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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无疑极重。虽然凭借多年内功,略为休憩服药之后,仍自出手对敌,但所发双掌威力,业已大为削弱。故而葛龙骧虽被她震出崖边,五脏翻腾,但神智依然未乱,在凌空下坠之前,愤怒难遏,还自十指齐弹,罡风逆袭,使梁香红伤上加伤,又受了一次致命打击。
大碧落岩为崂山群峰之冠,峻拔耸立,距海面何止百丈,葛龙骧十指弹出之时,回手摸出两粒龙门医隐的太乙清宁丹,塞向口内。此时人已下坠过半,只觉得那些嶙峋山石,宛如向上倒飞,知道刹那之间,便分生死。自己虽然也略识水性,但自这高跌下,慢说是淹,一个不巧,震也把自己震死。尚幸受伤不太严重,龙门医隐的神医妙药又极有灵验,太乙清宁丹人口化为一股清香玉液下咽之后,津神顿长。眼看海水已然如飞迎向自己,霍地吐气开声,抡圆两掌,劈空下击。就借这点反震之力,稍缓下坠之势,然后把握这刹那之机,提气转身,头下脚上,双手在头前捧化成“鱼鹰人水”之势,“扑通”一声,扎人海中。
葛龙骧一切已作竭力打算,但毕竟坠处太高,冲力太大。虽然刺波入海,头一进水,便略感昏迷。等到扎入海中越来越深,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又不能收势,终于无法禁受。就在那神志将失的一瞬之间,手边忽然似有所触。人到临危无计之时,对任何事物均自然而然地寄予无可如何的侥幸之望。葛龙骧冲波直下之势本猛,再一随势加功用力,只觉得双手十指一齐插人一片硬中带软之物当中,人也津疲力竭,无法抗拒深水压力,一阵窒息,便自昏死。
他手边所触之物,原来是条丈许大鱼。葛龙骧功力本就极高,加上尽命竭力,两手十指还不似钢钧一般,没掌深陷鱼背?巨鱼受此极度惊恐,一下穿出海面,不住翻腾。但葛龙嚷此时知觉已失,人抱鱼背,宛如与鱼成了一体,哪里翻得下来,巨鱼受创不浅,又无奈背上仇敌,怒极生疯,掉尾扬鳍,顺着风向水流,一直往南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葛龙骧知觉渐复,朦胧之间觉得身躯仿佛已落实地,不再随水漂流。但脸上似乎时时还有冷水冲击,不由心中大诧,全身骨骼也酸痛得如同散了一般。慢慢睁目一看,身在一座孤岛的海滩之上,那条大鱼也在身畔,但早已死去。自己右手已脱鱼身,左手却仍深插鱼背之内。
海潮不住击岸,溅起千堆寒雪,往身上洒下,无奈周身无力,动弹不得,只得用那尚可自由活动的右手一摸身上。幸喜天心谷临行之时,柏青青为自己装的两瓶龙门医隐秘炼灵药“益元玉露”,尚未遗失损毁,那支降魔铁杆也仍在背上。遂慢慢摸出“益元玉露”,服下一瓶,隔有片时,津神果已恢复不少。
葛龙骧索性不去妄动,只把左手也自鱼背之中慢慢拔出,就在沙滩之上,照师傅内家吐纳口诀,用起功来。他哪知随水漂流已有四日,大鱼力竭伤重而死,才被海浪无巧不巧地卷送到这孤岛沙滩之上。几日不进饮食,又经过这些严重折磨,不是天生异禀,再加上经常所服又多系罕见灵药,早无生理。此时刚复知觉未久,就想调气行功,哪里能够?
