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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这两种刑罚,分别广泛用在穆府后宅的仆婢盗窃罪和长舌罪的惩罚上,至于受罚的人是不是真的盗窃主人贵重物品了,或是多嘴非议主人了,可能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挡了一下两位公主逛园子的路口,就被拖去惩罚了,无人知晓。
至于串豆腐这道刑罚,则有些别出心裁,也更显得两位女主人扭曲了的智慧。
没有什么豆腐是可以用细针挑起来的,并且穆府两位有着前朝公主身份的女主人在让仆婢以针串豆腐的时候,不仅是叫仆婢甲捏着尖锐的长针给仆婢乙手里捏着的豆腐串孔,还担心她们有了经验,刺不到对方的手指,就命令她们在串豆腐的同时,要能流利的回答两位公主随时考究的穆府家规条例。
前朝的大长公主和四公主凑到一家成了婆媳,皇亲身份丢了,就全身心投入到家宅内地位的争斗中,年少时在深宫中积累的宫斗技巧、私刑经验火爆上演,当然可谓京都宅斗之最。
这却是许多被发配到穆府的宫奴心中的地狱!即便有一天她们无比幸运的有理由能离开那里,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们依然甩脱不了在穆府后宅遭受过的那些惨厉折磨。
此时在林杉住所的饭厅门口多嘴多舌,进了厅内收拾残羹碗碟时又口无遮拦的这个婢女,正是从穆府出来的。
所以与她一同收拾餐桌的另外几个婢女,除了有些看不惯此人刚才在门口颇有恃宠而骄的话语,以及在厅中听此人非议陈酒,真正将众婢激怒,一众婢女还真的有些好奇。这个长舌女真的是从穆府出来的?
而在受了身周众婢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的口头围殴之后,那个长舌多嘴的婢女仿佛才真的想起了穆府后宅的可怕。她当然不想被送回那里,她的精神世界以极快的速度填满恐惧,来不及想林杉住所里的种种好,脑子里只剩下了遥距千里的穆府后宅之恐怖。
她双手颤抖,双肩也在抖。过了片刻,她忽然嘶哑说道:“我不要回去……可是我们最终会去哪里?林先生显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北地……”
一旁那高挑婢女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然后挑眉说道:“是你最终会去哪里。不是我们。老药师走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看出来,林先生也将不会在这里久留。”
话说到一半。她环顾厅中几个婢女一眼,面色稍缓地又说道:“所以我们几个都商量过,就留在陈家小酒坊,大姐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我们是真心敬佩酒姐的本事。愿意跟着她也做酒娘。谁说女子一生就只能缠发作妇,如果找不到良缘。我们宁愿过好当下,也不要凑活嫁给劣汉,吃苦受累无善果,那才是被糟蹋了一生。”…
……
虽说卫侯家的产业是有些借了皇商名头的祥云。往上爬得快了些,但也的确没做过什么暗伤阴绊同行的龌龊事情来。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撕破脸地对着干。其实商界基本的一些道义,大家还是要自己掂量着遵守好的。
可在今天。一直以来某些商贾想做最后又不得不抑止了的事,似乎就由王炽这一句话,便给做实了。
自己成了类同“帮凶”的存在?
三万两黄金的调用票据,就把云峡钱庄的银库底儿给掀了!
可话说回来,将云峡钱庄的银库老底松活一遍,真的只需要三万两黄金?仓促估算一下,荣获京商诸多追捧的云峡钱庄,原来只是一只本金极限未逾黄金五万两的“纸老虎”?
