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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色还是像漆过一样的白。
抬头来看了一眼他的右臂，姬斐然的眼里闪出一丝呆滞。
他吃了一惊，眼眸微微瞪大。
“有人吗？师父？姚师弟？”姬斐然连续唤了几声，直到一个脚步声，轻巧而急促地行了过来。
“师兄，你醒了？”来的人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摸样，正是当年的姚天涵。此时的他面容尚未完全成熟，眉宇间透着一点点清秀，却也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活泼灵动。
姚天涵一脸很是大人的样子，老练地把正要坐起来的姬斐然按倒在床上，道：“师父说你受了六烟离麟火的伤，必须躺在这冰玉床七日七夜，才可以不留下任何后遗症。所以你不能离开这床半步。”
“天涵。”姬斐然忧心忡忡地问，“今日是师父带我回来的第几日了？”
姚天涵的眼中露出一点点迟疑：“师父留下话说，他去替你找药了。关于你伤的事情，回头他再跟你慢慢地治疗……”
“你不要瞒我，实话告诉我，今日到底是第几日？”姬斐然似乎突然癫狂，不顾姚天涵的劝告，自暴自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早就服用了丹药，若不出意外，三日之内，手臂已经长出来了。可为什么，你非要扯开话题不回答我？是不是三日已经过了？”
“师兄……”姚天涵继续伸手去按他好的那边肩膀，可是哪里按得动。他眼中看着姬斐然，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好吧，师父不让我告诉你的……其实现在已经过去了第五日了……”
姬斐然眼中一空，望向他空空落落的手臂，良久不能发出一语。
忽然，他像是崩溃似的爆发出来，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冰玉床上，从床上腾地跳了起来：“那还叫我睡这张床，有个屁用！”
姬斐然三步跨出，却是虚弱地站不稳，急火攻心，摔在房间一处地板上。加上受到六烟离麟火的内伤，他连坐稳，都很需要力气，只能借着一堵墙壁，蜷缩在角落。
第八十四章 魂魄不全
“师兄……“姚天涵走过来，语声细细地说着话，“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师父说，你手臂再长出来的概率，也有一成的……”
“一成？”姬斐然瞧向手臂的空荡荡，忽然咆哮了起来，“就连师父都没有办法，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安慰我？”
他索性自暴自弃，用仅有的手臂，在墙壁上硬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来。血从灰蒙蒙的墙壁上溅起，向四面八方溅射开来，像是盛开了一朵刺目的猩红色血花。
“笨蛋师兄！你已经没有一条手臂了，难道你还要废了你另外一条？”姚天涵大骂，一边握了个指诀，一条捆仙索在姬斐然的上空出现，将他整个手臂绕小圈，绳子绕大圈，捆木乃伊似的将他直直地捆住了。
姬斐然乱踢乱动，可是挣扎不过，叹了一口气，最后掩面躺在地上，头发乱蓬蓬的散成一团，汗渍糊了满脸，胸膛不住地起伏，似乎精疲力尽了。
姚天涵目光里露出一点点忧伤，蹲下来，一向习惯了术法的他，却伸出手来，扶起了结结实实躺在地上的姬斐然，拉着他躺到冰玉床上。虽然姚天涵还未完全成年的身量比姬斐然足足矮了半个头，但是姬斐然现在被捆仙索绑着，根本借助不到灵力，也就拉扯不过姚天涵，只能任他摆弄自己。
姬斐然痛苦地闭着眼，怎么样被姚天涵扔上冰玉床的，就怎么样躺着，一动不动。
姚天涵眼神里闪过一缕哀伤：“师父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寻死觅活的。所以叫我看情况用这条绳子捆着你。你就先这样好好待着吧。”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粒辟谷丹，不由分说地直接塞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看到他喉咙前一动，一个物体挪下去的轨迹，姚天涵心知他死不了，也就放下了心，离开了这房间。
