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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如烟逝-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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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在撒利耶的潜意识之中,他是希望能听到贺延对此事做出解释,为自己开脱辩驳的,他或许会不相信,但他没想到的是,贺延竟象是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似的。

    用天蚕丝和牛皮缠成的长鞭犹如毒龙般抽向了贺延,贺延却没有躲避,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也未动,竟硬生生地挨了这一鞭。顿时,他胸前的衣衫尽裂,血光迸现,左脸颊被鞭尾扫过,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顿时潸潸而下。

    一鞭抽出,撒利耶已经惊觉于自己的失控,他何时会如此的失控过?从小与贺延一起长大,他更是从未打过贺延,一时间,他不禁用力握着长鞭,顿在了那里。

    贺延微侧过脸,抬手用手背轻轻抹去了自己颊边那蜿蜒流下的鲜血,然而没有止住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下来。那张白皙秀美的脸容上,那道血肉翻卷的伤口显得分外的狰狞,苍白的脸与鲜红的血构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不是背叛,王,我是永远也不会背叛您的。”虽然脸颊流着血,但是在贺延清亮如晨曦的眼眸里却是看不到任何的波动,他凝望着撒利耶缓缓地道。

    贺延的声音虽轻但却是无比的坚定,这一瞬令撒利耶不觉有些恍然出神。

    这样的神情语态,这样的话语,他似曾见过、听过。那应该是在很多年前,他记得那时,他还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他的母亲也只不过是性好渔色的汗王美色充盈的后宫中的一员。而那个时候,和他同岁的贺延,在阳光下仰着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丽小脸,很认真、很坚定地对他说:“你是我的王,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的。”

    而此刻,眼前的贺延也同样很认真、很坚定地对他说着,“您是我所见过的,最有能力也是最有魄力的王,我相信在您的统治之下,我族一定会成为太阳之下最光辉、最繁盛的民族。”

    贺延那淡若晨曦的冰蓝色眼眸发着光,就象是将要破晓的阳光那样灿烂耀眼,令人无法逼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同样的话语撒利耶也曾听过,也正是这些话语曾经激励着他,令他热血沸腾、壮志满胸。无数个日夜他们一起读书习武、相互激励、相互扶持,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掌大权,来施展自己的宏伟抱负,成就一番宏图霸业。

    可能在一开始,那样年少的撒利耶还并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和霸气,他只是因为那个同样年少的贺延的一番话而豪气万千,只是不想辜负了他对于自己无条件的崇拜和期许。

    所以,心怀着梦想,在贺延的相伴之下,十六年的坎坷之路才能走到了今天。回首望去,无数的血、无数的泪、无数次的欺骗和背叛,而始终不离不弃,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贺延。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贺延,你明明是我最为信任的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还要违背我的意愿?

    “因为我不愿看着您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份永远不可企及的情爱而沉迷不拨,迷失了心智,丧失了自我,磨折了羽翼。”仿佛是猜到了撒利耶心中所想,贺延语声平缓地说道,然而他的心却被自己的话刺痛得一缩,“您本该是不为任何事物所羁绊,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啊。”

    “该死!你,放肆。”撒利耶的脸容倏地又寒上了几分,几乎是磨着牙冷然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族中的内乱刚刚平定,此时正应该是休生养息之时,以您的睿智又为何会做出对承熙朝用兵这种不智之举?”

    仅仅是为了不要交错而过从此再无交集,仅仅是为了能够引起那个人的目光关注,就算是用这样的一种极端方式,就算是搭上全族的命运和所有人的性命也都在所不惜吗?

