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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诡异如恶灵诅咒一般的家族怪病面前,严家所有人都时常沉浸在极度无奈这种负面情绪中,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们常想往自己身上摔砸些什么。所以这种往北地子孙那边送补品的做法。虽然在他们已经具备的丰富医道学识里,是一件很愚昧的事情,但他们此时又只能暂时这么麻醉着自己。…
因为他们实在无法用自己掌握的学识替子孙做些什么。
林杉更是无法用自己所长来帮严行之什么;他能支配的巨额银两,这一老一少都不需要;他的属下能手不少,但多用在斗武追踪这二途上,而这北地小镇民风淳朴,基本不太能用得上他们,哪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凭廖世那全身藏着的几个药瓶子,足够应对。
林杉能做的,只是时常约严行之一起小聚,谈些心事,解些迷惑,
这世上或许只有药鬼廖世能帮严家做成他们万分期盼的事。
世人知晓的关于药鬼廖世的厉害之处,差不多都是负面资料,药死诸多大人物;但世人不知道的、也是廖世自觉此生最得意的作品,就是替胎血带毒的婴孩莫叶成功洗血。而世间知道此事的外人,除了莫叶的师父林杉,还有她那位深居京都的亲生父亲,再就是太医局医正严广了。
虽然说起这洗血疗法,廖世还要感谢一下他那位近妖的师弟,正是多年以前廖世为了劝阻师弟停止炼药傀儡而回了一次药谷,在与师弟几天几夜的斗药之后,才突然获得了这一丝用药灵感。
听说过廖世恶名的世人、甚至是拥有医理学识的医者,恐怕都很难相信此事。廖世用药向来猛烈,有些成年人都难以承受,但他却成功为八年前还只有五岁的莫叶进行了洗血治疗。并且这一治疗过程之长久,亦达到五年时间,也属于世俗医界疗法中首创例子。
但不论如何,廖世成功了,不仅以此疗法“洗”尽莫叶从母胎中带出来的毒素,还达到预期一个奇效的给了莫叶一种特别体质。即便没有雾山上杀蛇那件事发生,细细回想过往这几年莫叶体质上的变化,林杉也已能确信,这孩子的体格除了异常强韧,还有一种对毒yao的克制能力。
遥忆在回京都的前夜,林杉为了悄无声息送走黎氏,免得引莫叶伤心,就给她用了点迷香,却没想到她只迷糊睡了一会儿,不久后居然自己醒转了!初见这一幕,连林杉都暗暗吓了一跳。
莫叶的这一治疗效果,令林杉颇为欣喜的同时,也让与这孩子没什么牵系关系的严家祖老爷欣喜若狂——因为他从莫叶的脱胎换骨和廖世新疗法的成功上面,看到了自己孙儿重获健康的希望。
不得不说,三年前严行之坚决要形影不离跟着廖世来北地吃苦,虽然并未抱着多少为自己筹谋的用心,但或许是天意怜悯,冥冥之中撮合了一种机缘,终于令性格孤僻、一生只喜欢独行的廖世也忽然有了主动的、无偿的去挽救延续一个人生命的念想。
严行之自己常常不知道给家里人写信该写些什么内容,他却不知道,这类向家人汇报自己生活状况的事情,林杉帮他“代笔”做了将近一半。
对于严行之身体病变的细节。林杉除了常约他共餐,会浅显询问几句,主要则是通过朝廖世那边打听所得,但显然廖世那边提供的信息更可靠。综合了这些所得的信息,林杉会定期向身在京都的严家太老爷严广写信,信道走的是林杉与皇帝直通信笺的快捷路线,信的内容是严行之每天的身体状况,记录得事无巨细,并丝毫不曾有过修饰隐瞒。
若非如此,仅以严行之向家里写信的那概率。估计不等到廖世这边起意带严行之回药谷治疗。恐怕严广已经要带几十个家仆冲到北地,捆也要把严行之捆回去了。…
也亏得林杉这样用心相助,严行之的身体病变情况才没有恶化得那么快。北地这处小镇的生活配备虽然匮乏,但只要能待在廖世身旁。对严行之病情的缓解绝对好过让他待在京都。哪怕京都有那么多的名医。严广也有那么多的名医朋友。
有时非物质的帮助,就是这么的无价。
