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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1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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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是林杉当面许下的第二个叫人宽慰的承诺了。



  但陈酒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着问了声:“真的?”



  “真的。”林杉点点头。温言又道:“明天我留几个人,送你回京都,你在那儿等着我才能放心。最迟一年以后,我就回来了。”



  这本来是极具有说服力的一句话,陈酒却忽然听出了别样意思,当即问道:“莫不是……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劝我回京都?”



  “你怎么会这样想?”林杉面现愕然神情。



  陈酒眼含一种不确定神情,尽量保持着平静语调缓缓说道:“你说过,你不会回京都了。”



  “是,待到青川事了。我也该当避世了。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林杉望着陈酒,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必须带着你回一趟师门,向我的师父禀明此事。北篱学派行运三百多年。对于学派规定。试图违逆的弟子不出六人。这一趟行程或许没有结果。也是为此,我一直不肯承认接纳你。但现在我既然决定了,断然不会再有虚言。”



  陈酒的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心中既喜又惊。



  林杉的父母早逝,幼年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偏亲,在他拜入北篱学派后不久也故去了,如今对林杉而言,最敬重的长辈就是他的师父北篱老人。



  若能见到这位长辈一面,对于陈酒而言,就是一种新身份的最大肯定。



  可此举显然又与北篱学派的规定有着极大的悖逆。



  但不可否定,林杉能做出这个决定,就决计不再是虚话,不论结果如何。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猜忌心太重了,陈酒面现愧色,“我不该到现在还怀疑你什么。”



  “是我没有先把话说清楚。”林杉微微一笑,“耽误你虚等多年,应该道歉的是我。跟我在一起的日子里,总是惹你忧愁,你即便揍我一顿排解,我也甘愿领受。”



  这话语虽不花哨,但满含情意。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陈酒微微低下头,稍微假想了一下自己揍倒林杉的场景,脸颊两片胭脂花就不禁绽开了。



  “你这坏人……明知道我舍不得,偏要这么说……”陈酒咬着唇低语,话说了一半,她终于坐不住了,将双手包裹着的那只手甩脱,起身跑了出去。



  林杉下意识里跟着站起,追到了门外,才意识到她的这种气恼,也许并不能算是气恼。



  他在屋檐下站住了脚步,只是看着陈酒跑远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挑。



  林荫转角传来两声惊呼,看来是撞人了。



  过不得多久,回来了一个人,但不是陈酒,而是端着一只碗的前任御医吴择。



  “我问了江潮,那流寇的箭锈污太重,便想着煮了这碗药,防着伤口恶变。”吴择一边走近,一边解释了一句。



  林杉含笑说道:“有劳医师费心了。”



  “费心也就这一两天。”吴择淡然一笑,“进屋坐下再喝。”



  两人进了屋,在桌边坐下,林杉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然后就一口饮干见底。



  吴择摸了摸下颚胡须,斟酌片刻后说道:“你觉得饮下这碗药,像是在饮什么?”



  林杉略作思酌后便道:“像饮茶,略为苦涩,但于口舌间并不为难。”



  吴择又道:“那你饮茶是什么感受?”



  “茶还是茶。”林杉平静说道,“我想它是茶。”



  吴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唯有清水无色无味,不会改变本质。”



  林杉想了想后说道:“用失去味觉的代价,换取听觉和嗅觉的敏锐增强,其实我应该还算是赚了。”



  吴择微微摇头道:“这是病态的,不等于交换,你还是当心点儿好。”



  林杉面露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吴择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他又只是欲言又止了片刻,并没有真的说什么。



  “我能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吴择不再逗留,收了药碗起身便出去了,只丢了句不具什么意义的话,“你安生点,别再跑去外面折腾,不打扰你休息,我先走了。”