    看着撒利耶遽变的脸容,贺延因为心底的疼痛已几乎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只是,君宇珩那样的人,也是您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虽然知道很残忍,但是贺延还是一字一字地说下去。

    “住口!”尽管早就明知,君宇珩临去时的那一眼更证实了这一点,但是贺延的话不谛是在他流血的心伤上又狠狠地砍了一刀。剧痛霎时间又以暴怒的形式发作,撒利耶挥舞着长鞭,疯狂地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打了个七零八落。

    贺延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他很清楚只有将烂肉剜去,伤口才会更好地痊愈,长痛不如短痛,一时的痛,就算是再痛也应该会很快过去的吧。但是眼看着撒利耶这般发疯般地发泄着怒火,他心上的痛比起适才那一鞭所带来的痛楚却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兄,请你息怒,求你饶了贺延哥哥吧。”突然,一个纤弱的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扑到了贺延的身前,颤抖着声音请求着。

    撒利耶不觉停了下来,那双犹自喷着怒火的眼睛向着那声音处望了过去。

    蓝曦怯怯地看着这个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兄长,却几乎认不出这张已被狂怒所扭曲的脸,止不住颤抖地又重复了一遍,“求求你,饶了贺延哥哥吧。”

    “走开。”撒利耶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着声音道。

    蓝曦虽然已经怕到了极点,但还是倔强地站在那里,护着贺延,一动也不动。

    “这件事的确是贺延的错,”贺延却对着蓝曦淡淡地一笑,轻轻地道,“蓝曦公主,你不要再说了,还是出去吧。”

    蓝曦怔怔地看着贺延,记忆里那样美丽绝伦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却还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在那样异常的平静下面,似乎掩藏着什么,但她却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有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看着贺延无力地靠在墙上,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渐渐有鲜血在不断流出,撒利耶突然心中一惊,眼睛一瞥案桌上那酒壶杯盏,喝问:“该死,你刚才喝了什么?”

    “寂灭。”贺延垂下了眼帘,又张开,眼睛里有着与他秀美面容不符的决绝,轻轻地说出。

    万物寂灭,堕入轮回。传说这是天底下最无可救药的剧毒。

    这一刻,撒利耶终于明白了贺延为什么会这样的平静、淡然,为什么不为自己开脱辩解,也不掩饰自己的行为,甚至没有想过事发逃走,那种平静与淡然其实是一种万念俱灰之后的放弃。

    “你的命是我的,我没有要你死,你怎么敢死?”撒利耶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冲过去抓住贺延的衣襟一阵猛力搡动,眼神亮如妖鬼,声音凄厉急促。

    当撒利耶说到死的时候,这样无所畏惧的他,心中的恐惧竟是从未有过的,就算是在刚才那样的狂怒之下,他也没有想过要贺延死。

    “贺延冒犯了王的权威,只有以死谢罪。”当那熟悉的强势气息再次包围了自己的时候,贺延不觉轻轻弯起了唇角,展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至少这一次,这么激烈的情绪是为了自己而发出的。

    撒利耶却忽然止住了声音,怔怔地看着贺延在推搡中被拉散开来的衣襟,那胸前流血的鞭痕赫然在目,而满布全身的牙印噬痕更是触目惊心。

    原来自己竟将他伤得如此之重,也许自己一直都在伤着他而从不自知。

    其实,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疯狂迷乱的情事他不是不记得,贺延一直以来对他的情感他也不是不知道。

    但他却总是视而不见。

    撒利耶不由得对上了贺延的眼睛,似乎从有记忆开始,这双美丽如晨曦的眼睛就总是追随着他,而从无怨言。

    “桌上的是我与承熙朝睿王殿下所签的十年和约。”和着烈酒吞下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了,眼前已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贺延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王,请你放手吧,放开了就自是海阔天空,这已是贺延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为什么……”抱着贺延渐渐发冷僵硬的身体,看着贺延慢慢涣散无光的眼神,撒利耶的心仿佛已缩成了一团,成了一片茫然的空白。

    因为我也是个很傻的人啊,明明知道应该放开手的,却是怎么也放不开。明明知道是得不到的,却还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总以为在下一次,自己的手就会被紧紧地握住。

    因为我等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已经等了太久,已经等得太累了,我已经等不下去,也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撒利耶用力攥紧着怀里的贺延,仿佛这样就能够挽留住那急遽消逝而去的生命,低吼着,“我不许你死!”