姬岚注视着画面中的姬斐然，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毕生的目标就是成为天下最强的修士。可是他最得意的两项技能，一个是目力，一个是炼剑，都随着他右手的失去，而彻底地失去了。
这对他的打击，怎么能只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
失去了追求的目标，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意义呢？
姬斐然眼神空洞，失去焦距的目光空空地忘了一会四周，口中隐约动弹了一下。
一个电念闪进姬岚脑海，他这是要咬舌自尽。
不过对于修士，这样死的概率太低了。
不一会，姚天涵就不放心地回来看了一圈，看到姬斐然满嘴的血迹，从脸上淌到冰玉床上，沾污了一大片衣襟。
姚天涵也就迅速喂了他一颗丹药，然后索性在床边贴了一道金色符咒。立时一道金色的灵光笼罩着整个床。
那符咒的用途也只是要保住姬斐然的性命。若是他不起自杀之念，这符咒根本没什么用。若是他一旦有了自杀之念，那符咒里的力量可以立刻将他击昏。
画面再度暗了下来，再次显露时，姬斐然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
只是眼神里依旧灰灰暗暗，毫无神采。
姬岚心知，在真善真人和姚天涵的照顾之下，他的外伤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可是经历过这一劫，他已经跟以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再是那个嚣张，自大，桀骜不驯的姬斐然，而是彻底的沉默寡言，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什么目光都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他默默地打量手里握着的打火机，还有摆在地上的一把桃木剑，眼神里暗淡失色，空无一物。
在他回来之后，虽然桃木剑没有炼化成功，可是那个火种却保留了下来，在真善真人的帮助下，手臂竟然成为了肥料，变成了火种燃烧的介质。
姬斐然看看打火机，看看桃木剑，口中呢喃道：“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什么神通，什么天下第一，全都是放屁！既然这样，不如统统烧了吧……”
他举起桃木剑，放到变成炉鼎的打火机上，让火焰将桃木烧个彻底。
正当他呆呆看着火焰跳动，也不知道烧着没烧着时，忽然剑里面有一个白白的东西飘了出来。
姬斐然一愣，循着白光飘出来的轨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雾茫茫的老头儿，白袍皂靴，华发鬓白，一边抖着肩膀咳嗽，一边扑灭着身上被火烧得冒黑烟的地方。
姬岚看得心中一动，那老头正是剑魂啊。当初他们俩，也是那么见到的。
姬斐然眼中露出一丝惊异，看着那剑魂，空洞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点点好奇，走过去，对着他的背脊戳了一戳。
手指插入了剑魂的身体虚影里，却可以自由出入，没遇到一点点阻碍。
姬岚忽然觉得莞尔，原来他们遇到剑魂的时候，反应居然出奇地相似。
“这是什么情况啊，这么热，要烧死人啊！”剑魂没好气地叹了一句，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目光微眯，瞥了姬斐然一眼，“六烟离麟火？哦，如果是那个火，那也难怪了。”
“前辈……早就是死人了吧？”姬斐然打量剑魂一眼，闷闷地问道。
“哎呦，你就关心我死没死，也不知道关心我受没受伤，真没良心啊。”剑魂嘟啷着，目光却注意到姬斐然空荡荡的右臂，顿了一顿，“原来你才受伤了。看着伤口，是取火种弄得吧？小伙子，这把玩大了啊……”
姬斐然的脸一黑，纠正道：“如果是我一个人，当然没有问题。可是被奸人所害，才痛失右臂。”
“哎，你把我吵醒了，也算你我有缘，我给你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希望……”剑魂凑近了一点，弯下脑袋来，打量了一会姬斐然的手臂断口。
姬斐然的眼里忽然亮了起来。他当然能分辨得出面前剑魂的修为，可是比他师父真善真人还要强得多。也许真善真人做不了的事情，他却没有问题。