葛龙骧的一口丹田真气,无论如何始终提它不起,人一用力,腹中反党饥饿起来。全身麻木的肌肉,也在渐渐恢复原状,退脚之间,仿佛疼痛甚烈。瞩目四顾,这座孤岛似无人迹,峰峦山岭俱在十余文外;附近全是沙滩,一望无际,哪有可供饮食之物,晕时不觉,人一醒来,偏又腹饥口渴得难以忍耐。摸摸身上,龙门医隐的“太乙清宁丹”,因配制太难,为数不多,柏青青共赠五粒,除去服用之外,仅余三粒,但师傅自炼灵丹,倒还不少。葛龙骧一赌气,抓起这些丹丸,并打开最后一瓶“益元玉露”,便自别开生面地吃喝起来。
等到他把“益元玉露”喝完,灵丹也吃掉过半,饥渴果然尽解。半晌休憩,再加上这些稀世难求的灵药之力,试提真气,也已勉强可用。遂摒念凝神,好不容易把十周天运转一遍,人始复原五成左右。
他缓缓起身,先看那条对自己来讲宛如度厄解难的一叶慈航般的大鱼尸体,长度几达两丈;口中并有长牙,似是虎鲨之属,皮鳞粗糙异常。知道这番死里逃生戾全倚杖着贴身所穿奇宝“天孙锦”之力。不是此物护住胸背,光是那大鱼的鳞刺之类,也会把自己磨死。至于退脚之间的五六处伤痕,想是即被鱼鳞磨破,但这点皮肉之伤,那在葛龙骧心上。何况囊中有的是心上人所赠的龙门医隐各种妙药,稍为敷治包扎便告无事。
忽然映着朝日金光,在那起伏波涛之中,似有一点黑影慢慢浮动。葛龙骧竭尽目力看去,那点黑影竟是正对孤岛移动。渐渐越来越近,已可略微辨出,似是一片木筏,筏上站有一人。
他此时已是惊弓之鸟,暗自忖道:“在这样辽阔无边的大海之中,仅仗一片孤筏来此绝岛,其人之绝非凡俗,可以想见。自己九死一生,体力尚未尽复;来人是友无妨,倘若又是双凶、四恶同类之人,只一发现自己,这场麻烦定不在小。还是暂时隐蔽身形,辨清敌我之后相机行事为妥。
这时那片木筏,已近岸边不远。果然筏上仅有一人,在沙滩两三丈外,便已一跃登岸;单臂一带,好大的一片木筏,竟被他一下拖上沙滩。所用船桨竟似铁制,轻轻一插,便已深没沙中,仅现把柄在外。那人用绳子在上围绕几圈,原来竟把这只铁桨当做系筏木桩之用。
葛龙嚷从他背后望去,只觉得此人青绢包头,长衫及地,身材不矮,但瘦削异常,似是女子;手中除铁桨业已插入沙中,另还握有一支四尺长短的奇形铁杖,腰间背上好似系着一条绿色丝带。
行家限内,一看便知,由此人纵身插桨的极普通随意的动作之中,业已显出轻身功夫与内家劲力,俱非小可。等他把木筏系好,猛一回头,葛龙骧这才看清了此人穿着形貌,由不得地,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周身毛孔之中均似有点丝丝凉意。
原来那人是个五十上下老妇,肤色漆黑,一张瓜子脸上,眉眼部位均颇端正,但却冷冰冰地像个活死人一般,使人一见就全身肌肤起栗。她手中那根铁杖,粗可盈把,杖头雕着一个形似蟾蜍之物。先前所见绿色丝带,竟是一条碧绿长蛇,盘在身上;蛇尾缠在腰间,蛇头却从背后经过右肩,垂向前胸。但奄奄搭搭的不像是条活蛇,毫无生气。
葛龙骧一见此人相貌,冷云仙子葛青霜与龙门医隐柏长青的两番谆谆告诫,登时齐上心头。两人均曾一再叮咛,江湖大邪之中,四恶、双凶虽已极其难惹,但均还比不上“黑天狐字文屏”来得陰刁险恶。江湖行道,倘与相逢,千万不可招惹,远避最为上策。
眼前黑肤长瘦老妇,正与“黑天狐宇文屏”的形貌相同,但不知她来此绝岛作甚。
前辈之言,谅无差错。连冷云仙子、龙门医隐那等盖世奇人,言语之中,对这“黑天狐”
尚似略存顾忌。自己此时此地,论势论力,均落下风,偏偏遇此魔头。难道我葛龙骧连遭大难之余,难犹未满?
老妇回头之后,先向四周略一打量,面寒狞笑,便正对葛龙骧藏身之处,缓缓走来。
葛龙骧真想不透她是怎样发现自己,事既至此,无从规避,只有一拼。刚把全身功力凝聚,准备等她一近石前,给她来个先发制人的雷霆万钧一击之后,再作道理。谁知耳中“叮”
的一响,黑肤老妇在面前两三丈处,用手中铁杖微一点地,身形宛如一只绝大玄鹤一般,飘然直起六七丈高;再往壁间岩石突出之处,略一借力,便已纵登右前方十数丈高的一片绝壁之上,刹那不见。
葛龙骧才知自己空自一场虚惊,这老妇根本不是为己而来,眼前之事,煞费踌躇。老妇留在沙滩上的这只木筏,本来正可用作渡海逃生,返回大陆之物,但方向、水程两不熟悉,还在事小,自己侠义中人虽然认出黑肤老妇,就是武林十三奇中最称恶毒的黑天狐宇文屏,似也不应偷偷夺人之物,把一个无仇无怨的老妇遗留在这荒岛之上。
但此机一失,要想重返中原,与恩师良友及心上人柏青青等,劫后重逢,恐非容易。天人之念,在心头交战良久,名门高弟毕竟不凡。葛龙骧想到后来,不但不再企图夺筏逃生,竟自暗责自己根本不应起下这种自私自利之念。一念生邪,灵明受蔽,赶紧冥心内视,用起功来。
片时过后,六欲已消,渣滓尽去。他双目一开,暗想自己悬崖中掌,绝海乘鱼,此身最少已算死过两次,对目前险境尚有何惧。方今正邪双方主要人物,均已纷纷再出武林,黄山论剑之约,已由苗岭陰魔订立。彼此在这段准备期间,都在勾心斗角,苦练神功,以期到时出人头地。这黑天狐宇文屏来此大海荒岛必有所为,何不暗暗小心跟踪?她绝没想到此间竟会有人窥伺,或许能探出这般魔头藏有什么陰谋毒计,也未可知。何况她既能用木筏渡海,自己只要偷偷看准她来去方向,这岛上岭间,树木参天,难道不会照样做上一只?
