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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12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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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画面虽然不至于寒酸得令她想到街边乞丐,但也实在有些折损人的脸面,这几个捧着碗蹲在门口的侍卫哪里还有威严气场,仿佛是一群被冷漠狱卒从牢里拎出来“放风”的囚徒。



  不难猜想,那个“狱卒”由林杉扮演。…



  那七个面色颓丧的侍卫一看见陈酒走来,全都连忙站起身,仿佛迷路的人找到了漆黑夜色里的一颗明星,又仿佛溺水的人远远看见水面上飘来一块木板。



  望着那七个人一齐凑近过来,陈酒当即顿足。满目惊诧地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酒姐,您老总算来了……”一个侍卫来不及解释就哀嚎了一声,“快施妙法救救我们吧!”



  “千万不要再放大人进厨屋了。”紧接着开口说话的另一个侍卫情绪较为平静,但眼中明显有一种深邃感。



  “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嗯……”第三个出声的侍卫略显犹豫,似乎是在挑拣自己认为恰当的形容词,“……这应该还够不上称之为牢饭,而比较像猪食……”



  虽然眼前这几个人声音忽高忽低在各说各的,但陈酒大致已经听明白了他们急切想表达的意思。



  然而对于此事她只能表示遗憾,饭已成粥,再想改变什么也是徒劳的。



  陈酒思酌着说道:“我也只能给你们炒几个菜催催胃口了。”说完这话。陈酒以目光把江潮从人堆里挑出来。一同向厨屋内走去,随口又问了一句:“怎么逢着你们几个遭罪了,其他人呢?”



  “大人召唤,我们这几个离得近的当然来得最快。哪知道轮上这种事。”江潮算是这几个侍卫里头跟在林杉身边最久的一个。但一想到自己与另外几个兄弟刚才的遭遇。他脸上也禁不住现出戚戚然意味。



  陈酒忍不住想笑,让林杉下厨房,没有酿成灾祸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收敛仪容。陈酒又问道:“他自己却先走了?”



  江潮目色微动,反问道:“他不是去找你来了么?”



  陈酒已走到灶台旁,正要伸手掀锅盖,准备旁观一下铁锅里的“惨状”,她闻言又滞住了手,侧目说道:“我没看见他。”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把自己紧紧关在屋子里的原因了。



  江潮心里正微生诧异,未及再言,他与陈酒就都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那个熟悉声音。



  亲手熬煮了一锅被他的下属贬为猪食的林杉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或许他有神化的本事,老远就听见了下属在说他的坏话,所以他必须回来略作训话。



  “吃香喝辣惯了,就忘了糠饼的滋味了?如果把你们从后方挪到前方,是不是只要断了你们的粮食,就可以消抹你们了?”林杉说话的语气少有的充斥着强烈的命令口吻,“半滴粥汁都不许剩!否则过几天你们全都回京都待着去!”



  他说这话,若是外人听着,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若是回到京都,一枚铜钱都可以发挥其最大、最丰富的购买力。比起这偏僻小镇,京都就是人间仙境,各种物资应有尽有。就凭这几个现在看着无比可怜的侍卫各自实际积攒的资本,在皇城莫说吃香喝辣,鸡鸭鱼肉用脸盆盛上桌也是耗得起几年的。



  送他们回京都,不是求之不得的事么?



  怎么林杉的语气里仿佛有惩罚的意味?



  不过,不管此时现场有没有谁听不懂这话,至少很快就有人用行动侧面证明了林杉的惩戒是多么具有份量。



  “大人,属下忽然想念糠饼的味道,能不能拿这碗粥跟您换换?”一个侍卫忐忑着眼色忍不住问道。



  “我现在能上哪儿替你找糠饼?”林杉明显语气不善,“记住,挑嘴是你们的大忌。”…



  没有人再敢出声争取什么缓和机会了,屋外渐渐传来轻微的啜粥声。



  林杉则是走进灶屋里来,似乎准备打开橱柜拿碗,看见陈酒也在厨屋里,他略微怔神,然后脸上神情一缓,含笑说道:“你也在,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江潮侧过头去,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陈酒掀开了锅盖,然后就看见锅里无法以美好词汇形容的物质,就算不亲自尝一口,她也不难想象那物质有着何种“奇妙”的滋味。