  他本来是想提那血鸩的事。但最后作罢,因为他恍惚觉得,这件事如果连廖世都没有向林杉提过,那么自己也该守口如瓶,才最和宜。



  但是,为了什么理由向林杉隐瞒血鸩的事?吴择其实也还不确定,自己这么决定的凭据是什么,



  林杉起身送吴择出屋,站在屋檐下看着吴择走远的背影,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亏欠了这个人许多。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事情。吴择应该还舒舒服服待在京都。不至于被逐出太医局,名声还被败落得如此破落。



  这种情绪没有在林杉心里盘踞多久,因为很快又有两个人进了这处院落,将他的精神引向另一件事。



  江潮与山良一起走进来。看着江潮手里拿着的一叠纸。字迹较为潦草。可见书写速度之仓促,应该是对那两个流寇的审问结果出来了。



  “我决定做一件事情。”岑迟将一只手掌覆在桌面上,屈起手指轻轻弹了弹。“方才,我还在顾虑你会不会因此动怒,但现在,我想我是顾不了你的感受了。”



  “难道……”方无忽然自桌边站起身,“茶棚里的事,还不算完?”



  “那只算一个玩笑。”岑迟脸上的微笑渐敛,“玩笑已经结束了。”



  方无慢慢坐回椅上,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这一路上,你就已经开始筹划下一步了,对么?”



  “对。”



  “刚才在入县城时,你说要喝酒,其实就已经定计了,对么?”



  “对。”



  “这次你不会再只是撒面粉了,对么?”



  “对。”



  “也没人劝得了你了?”



  “是。”



  “你真是有些疯了。”中年道人方无说罢就叹息一声。



  “老道,你用词不当。疯不疯,只有是与不是,这不能用量词划分。”岑迟挑了挑唇角,“并且,我还没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无此时没有半点心情与岑迟咬文嚼字,对此只是略显凉薄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友好地道:“那在茶棚里时,你还故弄什么玄虚,凭什么天问?耍人很好玩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事到临头,其实我也会有些犹豫。”岑迟的视线从方无脸上挪开,落到自己覆在桌面的手上,缓言接着说道:“不过,关于此事,你其实也早就有预料了,所以这样曲折一道,也不能全算我耍了你。”



  “看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方无再次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准备走人。



  而直到他快要走到门边,正准备把门打开,他忽然听见岑迟的声音飘来,话语内容令他闪避不得。



  “老道,别忘了你许给萧旷的事。”



  方无霍然转身,眼中精芒凝聚,牢牢盯着端坐在桌旁椅子上的人,却又一言不发。



  岑迟依然稳坐椅上,表情一片平静,连覆在桌上的手也没有丝毫颤移,他只是随后又补充说了一句:“你可以不帮忙,我只希望你不要阻拦。如果你不想看见某个场景,可以先我一步喝醉了事。”



  他的这番话刚说完,屋外恰好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来的人不止一个。而听那有些沉重的步履声,来者应该是身负重物,故而迈步有些吃力。



  “客官,您要的二十斤竹叶青酒,小的给您送来了。”



  怕送错了客房,搬酒过来的客栈伙计在门外就直接把话亮名了,也算是最后一次凭货验主。



  “有劳小哥,送进来吧。”岑迟招呼了一声。



  十个陶坛,每坛装两斤的量,一共二十斤酒。竹叶青,入口清洌,微有刺喉感,如果不饮醉,实属闲暇之余手边常备酒水中的佳品。但如果嗜饮这种酒至烂醉,后劲上头,人则会感觉颇为难受。



  这种酒不太容易在宴席上推饮,但却卖得还不便宜,所以在那些一心求醉的酒鬼群体里也不易推广,却成了文人墨客的最爱。浅酌一杯,即叫人心旷神怡。



  这酒本来与岑迟的气质颇为融洽,但看他这召酒的总量,却又有些与寻常酒鬼无异了。



  在送酒伙计递来的账册上签了字,等那伙计出去了。岑迟看向要走又没真走的方无,慢慢又道:“要醉吗?”



  “醉了好。”方无返回到桌边,刚刚拍开一坛酒的封泥,他忽然又道:“说到喝酒,高潜一定比我更反对你这样不加节制,你觉得他会接受你敬给他的酒么?”