还有那皇商传闻。阮洛虽然也从未摸透过云峡钱庄的真实底蕴,可关于这个传言,因为他与三皇子王哲的谊情,倒是能在还没回京时就探听到一些比传言更为可靠的消息。云峡钱庄为皇亲所办的这个说法,倒的确是事实。
因为皇亲经商虽然得益处不少,但弊端同样也多,所以这个秘端本来一直藏得极深。若不是云峡钱庄在京总会得知京中其余四家钱庄准备行联手挤兑之策,所以才故意放出一些话头敲打敲打,恐怕这个深隐钱庄背后的秘密还会瞒得天下更久一些。
然而虽有话头放出,却不太明晰,就连离三皇子王哲那么近的阮洛也只是隐约知道,云峡钱庄大抵是晋北侯卫云淮手里抓着的产业。
晋北侯卫云淮本人并不如何聪颖,至少于功名路上可以这么评价,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考过举,无志仕途,就连他祖上也是如此。得蒙祖上十余代积累荫泽,卫家传到卫云淮这一代,即便称不上一方巨富,倒也算能在二十多年前那阵乱世飘摇中稳保产业不散,得至今衣食生活无忧。
不过,晋北侯得以封地晋都,坐享万户供奉,主要还是借了他的妹妹、也就是当今皇帝已故皇后卫云珏的余福。
在王炽还只是北疆边关一个身份中等的戍边将军时,婚后四年间,发妻卫云珏陆续为其产下一子一女。无奈北地气候酷冷多变,卫云珏自从为王炽生下次女王晴之后,在月子里落下了虚症病根,一直未见好转。
王炽极为怜惜妻子,从自己的亲卫营里抽调出几人来,专责在西北大地搜集名医灵药。那时老邻居北雁虽然极为抵触拥有南周脸孔的人跨过城界,但西北角的小梁国也已见小势、且比较能接纳外邦散客的游访,在那几年,自产物资虽不足但却商贸活跃的小梁国算是间接帮了王炽一个大忙。卫家家底殷实,经着名贵补药维持,王妻卫氏虽然平日里常感体乏疲倦,但过得倒也勉强无碍。
可世事难料,王炽的长子在五岁那年罹患急症夭折的事,给了发妻卫云珏身心最重一击,自此身体每况日下,就连服食足岁三百年的人参胶汤都不见效力,终是没能撑到王炽返京得胜之期。
虽然王炽称帝之后没过多久。就追封了发妻卫云珏为孝仪淳显皇后,但他心底里总觉得亏欠妻子太多,便于某日借了一个在众朝臣面前还算拿捏得过去的由头,将妻家长兄卫云淮封了万户侯,封地晋都,赐世袭爵号,安享每年万户供禄。
虽然王炽没有同时将侯爵的实权部分交付给卫云淮。除了顶着一个荣誉称号。晋北侯卫云淮并不拥有调兵权力,但卫云淮本来就无心做官管事,值此不惑之年却可坐享晋都每年全民秋收的一成税禄留为己用。如这般逐年累积家资,观想今后,轻松便能攒出一笔数目庞大的家产。…
然而知晓云峡钱庄真正管事舵手是谁的阮洛此刻再看这件昔年无比风光的幸事,就明显觉着有些诡异莫测了。
王炽掀了云峡钱庄银库的底。似乎是有意要查自家大舅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倚权谋私一直是皇商大忌,更何况王炽还是一位新君。应该是极为重视树立自己的君主威势的,所以在此期间,身为皇商应该更加警惕和约束自身才对。否则,在新君立势的这个阶段若有丝毫违逆。无论是怎样的亲戚,都很有可能被当成敲震朝野的反面例子,毫不留情地被拿下治罪。
但陛下的这次出手。未免也太突然了些,甚至有些像是一个偶然的念头。
思绪刚至此处。阮洛忽然想起一个时辰以前王炽刚到书店时与他说到的青川战事,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战争是一个国家最消耗财力的事情,而卫家本来就是个不缺银子使的大户,近几年又坐享侯爵万户供奉,家产之丰难以言喻,莫非是这里头出了什么问题?
“阮公子?”
忽来一声轻唤,将阮洛从缠头杂念中拎提出来,阮洛轻舒一口气,见是侍卫十三在唤他,便道:“何事?”
“您刚才说到一万两黄金兑出这些官钞的零头,剩下的部分去了哪里。”侍卫十三虽然有些心疑阮洛在为什么事深思,但他并不擅言干预,只是平声静气地完成自己该尽的职务,“云峡钱庄将您开具的那张票据兑成一张代领十五万两白银的大票,再由在下与您的属从将大票送去恒泰馆总管事阁进行兑换,兑得官钞银值两万八千两,剩下的十二万两白银,便是这六枚玉牌了。”
阮洛很快恢复商人头脑,在侍卫十三的话刚说完时,他立即便道:“还有两千两用作何处?平均两万两银子换的玉牌,都有什么用途?”