“咦？不对不对，慢着慢着……”剑魂面露一丝疑惑，“奇怪啊，小伙子，你是不是生来魂魄不全？这肢体的残缺……好像是命数中的事情。”
这话，说的姬斐然一愣，在画面外旁观的姬岚也一愣。
第八十五章 前生今世
“魂魄不全？”姬斐然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再次变成无波的水面，灰蒙蒙的，“前辈的意思，是不是说这手臂，没有救了？”
“奇怪奇怪。”剑魂没有理姬斐然的提问，而是专注地盯着姬斐然的身上来回打量，好像在研究一件古董那样细致，恨不得趴在他身上。
良久，剑魂脸色忽然变得古怪，眼神里带着一抹惊愕：“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姬斐然。”
“斐然，我可以传授你一套修炼的方法，克服你没有手臂的缺陷。这套心法你若研习下来，不出三年，必然可以突破到结丹水准。可是你这个手臂，我也真是不懂治疗。恐怕你得去找六大家族的妊家。”
这一次，几乎是姬斐然受伤以来，听到的最好的一次消息。他眼中亮出一丝难得的光泽：“妊家？传说妊家在六大家族中最是神秘，他们所掌握的，大多是天道运行之术，怎么我的手臂，他们能治？”
“并不是如此，只是想找出你断臂的原因。”剑魂道，“只是结局，很可能会……让你失望。”
姬斐然垂下了眼睛，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其实告诉他不能治，他也已经几乎接受了。
剑魂眼中露出一丝沉重：“而更可能……那是另一个更沉重的事实……”
姬斐然一愣：“前辈的意思是……”
剑魂道：“天生魂魄不全的人，一定是上一世发生了什么故事。但愿是我看走了眼……”
画面一转，之后便是姬斐然跟真善真人说了要下山的事情，带着从小华山带出来的狐姬，离开了剑派。
短短两年之间，姬斐然已经修炼到了结丹期。但是天南地北地找，始终没有找到妊家的所在。
唯一的收获，倒是追到了姬岚的母亲，还生米煮成了熟饭……
只是这下要离开，多有不舍，姬斐然便将桃木剑，留在了姚涵洛的身边。一来是他最终要的东西，承诺绝不会丢弃下她，二来也是睹物思人。
姚涵洛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便安心地留在姚家等他。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分别，竟然成了永诀。
姬斐然御一把普通的木剑飞回到若愚峰，在途中，无意发现了若愚峰居然还有一处他还没有进去过的石窟。
他随意地俯瞰了一眼，发现那洞窟前面还笼罩着五光十色的结界，眼中好奇的神色一闪，就冲着那处飞了下去。
姬斐然落在那结界面前，走向前去，定在那结界正前方，坚定地打量了一会。
他已经到了结丹期。姬家的神通，也可以随着他修为的提高，而更进一层。
虽然这样的结界，可能对于普通人是个难题。可是他若是用目力，观察出结界的破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
姬斐然闭上了眼。观察结界，用的不是眼睛的功能，而是内视。
一道灵光从他身体内发散出去，飞扬到五彩的结界上，在上面来回触摸。只是偶然一探知，姬斐然就觉得那结界不是那么简单。
就像一种密钥，经过了很多重密码的加密而成……一层嵌套着一层似的。解开起来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尽力。
姬斐然一层层地找结界最薄弱的地方，渐渐的，灵力不支。一滴汗珠从他额头渗了下来。
可是他姬斐然，又怎么能是随意认输的人？
观察了整整一日一夜，姬斐然终于找到了解开结界的方法，闭着眼，用内视一道灵光打去。
他伸了一只手，探进结界，果然顺利地穿透，便整个身子，一起钻了进去。
走进结界，他才睁开了眼，回头看看那处来的地方。默默地记下，他一点点地开始深入走进了这个洞窟。
其实这个地方，也就一个裂缝中的门洞，没有什么特殊。他很快就知道了门的打开方式。
一开门，面前的，是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舍。
姬斐然顿住脚步，眼眸中露出一点点警惕，望着前方。下意识地用起了神通术探究里面的摸样。
姬岚的心，也在同时一紧。
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