在严广从京都发来的最近一封回信中,老医师向林杉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而林杉却没有再老一套的写那一封长信,而是将这个任务丢给了严行之。在去药谷前回给家人的这封长信,让他自己亲笔写,并且还不是写给京都他的爷爷,而是由林杉亲自做一次送信人,递交青石县严家老宅里的严母。
事至此时,林杉能帮的都帮了,遥望夕阳下由银色渐渐变成淡红色的土路上,那一老一老渐渐远去的背影,林杉勒止座下骏马,不再继续相送。
山侧土路还不知要延伸出去多远,路旁树疏低矮的长长山脉却已经到了尽头,再送下去,就得驱马也往那土路上行去了。
林杉知道,廖世在回药谷的路上,最不想看见熟人脸孔,特别是烦他跟着,明显有些躲他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老药师担心的是什么。
他的视线,从某个角度来讲,就等同于皇帝的眼线。对于皇帝的邀请,要老药师也给二皇子治疗那先天不足之症,廖世已经拒绝好几次了。没准哪一天皇帝真发火了,要来硬的,只要摸清药谷的位置,就派个几千全副盔甲防护的兵卒,直接将药谷整个端了。
为了防范北国强悍的军方实力,南国新君主早就开始在练几支奇怪的兵种,廖世相信这个皇帝有这么超于常规的用兵手段,不妨先拿药谷做个试验。
没有谁能与这种国家机器对抗,就凭药谷那几个人,即便手中剧毒yao粉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单兵实力罢了。
看见林杉勒马止步,并骑在他身畔的陈酒终于开口询问道:“就送到这里吧?夕阳西下,我们也该回去了。”
林杉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累了吧?”陈酒忍不住一半担心一半责备地说道,“你之前说不来送别的,可最后还是来了,却不带一个侍从。人突然就不见了,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久,你的那些下属该慌神了。”
林杉仿佛没有听见陈酒说的话,开口时很自然的另起一个话头,语气有些失落地道:“其实……午后你准备饭菜的速度如果慢一些,或许我有理由多留廖世半天时间。”
陈酒突然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怔住。
她辛苦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尽可能的赶速度,居然……居然是做错了?
尽管她能体谅林杉想多留廖世半天,以求叙尽离愁的心情,但在她刚刚听林杉说出刚才那句话时,她的心里仍然还是有些不好受。
竭力用心的为一个人做事,最后却只得了否定之辞,任谁碰上这样的事,又怎会不心生一些不好的情绪?
陈酒良久没有说话,眼中神色亦是一黯。
林杉则是一直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观察能力细致敏锐的他有没有注意到身畔女子那黯然神情,他也没有说什么缓和的话,也是一味的在沉默。
这样近乎凝固了的氛围,使人仿佛觉得时间被拉长,心思被冻结,这样对谁都不会太好过。…
不知过了多久,林杉终于抬起头来,仿佛才从他那延伸至无尽遥远之地的思绪中收回精神。然后他再次向那条土路伸向远方的尽头看去,就见荒路上已经没了那两个模糊但依然给他熟悉感的背影。
他凝目片刻,然后就拱手举上前额高度,向那两个人不见踪迹的方向诚然一揖,然后就抓紧缰绳一个抖转,将马首调引向回住所的方向。
也许是这一个转身急了些,也许是心头的大事终于搁下,或者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在林杉提缰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不止是四周的环境发生了转向。仿佛连天与地也忽然来了一个置换……
当陈酒也颇有豪气的向土路尽头遥遥一揖,然后调转马首时,她就看见稍前她两步的林杉双肩僵直了一瞬,然后突然身形一斜。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林……”
