“遵命,宫泽警官。”奈奈回了个举手礼。
三个小时后,宫泽的小书房就被布置成标准的、干练的、经验老道的刑事组研究室,血腥的现场照片黏贴在墙上,上面标记了吸血鬼凶杀鉴识专家的意见。
二十五寸的电脑荧屏上反复播映着杀胎人掠出地下停车场的画面。
桌子上的剪贴簿夹满了凌乱的笔记资料,还有一本阿不思特别提供的《禁断宗教仪式考》。“我想这本书里头提到了七种杀婴的宗教仪式,但没有一种符合这次的情况;如果你想要保存这本书,尽管收下。用功的阿不思敬上。”
宫泽没有反驳阿不思的见解,也很有兴趣收下这本似乎不存在于世界上任何一间开放图书馆的怪书。
抛开宗教仪式方面,宫泽的确理出对“杀胎人”的一些了解。
杀胎人身高约185公分,体重在75公斤左右,长发,骨架宽大结实,黑色风衣是一种可能的穿着,善气击,熟悉中国古老的内息武术,但从脚印的步距与深浅来看,杀胎人的肌肉力量也同样惊人,进行三度空间运动时的切换速度不亚于顶级的皇室吸血鬼,直线奔跑绝对有百米八秒到七秒的实力,瞬间爆发力则未可知。
但杀胎人的残忍似乎很有节制。
在杀害孕妇怀中的畸形儿之前,他没有滥杀“非目标之外角色”的兴致,这点显示杀胎人具有典型的“仪式杀手”人格气质,同时拥有高度的自信可以排除仪式之外的障碍,而不怕被警察查缉或身分败露。
更重要的,杀胎人还会使用气击攻击孕妇特殊的穴道,促使孕妇瞬间晕倒,并分泌大量的类吗啡腺素,暂时阻断中枢神经意志。
也就是说,他在撕开孕妇的肚子之前,孕妇是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手法残暴的杀胎人,居然颇有仁慈之处。
宫泽可不认为先麻醉孕妇再撕开肚腹是这项“仪式”的必要成分,因为全世界各项宗教仪式,都强调用“痛觉”感受神秘个体经验的重要性,好在肉体痛苦之外逆向产生幻觉,以求接近神启。
麻醉必是多余的。对杀胎人来说,是额外的施恩。
“杀胎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猎杀畸形儿呢?还是他正在创生另一个新宗教?在这个鬼才知道的新宗教里,畸形儿是祭品,所以母体反而没有必要使之痛苦?”宫泽摸摸下巴,持续三个小时的苦思,似乎让他长了不少刺刺的短须。
每每宫泽全力以赴的时候,他的胡渣就会劈劈啪啪冒出来。
宫泽凝视桌上的一些访谈记录,背叛吸血鬼组织的宁静王的背景资料与传言都很丰富,也帮助他更了解吸血鬼在日本的势力与组织。
19
宁静王,本名中岛建司,并非纯种吸血鬼,但他勇猛绝伦、冷静果敢,加上牙丸精兵大多于二次世界大战入侵中国东北时遭到毁灭性的反屠杀,猛将一时耗乏,所以宁静王在70年前获选加入牙丸禁卫军,担任地下皇城东门守将,达到他生涯最巅峰的阶段。
然而日本吸血鬼的体系很僵硬,稀有的纯种吸血鬼一方面藉由快速的“咬噬”增加后天吸血鬼以扩充战力,一方面却在意识形态上保持无可救药的优越感,不断打压后天吸血鬼在体系内的发展。
所以无法进入皇族体系的后天吸血鬼时常与人类合作,共同经营赌场、担任帮派老大的保镖、甚至组织地下的吸血鬼帮派等等。
宁静王也不例外,虽然他战功赫赫,却仍一直饱受牙丸直系的冷漠对待,终于有一天与皇族正式发生冲突,孤身一人杀了一小队牙丸禁卫军巡逻小队后,无奈展开了为期七年的藏匿、逃亡。
这7年中,有三位“叛徒清洁者”陆续搜寻到他、并交锋,都反被他格杀。
“叛徒清洁者?以前倒没有听过。”宫泽心想,叛徒清洁者应该是吸血鬼组织的暗部或菁英,能够反过来杀了追杀者,宁静王应该是个很强的家伙。
但他死了。
被杀胎人用压倒性的重手法给杀了。
阿不思提供的鉴识报告中,显示杀胎人先是将高速运动中的宁静王双腿迅速用足尖踢断,而且是从小腿肚后踢断,表示宁静王一开始就打算逃跑,也就是说,杀胎人的实力高出宁静王太多,依宁静王的战斗经验马上判断必须拔腿就跑。
然后是肩胛,整个被怪力折断,并非气击。
紧接着是长达17个小时的、接近凌迟的虐杀。
宁静王的双臂遭到怪力扳折,再来是大腿复杂性骨折,应该是软气击造成的伤害。
最后才用强烈的气击将宁静王的胸膛整个轰翻,肺脏爆破,头颅扭曲。
阿不思认为,杀胎人与宁静王必有深仇大恨,所以建议从宁静王的人际脉络中探询杀胎人的动机,甚至身分。依照鉴识,杀胎人是个惯用左手的杀手,这样的范围就更小了。
“不,不像是仇恨的凌虐。”宫泽笃定。
杀胎人之所以对宁静王施以17个小时的囚禁与攻击,一定另有原因。
宫泽感觉到杀胎人是个行事干脆的横暴大汉,不可能花那么久的时间做婆婆妈妈的虐杀。
怎么说呢?以杀胎人对穴道原理的熟悉,想要一方面杀死畸形胎儿一方面顾全孕妇的生命,只要细心花时间必然可以做到,但杀胎人只是迅速麻痹孕妇,然后发狠将胎儿杀死。
有仁慈之心,但有做大事行大恶、“不拘小节”的觉悟。
何况,真要虐杀,可以让宁静王零零碎碎地受尽折磨而死,但杀胎人只是凶暴地、相对爽快地断折他的四肢。
“所以说,是刑罚。”宫泽自言自语,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推论:“杀胎人想要问出什么?想要从宁静王的口中问出什么?”
一定要问宁静王吗?
还是只要是吸血鬼,都是杀胎人询问的对象?宁静王不过是碰巧倒霉,遇上了有个问题要问的杀胎人?
什么问题要问吸血鬼?
还是,什么问题要问宁静王?
这个问题跟谋杀畸形胎儿有没有关联?
不,一定有关联,但应该从何思考起?
“看样子,杀胎人在执行什么计划。”宫泽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一个高大宽实的背影。
背影模糊,黑色大衣浸溶在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