    贺延似乎微笑了一下。

    我说过我会为你去做你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可是真的很抱歉,这最后的一件事,我却已无法做到。

    贺延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撒利耶的脸庞,又倏地垂了下去。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就象是夕阳最后的残晖一般凝在了他的唇边。

    撒利耶的心也一直坠到了底。

    撒利耶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贺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印象中,他总是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自然得就象是空气一般,久远就象是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有贺延在身边的日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也就不再去关注留意,就仿佛没有了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可是一旦失去的时候,却仿佛是硬生生地从自己身上挖去了一部分,他才感到痛不欲生,他才发现,如果没有了空气,他又该怎么办?

    原来,他一直就象是个被炫目美丽的东西耀花了眼的孩子,只顾着流连于其间,却一直没有发现最该珍视的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好象每次在那里等着的人总是贺延,一次又一次,毫无怨言,他却总是觉得理所应当。

    他也总是以为,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他回过头来,都能在那里找到对自己微笑的贺延,原来,一直任性的人是他啊。

    可是,最后一次任性的却是贺延。

    在漫漫的前路上,从此再也没有了一直无怨无悔凝望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了一直与自己相伴前行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为了往昔的追忆。

    往事从此再不可寻。

    蓝曦呆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兄长抱着已经逝去的贺延,背对着自己的宽阔肩背剧烈地抖动着,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那种无声的悲恸却是更加地令人痛彻心肺。




一、相携路未长

一、相携路未长

    清晨,通往南安县城的驿道上,悠悠地响起了一阵轻快悦耳的马蹄声,远远地,两匹骏马并辔缓缓行来。

    狄霖一身纯黑色的紧身箭装,漆黑的头发用黑带紧紧束起,越发显得眉若远山、目似朗星。腰间只束着黑带,腰畔悬着长剑,尽管是极其简单的装束,但却更是衬出他匀称修长的身材,远望过去清逸英朗、挺拔卓然。

    他骑在马上,眼睛不时地看向身旁的君宇珩,明明是已经易容成了一副最普通平凡不过的样子,也只是穿着件寻常的月白色宽袖长衫,满头乌发就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丝带随意地束在后面。但是御马而行之际,宽大如云的衣袂轻轻飘举,却又如何掩得住那满身自然流露而出的绝世风华?而流水般披泻在肩背上的长发在风中丝丝飞舞,又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和风情。再加上君宇珩的那双眼睛,原本生在那精致绝伦的脸容上就已是显得分外出采,而今放在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教人想不去注意都极是困难。

    狄霖不觉在心中低叹了一声,以君宇珩那般骄傲的人,几乎磨破了嘴皮方才勉强易了容,又哪里肯再委曲自己、收敛自己的气势?

    “我觉得,”想了又想,狄霖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我们还是应该尽快返回皇都才是。”

    “为什么?我们现在这样子不好吗?”君宇珩微微地侧过半边脸来,仿佛清柔月光自浮云之中隐隐透出一线,浅笑着看了看狄霖,“就只有我们俩个,一路并辔同行,什么也不管不顾的,难道你不喜欢?”

    君宇珩并不知道自己的这样轻轻一瞥,清泠的眼眸稍一转动之间,当真是有如星河流波,灿若月华清辉,狄霖看着,不觉心中一动,心脏已是漏跳了半拍。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出声,两骑慢慢地前行着,蹄声轻悠,春风拂面。

    此时季节交替,早已经是冬尽春来,在离开了那气侯恶劣的连绵大漠之后,狄霖这才突然发觉到了这一点。

    现在愈往南走,愈觉得春意盎然,虽然清晨时分还有些春寒料峭,但也显得空气格外地清新舒畅,远眺而望时,眼中已能看到一点点的新绿,一路行来,驿路边的柳树都已抽出了细嫩的枝条,上面零星地发出了鹅黄色米粒大小的嫩芽儿。

    在这样的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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