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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洁道:“那么你就上去。”
楚留香道:“然后呢?”
张洁洁道:“然后再跳下去。”
楚留香道:“跳下去之后呢?”
张洁洁道:“墙下面有条小路,是用雨花台的彩石铺成的。”
楚留香道:“好豪华的路。”
张洁洁道:“你若不敢用脚走,用手也行,无论你怎么走,走到尽头,就会看到一片花林,好像是桃花,花林里有几间屋子。”
楚留香道:“然后呢?”
张洁洁道:“你走进那屋子,就可以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了。”
楚留香道:“就这么简单?”
张洁洁道:“就这么简单。”
她嫣然一笑,又道:“天下事就是这样子的,看来越复杂的事,其实却往往简单得很。”
楚留香道:“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屋子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张洁洁道:“你既然很快就会知道,又何必要我说!”
楚留香道:“但你又怎么会知道的呢!又怎么会知道那人一定在屋子里?”
张洁洁不说话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早就知道,我若要问你,你一定不肯说的。”
张洁洁抬起头,瞪着他,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若故意不问,我反而告诉你了!”
楚留香忽然在咳嗽。
张洁洁瞪着他,忽然拉起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凌空一个翻身人已在四五丈外。“你简直不是人,是个猪,死猪,死不要脸的大活猪!”
她骂声还在楚留香耳里,人却已不见了。
高墙,好高的墙。
但天下哪里还有楚留香上不去的墙?
楚留香站在墙头,被晚风一吹,人才清醒了些。但心里却还是乱糟糟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张洁洁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他实在无法了解。
但现在绝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楚留香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若不能冷静,也许就永远无法冷静了。
庭园深沉,虽然有几点灯光点缀在其间,看来还是一片黑暗。
“上了墙头,就跳下去。”
但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黑暗中究竟有什么在等着他?
楚留香不知道,可是他决心要冒险试一试。
他跳了下去!
◆ 《侠名留香之桃花传奇》 第六回 断魂夜 断肠人 ◆
一个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之后,就会发觉他无论吃多少苦,无论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
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
无论从哪里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坠落时那种感觉,通常都带着种罪恶的愉快。
直到他落下去之后,他才会后悔。
因为下面很可能是个泥沼,是个陷阱,甚至是个火坑。
那时他非但要吃更多苦,流更多汗,有时甚至要流血!
楚留香从高墙上跳了下去。他并没有流血,却已开始后悔。
刚才在高墙上,他本已将这地方的环境,看得很清楚。
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刚才他可以看得很远,这园子里每一丛花,每一棵树,本都在他眼下。
但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刚才看起来很瘦小的花木都比他的人高些,几乎已完全挡住了他视线。
假如有个人就站在他前面的花树后,他都未必能看得见。
一个人在高处时,总是比较看得远些,看得清楚些,但一等到他开始往下落时,他就往往会变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或许也正是他往下落的原因。
“花林中的小轩,人就在那里。”
楚留香总算还记住了那方向,现在他的人既已到了这里,就只有往那方向去走。
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
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到这件事的结果,对这件事应有的发展和变化,他都完全不能控制。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连一点边都猜不出来。
晚风中带着幽雅的花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本不是如此鲁莽,如此大意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是不是他太信任张洁洁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信任一个女人呢?
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洁洁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件能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事情。
庭园深深。
风吹在树叶上,簌簌的响,衬得山下更幽静,更神秘。
楚留香虽觉得这件事做得很可笑,但心里同时也觉得有种神秘的紧张和刺激。
就如同像一个人突然接到份神秘的礼物,正要打开它看的时候。
他既不知道这礼物是谁送来的,也猜不出送来的是什么。
所以他非打开来看看不可。
那里面很可能是条杀人的毒剑,也很可能是件他最希望能得到的东西。
这种事虽然冒险,但也的确是种新奇的刺激。
楚留香本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是不是因为张洁洁已经很了解他,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法子令他上当呢?
花林中的确有几间精致的小轩。
小轩在九曲桥上。
青石桥在夜色中看来,晶莹如玉。
窗子里还有灯,灯光是紫红色的。
屋里的人是不是已算准了楚留香要来,所以在如此深夜里,还在等着他?
在等着他的,难道又是个女人?
楚留香还不能确定。
现在他只能确定,这桥上绝对没有埋伏,也没有陷井。
所以他走了上去。
直走到门外,他才停下来。
他本不必停下来。
既已到了这里,到了这种情况,是本可一脚踢开门闯进去。
或许先一脚踢开这扇门,再踢开另一扇窗子然后闯进去。
或许先用指甲蘸些口水,在窗纸上点破个月牙小洞,看看屋子里的情形。
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用这几种法子的。
但楚留香不是别的人。
楚留香做事有他自己独特的法子。
他虽然也偷,偷各种东西,甚至偷香,但他用的却是最光明、最君子的那种偷法。
所以他去偷一个人的东西时,往往也同时会偷到那个人的心。
房门是掩着的。
楚留香居然轻轻敲了敲门,就像一个君子去拜访他朋友般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楚留香再想敲门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
他立刻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
女人的美也有很多种。
张洁洁的美是明朗的,生动的,艾青的美是成熟的,撩人的。
这女人却不同。
她也许没有张洁洁那么可爱,也没有艾青那种撩人的风情。但却美得更优雅、更高贵。
张洁洁她们的美若是热的,这女人的美就是冷的。
冷得像冬夜中的寒月,冷得像寒月下的梅花。
连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仿佛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吃惊。
所以她看到楚留香时也没有吃惊,只是冷冷淡淡的打量了他两眼。
这种眼色居然看得楚留香觉得很不安,甚至已好像有点脸红。
无论如何,半夜三更来敲一个陌生女孩子的门,总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他正想找几句比较聪明些的话来说说,替自己找个下台阶的机会。
谁知她却已转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当然布置得很精雅,大理石面的梨花几旁,只有两张椅子。
到这里等的客人显然并不多。
她慢慢的坐下来,忽然向另一张椅摆了摆手道:“请坐。”
这邀请不但来得突然,而且奇怪。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邀请一个半夜三更来敲她房门的陌生男人,到她闺房里坐下来呢?