陈酒惊呼一声。未及多想。立即撒开了自己手中的缰绳,也向地上“摔”了下去——她以摔下马背的速度,扑身按住了林杉的半边肩膀。以阻止他滚下山坡。
这小山虽然起势不怎么高,但毕竟不可能真的比拟成小土丘,即便是从缓坡上摔滚下去,几十丈的距离,难保不受些创伤。
两人都是重重摔在地上,陈酒虽然是故意往马背下摔去,可当身体真正撞至崎岖的山体上,虽然有半边身子压在林杉肩膀上,略微缓了缓冲劲,但另一边身子已然被摔得麻木。过了片刻,挫伤所至的剧烈痛楚才传至大脑,激得人直欲昏厥过去。
可是陈酒万不敢在此时昏厥,林杉的突然坠马,几乎吓得她胆裂。
挣扎着半爬起身,陈酒用尽全力揪着林杉的一边衣袖摇晃着,连声唤道:“林大哥……三郎……”
身体重重撞在地上所致的剧痛也令林杉很快醒转过来,陈酒见他醒了,心下略安,然后就挣扎着全身力气,扶他坐起身来。
“你怎么了?是哪里突然不舒服?”陈酒盯着林杉开始变得有些发白的脸色,紧张问道。
“醉了……”林杉用力闭了闭眼皮,再睁开眼时,就稍微凝起了些精神。虽然刚才他因为忽然而至的头晕目眩感,在摔下马背的时候并未看见陈酒是怎么扑下来救他的,但此刻他望着陈酒发乱钗斜的样子,大致也能猜到刚才她为自己做了什么冒险的事。
他想替她摘掉头发上粘卷的枯草梗,但他才动了动手指,就忽然皱起了眉头。
陈酒已经注意到,似乎是他的半边胳膊受伤了,她连忙抓住他准备抬起的那只手,但在掀起衣袖的时候,动作又变得极为轻缓起来。
待捋高了林杉的衣袖,陈酒却没有发现什么划伤痕迹。
她略微放心的同时,紧接着就又要去掀他另一边的衣袖,但很快她就被他出声阻止了。
“不过是摔了一下,身体上暂时有些疼痛,不碍事的。”林杉捉住了陈酒的手,轻轻握紧,但很快就又放开了。顿声片刻后,他才接着又道:“应该是药力过了,酒劲却还残留着,只能辛苦你回去唤人来接我了。”
陈酒焦急得连林杉的话都没听完整,便促声说道:“那药呢?你没带在身上?”
“你与药师一齐叮嘱我,要节制服食那种药,刚才出门时我便乖乖将它留在住所里了。”林杉慢慢说完这句话,就勉强地牵唇一笑,还真就扮起了乖孩子。…
见林杉还有精神开玩笑,显然他此时的头脑是很清醒的,陈酒这才冷静下来一些,但她脸上的愁情犹在,踌躇说道:“不然我背你回去,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像这样林疏坡缓的小山,连条野狗都不愿意在这里扎窝,说不定……”林杉略微缓了口气,才接着又道:“等会儿你回来时,我倒还能抓窝兔子让你养着嬉玩。”
若是在平日里闲聊时听林杉这么说话,陈酒一定能被逗乐得笑出声来,但她此时身上疼痛,精神紧绷,情绪焦灼,哪里还能拿出轻松心情面对任何笑谈。
她握了握林杉的手,感觉到他的指尖有些凉,这本来是如今他的身体素质大不如前所表现出的常态,但此刻这点体温上的异样却因环境所致。在她心里被放大了数倍负面暗示。
“不……”她最终选择抗拒林杉地建议,哪怕这建议在由他说出口时,听来是多么的可靠。
然而她只来得及说一个字,话就被林杉出言打断。
“我现在比以前瘦了些,可你的身体更是单薄,这么做会压垮你的。”林杉收起了勉强说笑的表情。他本来就一直微微皱着眉,此时脸色又严肃起来,虽然他还坐在地上,并未以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陈酒说话,但他身上已自然形成一种毋庸置疑的发令气势。
深深一个呼吸过后。当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多了一丝有些刺伤人心的决然:“我的身心已经很累了,不要再做让我伤神的事,去吧。”
“好……我很快回来……”陈酒终于不再争辩什么的只选择了服从,她似乎终于能完全将情绪冷却下来。但实际上她才刚压制下去的那抹黯然神色又从眸子深处浮现出来。这才是让她瞬间冷下心绪来的原因。
将林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