  身畔飘来淡淡的皂荚湿气,陈酒下意识地侧目,然后她才注意到,林杉刚才离开厨屋后没有去找她的原因,原来是去了沐浴房。他身上那套沾了柴烟气和点滴血腥味的衣袍已经替换掉,此时套在身上的是一件颜色相近的青布袍,难怪他刚走进来时她没有看出来。



  林杉的头发松散拢在脑后,直到他走近陈酒的身边。陈酒才看清他额角有一缕湿发垂坠下来,尾子上还在滴滴答答不停滑落水滴。



  “怎么又在夜里洗头发?明儿又该头疼了。”陈酒放下锅盖,就伸手往袖拢里掏,想要取出手帕替他擦头发,不料却掏了个空,她脸上神色不禁微愣。



  林杉注意到了她的这个举动,微笑说道:“你的手帕被我捡走了。”



  这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但不知怎的,此时陈酒望着林杉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再听他说完这句话。不知不觉脸颊又微微热了起来。



  厨屋空间有限。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能很快传遍每个角落,连话中所含的语气也丝毫未损。站在一旁的江潮已经意识到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对,轻手轻脚慢慢就退出去了。



  刚才他在外面听那几个捧碗下属的抱怨时,还片段听到了一些关于厨屋里林杉与陈酒之间发生的事情。



  看见江潮自觉退走。林杉心里暗自一笑。由他去了。然后回转目光看着陈酒说道:“刚刚收到的信报,北大营有一批军资可以验收,明天我要过去一趟。本来是准备迟几天在染。但我这个样子去北大营实在有些欠妥,所以今晚又要辛苦你了,连夜忙碌。”



  林杉在火灼伤势还未完全痊愈时,就已经出现了因长期用药过量而导致的白发增多病变,这是他的主治药师廖世早就预料过的结果,所以也早就做了补救准备。



  这个准备不是从内部建立的治疗措施,而是外表上的修饰,一种很奇怪的做法——染发。



  廖世配制的染发颜料当然不等同于墨水,这种颜料除了具有墨的颜色,并无丝毫异样气味。使用时,先用膏状颜料在湿头发上按揉浸染停留一个时辰,再用另外一种药水打湿,又停顿一个时辰,之后这种颜料的颜色就会比较牢固的停留在头发上,不会因为沾水、淋雨而掉色。



  对头发颜色上的异变进行修饰,是三年前林杉在听了廖世的治疗预备案之后,主动提出的要求。倘若让他的旧部知道,他因为重伤还体质早衰得这么厉害,很可能要影响全军各部一齐配合行动的士气。



  廖世也是药界真鬼才,他竟能借鉴女子涂抹水粉遮瑕的办法,最后想出了这么个策略,并且他还真的就配制出了这种颜料。



  虽然这种略带油性的颜料并不能取代墨水的书写能力,但如果是浸染在毛发上,又绝对比墨汁的固色能力强上几十倍。第一瓶染发颜料制作出来时,林杉是拿一匹白马的尾巴做实验,于是这匹白马就摇着古怪的黑色尾巴过了半年,那颜色才渐渐褪淡。…



  算算时间,这是陈酒第三次帮林杉染发。



  虽然他头发上的黑色颜料还没有完全褪尽,但当陈酒用梳子仔细分开他的头发,就能清晰看见,他发根处新长出来的那一寸长度,比起她第一次给他染发时又多了数倍的霜雪。



  “白发又多了。”陈酒发愁的叹了口气,“老药师建议的那些养发食物好像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嗯……人都有白发的那一天,我只是登先一步。”林杉淡淡地说道,仿佛并不如何在意这些表象。但他只顿声片刻,忽然就又问道:“如果我的头发全白了,脸上也寸寸起皱,你会不会嫌弃?”