难道她早已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
楚留香虽然已坐了下来,却还是觉得有些局促,有些不安。
他实在没有理由就这样闯进一个陌生女孩子的房里来的。
假如这少女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就算别人不说他,他自己也觉得很丢人。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在他心里不安的时候,除了摸鼻子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事可做。连一双手都不知应该放在哪里才好。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手伸过来,手里端着杯茶。
碧绿色的翡翠杯,碧绿的茶,衬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莹,仿佛透明的玉。
她忽然淡淡的笑了笑,道:“这杯茶我刚喝过,你嫌不嫌脏?”
没有人会嫌她脏。
她清秀得就像是朵刚出水的白莲。
但这邀请却来得更突然,更奇怪。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请一个陌生男人喝她自己喝过的茶呢?
楚留香看看她,终于也笑了笑,道:“多谢。”
他接过了这杯茶。
他忽然发现她的美不但优雅高贵,而且还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神秘气质,仿佛对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随便。
她请楚留香喝的这杯茶,并不是种很亲密的动作,只不过因为她根本就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根本就不在乎。
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将楚留香放在心上。
楚留香被女人恨过,也被女人爱过,却从未受过女人如此冷淡过。
冷淡得简直已接近轻蔑。
这种感觉虽令他觉得很恼火,但对他说来,却也无疑是种很新奇的经验。
新奇就是刺激。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忽然有了种要征服这个女人的愿望。
也许每个男人看到这种女人时,都难免会有这种愿望。
楚留香将这杯茶喝了下去——因为他也一定要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何况他早已决定这杯茶里绝没有毒。
他对任何毒药都有种神秘而灵敏的反应,就好像一只久经训练的猎犬,总能嗅得出狐狸在哪里一样。
她冷冷淡淡的看着他,忽又道:“这儿只有一个茶杯,因为从来都没有客人来过。”
楚留香的回答也很冷淡。
“我也不能算你的客人。”
“但你却是来找我的。”
“也许是。”
“也许?”
楚留香笑得也很冷淡:“现在我只能这样说,因为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的是谁?”
“有个人好像一定要我死。”
“所以你也想要他死?”
楚留香又淡淡的笑了笑:“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别人死。”
这句话的另一方面也同样正确。
“你若想杀人,就得准备着被杀!”
她还在看着楚留香,美丽而冷淡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她忽然站起来,走向窗下,推开窗子,让晚风吹乱她的发丝。
过了很久之后,她好像才下了决心。
忽然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窗外夜色凄清,窗下的人白衣如雪。
她背着楚留香,并没有回过头,腰肢在轻衣中不胜一握。
这么样一个人,居然会是个阴险恶毒的凶手?楚留香不能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凶手,除非他真的是凶手,而且已到了不能不承认的时候。
楚留香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要问:“真的是你要杀我?”
“嗯。”
“那些人都是你找来杀我的?”
“是。”
“你认得我?”
“不认得。”
“不认得为什么要杀我?”
没有答复。
“艾青呢?她们姐妹是不是被你绑走的?她们的人在哪里?”
还是没有答复。
楚留香叹了口气,冷冷道:“你难道一定要我逼你,你才肯开口?”
她忽然转过身,盯着楚留香。
她眼睛里的表情更奇怪,好像在看着楚留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又过了很久,她才一字字慢慢的说道:“你要问的话,我都可以说出来。”
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说?”
她的声音更低,道:“在这里我不能说。”
楚留香道:“要在什么地方你才能说?”
她的声音已低如耳语,只说了两个字:“床上。”
屋角里有扇门。
轻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屋里的一张床。
床前低垂着珍珠罗帐。
她已走进去,走入罗帐里。
她的人如在雾里。
“床上,你若想睡,就跟我上床。”
楚留香做梦也想不到会从她这么样一个女孩子嘴里,听到这种话。
这实在不能算是句很优雅的话。当然更不高贵。
无论是一个什么样女孩子,在你面前说出这种话,你就算很愉快,也同样会觉得这女人很低贱。
可是她,却不同。
她在楚留香面前说这句话的时候,楚留香既没有觉得很愉快,并没有觉得她是个很低贱的女人。
因为她对你这么样,并没有表示出她喜欢你,也没有表示出她要你。
她只不过要你这么样做。
因为她对这种事根本看得很淡,根本不在乎。
也许她并不是真的这样,但无论如何,她的确已使楚留香有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通常都会令人心里很不舒服。
雪白的衣服已褪下,她的胴体却更白,白而晶莹。
那已不是凡俗的美,已美得圣洁,美得接近神。
你也许日日夜夜都在幻想着这么一个女人,但我可以保证,你就算在幻想中,也绝不会真的奢望能得到这么样一个女人。
因为那本不是凡人所能接近,所能得到的。
你可以去幻想她,去崇拜她,但你却绝不敢去冒渎她。
假如现在偏偏就有这么样一个女人在等着你,你也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她。
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你心里会怎么想?
楚留香好像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