  “不选择敬酒这一途,难道选择敬他几个女人?”岑迟这话说罢,也已经拍开了一坛封泥,也不用杯盏,手掌抓在坛底就开始往喉咙里灌。



  岑迟自从西行以来。几个月里近乎滴酒不沾。除了因为他自己并非是嗜酒如命之徒,也因为高潜在一旁的劝止。



  不过,一路同行这三年来,岑迟不是没与另两位同伴对饮过……但。像今天这样牛饮的方式。方无还是第一次得见。如果是高潜在场,没准已经挥臂夺酒了。



  方无怔怔看着岑迟一口气吞饮了半坛酒水,再才垂手搁下酒坛。长出一口气说道:“可惜了好酒。”



  就在方无对岑迟酒后说的这句话颇为不解的时候,他就见岑迟拎着那半坛酒,去了房间里侧一面屏风后头。



  一声脆瓷响动过后,就是“哗啦”流水声音。



  很快岑迟就拎着空酒坛回来了,随手丢在桌角,然后他又拍开了一坛酒的封泥,但不再是拎着坛子去屏风后往夜壶里倾倒,而是弹指在房间里泼洒。又用了半坛子酒浇了地,剩下的半坛子酒,他开始向自己身上洒。



  很快,这间原本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客房,就变成了两个酒鬼昏天黑地沉醉酒乡的烂窝,酒气熏鼻,过于浓郁。



  岑迟放下第二个空酒坛,又拖了第三个酒坛到手边,在拍开封泥的前一刻,他看向愣神看着他的方无说道:“你可以喝醉,我却只能玩酒。”



  方无双眼微睁说道:“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



  高潜在客栈一楼办理好入住手续,再去客栈后面的马棚检查了一下槽中豆料,然后回到客栈一楼大厅用了些饭菜,这才回到二楼客房。



  高潜的房间就在岑迟房间的隔壁,他还未走近自己的房间,在走道里就闻到了强烈的酒气,浓郁到已经不能称之为醇香了。



  高潜也已经快三个月滴酒未沾,其实也已忍得辛苦,但为了丞相的嘱托任命,毫无疑问他会选择继续隐忍下去,但这却使他对于酒的气味十分敏感。



  意识到某种情况,高潜没有探问什么,直接推开了岑迟房间的门,然后他就看见了趴在桌上已然烂醉如泥的两个人,地上滚倒几只酒坛子,酒水残洒得到处都是。



  看中年道人方无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抱着桌脚鼾声渐起的样子,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还能倚在桌面上坐稳的岑迟似乎醉得轻些,脸朝里侧趴在桌上,喉咙里似乎正低声错乱的哼唱着什么曲调,一只手长伸向前,指端还勾着一只酒坛子的系绳。



  “先生这是怎么了?如此暴饮,有损身体。”高潜步入屋内,下一步就准备挪开岑迟手边的酒坛子。



  不料他的手才刚碰到酒坛边沿,趴在桌上脸朝里侧的岑迟忽然转过头来,与此同时,他原本只是摸着酒坛系绳的手屈起五指,将坛子更牢固的抓在手里。他凝视着高潜,一字一顿,似醉非醉地道:“老道已经不行了,你来陪我喝!”



  “这不行,在下的责任是保护先生,而非陪先生酗酒伤身。”高潜言辞拒绝,并试图再次夺走岑迟手中的酒坛子。



  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就得手了。



  因为岑迟忽然主动松开了手。



  高潜抱着半坛子酒微微愣神,紧接着他就看见岑迟又拍开了一坛新酒的封泥。



  “如果没有人陪,其实自斟自饮或可更畅快些。”话音刚落,岑迟就掀起酒坛,“咕咚”一通猛灌,很快一坛子酒就空了一半。



  旁观这一幕,高潜只觉得有些心惊,同时他也隐隐意识到,此时他若想从岑迟这儿问出点什么,比如问岑迟为什么忽然这么猛地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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