他主意打定,看看退脚之间被鱼鳞所磨伤处,因龙门医隐所炼妙药,对这类创伤太具灵验,昨夜敷治之后,业已结痴痊愈。真气凝练运用方面,虽然不若平素津纯,也可勉强应用。
因强敌当前,不敢丝毫疏忽惯用长剑已在峻山被八臂灵宫童子雨震飞失去,只得拔下背后天蒙寺住持悟静大师所赠降魔铁杵,微一掂量,觉得极不趁手。不由暗笑这样一根毫无异处的铁杵,偏说是什么大蒙镇寺之宝,实在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学的是内家剑术,这种外门笨重兵刃,用来实不趁手。但系悟静大师临危所赠,独臂穷神柳悟非也说是虽然不明此件用途,但绝非凡物,他日请示恩师或能知晓。一向带在身畔着实有点讨厌它笨重碍事,此时因见黑肤老妇身盘绿蛇,掌中握有奇形铁杖,轻功内劲俱见惊人,恐怕追踪前去,万一被她发现,自己手无寸铁,太过吃亏,这才取杵应用。此材虽名“降魔”,但要想仗这一根顽铁,降此著名魔头,恐怕是无异痴人说梦。
再看老妇去处,峭壁之后还有重冈,重冈之后还有高岭,才知这座荒岛幅员竟不在小,岛中或有人烟也未可知。适才老妇铁杖点地,壁腰借力,两度腾身,就纵上这片十三四丈的峭立绝壁。葛龙骧若在平日,或许也能办到。此时功力顶多八成,不愿滥耗真气,遂择那壁间草树稍多之处,分作四五次缓缓纵去。
上得峭壁之后,又行翻过两重冈岭,前面忽然隐隐传来喝叱之声。葛龙骧屏息静气,蹑足潜踪,相准一株高大古松,枝叶极茂。为免纵跃之间,稍不留神,易带声息,对方又是内家高手,入耳便知有人登树,遂以手足并用,效法那猿猴升树之法,轻轻攀援而上。
原来树下山势稍低,在一片岩壁之间,有一大洞,喝叱之声就在洞内传出。这株古松恰好遥对洞口,约距七八丈远,人藏密叶虬枝之内,倒是个无虞发现的绝好窥视所在。
过不一儿,洞中相对走出两人,一个正是沙滩所见黑肤长瘦老妇;另一人却满头长发,几将及地,颔下胡须也有二尺多长,脸上汗毛掺惨,连面目均难辨认。怪人走到洞处,在一块大青石上,盘膝坐下,闭目不语。黑肤老妇站在他身前,陰丝丝地说道:“卫天衢,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怪人两眼微开,用一种极平淡、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十八年来,每到桂子飘香季节,我须受一次绝大痛苦,怎会忘却?今年你来得似较往年较迟,要想怎样泄愤,就请赶快动手。山中无甲子,你要问我现在是什么年月日,教我从何答复?”
黑肤老妇“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当年身背无数情孽的‘风流美剑客’卫天衢,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从我在这海外孤岛把你找到,从头至尾,屈指算来整整一十八年。
年年受我五毒酷刑,依然倔强到底。但今年情势与昔年大不相同,苗岭陰魔邴浩业已练复久僵之体,二度出世,功力比前更见玄妙。诸一涵与葛青霜两老鬼的那点能耐,已有了抵制之人。双方并已约定三年后的中秋佳节,在黄山始信峰头,论剑较技。我今年晚来见你,就是因为远赴苗疆,与邴老怪商洽一件机密大事所致。
“宇文屏昔日就为了你这冤家,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这多年来,时时提心吊胆,防备诸一涵、葛青霜两人,万一探悉内幕,彼此和好,联手向我算旧账,以致东飘西荡,连个固定居所都不敢有,津神肉体所受苦痛,可以想见。哪知你却丝毫无动于衷,自叛我私逃,在此发现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