  陈酒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滞,尽管她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口头上又没有立即作答。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反而问道:“那你会不会嫌我呢?女人的青春多么短暂,我今年也快过三十一岁了,与我同龄的女人,子女都能到待嫁年纪了。不需要疾病的折磨,我实际已经老了,再过一两年,也许连生孩子的能力都要失掉了。”



  “不要这样消极。”林杉神色一动,缓缓又道:“记得以前叶子青离家出走时,嘴上最常说的一个理由,就是不要年纪轻轻就把光阴都耗在嫁人生孩子这类事情上。后来我们就聊开了,她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见解,坚定认为女子直到三十五岁,仍能比较稳妥的生育后代,而如果保养得细心,即便四十岁的女人,也可以做到如此。只是若真要拖延到四十岁,也的确有些晚了。对母体伤害挺大。”



  今天林杉的改变有许多。



  陈酒还是第一次听他在她面前直接这么平静说叶子青的事情,并且明显有拿叶子青的话来劝她的意味,这些话又是那么的新奇,她不禁面露惊讶,失声说道:“这是真的吗?”



  “是的。”林杉轻轻点头,徐徐又道:“严家的事你知道的,严广的夫人先育有两个儿子,却都是因为家族怪病而少年夭折,但庆幸的是,严夫人就是在三十三岁时生育了第三个儿子。并且还避过了那种怪病的再次侵害。这个严家三子也就是严行之的父亲。不仅能以此事例证明叶子青说的那话不是随口找的理由,而且后来我们在东出山附近遇到廖世,从他那里也验证了此事。叶子青明明不会医术,却似乎与老药师结有前缘。她的许多看法观点都得到了老药师的认同。两个都是怪人。”



  陈酒不禁一阵唏嘘感慨。



  陈酒对于叶子青的印象。只局限在她买下东风楼之后在楼里出现的那几面。对于这个传奇一般的女子在回京都以前与林杉、王炽两个时势下的俊杰青年同游名山秀水间的那段经历,陈酒只能通过林杉愿意回忆转述于她的那部分内容里进行想象。



  可即使资料如此有限,此时陈酒也已对那个已经远去的女子又心增了一道敬佩。



  而一想到难怪林杉会如此倾心于她。自己如何努力,似乎与她的距离都还隔着那么远,陈酒心里又隐隐感到一丝酸涩。



  染发的全过程大约要用掉两个时辰,所以林杉就随手拣了本书翻着扫阅,待他察觉到为他梳发的女子许久没了动作,他才搁下书问了一声:“在想什么?”



  陈酒闻声才回过神来,连忙加快了手中动作。时辰已经不早了,自己若再这么走神拖延,林杉今晚能休息的时间就又要紧缩掉一截。…



  想到他明天要去北大营,来回一共将近有百里路程,又是一番辛苦,她就为自己刚才的因私走神而感到愧疚,对自己的所思所想当然也就尽可能的简略敷衍了事。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闻……有些觉得新奇。”陈酒轻声细语,待她将一团膏状墨色颜料均匀涂到林杉的头发上,她就又轻缓说道:“你也别了,坐到躺椅上去吧,我给你摁摁头。两个时辰有些漫长,你先将就着小睡一会儿,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得费不少精神。”



  林杉依言而行,感受着陈酒恰到好处的轻柔指劲,妥帖推揉在头上几处宁静心神的穴窍处,他放松下来的精神渐趋疏离,没过多久,就双肩微沉,侧头挨在靠椅上睡了过去。



  自那天的事情过后,陈酒离开了林杉的居所,回到她自己在这北地小镇上租住的屋舍里,休心静养了几天。其实她身体发肤未受寸缕伤害,那天的遭遇大多只是假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虽然事后真相大白,可多少还是对她的心绪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损害。



  静静待在自己屋里这几天,陈酒连酒坊也没去照料,存酒差不多都售空了。时至第四天,一个酒坊那边的伙计忍不住跑来陈酒的私宅请示,得到的答复令那伙计吃了一惊,竟是又要闭坊几天,而且再开的日期也未给个明话。



  酿酒需要一个周期,可是这几天因为林杉这边一直小事不断,酒坊那边陈酒也就疏于管理,固定周期被打断,再加上小酒坊储量有限,存酒售罄也难避免。



  如果是专心从商的酒家,面对小作坊容易在产业链上出现断截的这种常见问题,大可借此酒品畅销的基础,要么扩大产业面积,增产供应大需求,要么抬高产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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