“玉牌的用途比较复杂,简单的说,便是可以畅行郡王宿馆以下的馆区。恒泰馆区共有六所郡王宿馆,也就是说,有此玉牌作为凭引,阮公子可以游逛三分之二的恒泰馆区,无所滞足。”十三尽可能精简地向阮洛解释了两万两银子一枚的玉牌主要用途,但轮到解释那两千两银子用作何处,他反倒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两千两,把离这里最近的‘雨梧阁’包了,是个喝茶的好去处。”
阮洛听了他的这番解释,虽然早就知道今天在这里的一切花销很可能一夜过后就会全部由王炽设法还入他的账上,然而头一次玩这种疯狂游戏,他还是禁不住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两千两在这里只能包下一个茶楼,但搁在京都,连地契带着楼子桌椅伙计全部买断,一座茶楼的价值也就这么多了。
恒泰馆区对于只是空有一屋金银、而在世上没有什么高等身份的庶人来说,真是个拿银票当柴烧的好去处啊!
十三注意到阮洛的脸色有些不对,慎于再多说什么,忍不住侧目朝王炽看了一眼。得了王炽一个眼色,十三立即如受大赦,连忙撇足去了一旁。
“这点银子,用得还算恰当。”王炽看向已经站到一起的十三和阿平,缓缓说道:“你们两个就走在前头,十三且留神些,花银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人了。”
十三与阿平闻言连忙应是。
阮洛听见王炽的说话声,也渐渐收了心绪。
除了某几个独院,恒泰馆区的守卫规则大体来说是外严内松的。通过大门这道最麻烦的手续已经办妥,之后的行走就会轻松许多。轻轻舒了口气,阮洛将视线投远。着眼于馆区内的建筑群体,紧接着他就看见一行五人从馆区一条笔直而来的街道上疾步走来。…
五人里后头那四个好像着了一身饭馆茶楼伙计的装束,而领头那位在阮洛看来,总掌银柜的身份痕迹就很明显了,阮洛平时没少与这类人打交道。
五人行至王炽跟前,为首掌柜模样的绸服中年人连忙躬身堆笑,捧拳恭敬说道:“敢问。这位就是来京赏春的王老爷吧?”
王炽当然点头。暗笑月余未出过宫行走,这十三的编撰活儿似乎更精了。
确定了来者身份,那绸服掌柜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不再赘言问询阮洛的身份,而是一手向右平摊作了一个“请”字,先入为主地又道:“在下是雨梧阁的小掌柜,带着四个伙计。特来迎接二位贵客。阁中地扫尘清,炉上雪泉微烫。这位王老爷,还有尊公子,请随小掌柜的这边请。”
“好。”王炽微微一笑,“掌柜的礼重了。”
本来站在王炽身旁后半步的阮洛这会儿倒又迟滞了。那一声“尊公子”的称呼落入他耳,直敲得他眉梢一挑。
而站在阮洛身后的保镖阿桐听到王炽后头说的那句话,心中是颇有异议:两千两换茶楼几个伙计出来相迎。这算不上对方礼重吧?倒是自家公子的银袋子被狠狠割了一刀,这才是下手有些重。
走在最前头的侍卫十三与保镖阿平已经开始在给那几个茶楼伙计发银票了。一人两张,二十两的官钞再兑成银票,至少也可得十六、七两,四个伙计脸上堆起的笑容更真实了,那时喜滋滋的味道。
慢慢缀在王炽身后的阮洛脚步轻快不起来,忽然他看见王炽回头看了他一眼,以极轻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在想云峡钱庄的事情?或者应该说,你已经开始考虑晋北侯的事情?”
阮洛目色一凛,心下很是吃惊,没想到自己隐藏的思虑虽然一字未提过,却已经被王炽这么准确的透悉了然到了。
面对王炽的目光注视,阮洛动了动唇角,正颇为犹豫该不该说,他就又听王炽轻声道:“所以我刚才会说十三花银子还算恰当,雨梧阁的避声效果很好,在那儿闲聊也比站在这街上要觉着舒坦。”
阮洛明白过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步履。
……
在馄饨馆留下一枚铜钱后,快步离开的蓬头樵夫只绕开一条街,行至人际稀少的街头一角,便停下了脚步。屏息观察四周片刻,蓬头樵夫旋即蹬石上墙,转瞬间消失在墙头。
落足在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