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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组数字,易文看着觉得非常眼熟,所以他才能一眼认出,蓦然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算盘,他的脸色这才变了!
“嘴唇儿红唷脸蛋儿软,看得心里真欢喜……真欢喜呀真欢喜……”石乙仍还在唱,只是在这一句明显已带颜色的词儿开始之前,他的左手已经合上了手畔的那本账册,右手也早从算盘上挪开了。
石乙与易文各自的算盘上,都活动了五柱算珠,也就是代表了五位数字。此时石乙停手,易文也不知为何在微微发怔,两人的算盘上算珠都停滞了,离得最近坐在审位上的阮洛和燕钰轻易就能看清那些算珠的排列。
只一眼,他们不禁也是一怔,本来因为听见石乙唱艳调而流露异色的脸,顿时变得沉寂如磐。
…
(549)、你作弊!
…
燕钰和阮洛都是摸算盘至少摸了十万次以上的人了,可以说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流畅地操控这种工具进行一些演算,所以凭他们此时的坐姿,就算看向数步外的算盘是反着摆的,也不影响他们辨识的能力。
两把算盘上,呈不规则形的算珠体现的两组数字,除了有一位不一样,其它四位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而再看两个竞技者此时的状态,差异却是表现得很明显了。
石乙合册束手,脸上微含笑意,即便那种笑容不太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但他的坐姿整体上看来,正很明显地在说明一个问题:他算完了。
一旁的易文手指还悬于算珠上方,与他的身形一齐滞住,在他桌上摊开的那本账册,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看样子也临近算完……但终究只是:临近算完。
“这……”审座上的燕钰又定神看了一眼,终是确定了初看一眼时发现的一个问题,一个字禁不住溢出齿缝,但后面准备说的话又被他强抑回了喉底。
静立于审座旁的莫叶虽然对算盘上格局意义了解得较为稀松,但只是凭眼力去看,她随后也发现了问题。算盘是以算珠按一定规律排列来进行数字体现和增减,珠组排出的图形接近一致,这是只要留神就可以发现的现象。
意识到这一问题,莫叶不禁暗自诧异:石乙不是才算了半本么,怎么……
就在这时,她听见阮洛的声音,他正问向石乙:“小乙,你算完了么?”
石乙果断点头,“算完了。”他回应阮洛时语气轻松,且还有一种不受拘束的自信。似乎与此同时还回答了阮洛另一个没问出口的问题:他不但算完了,还确保准确。
小高台外围的众姝看不清石乙桌上算盘里的具体体现,原本只是在忍着情绪听他唱那绯调,却又忽然见他合册撒手,正不知他所为何事时,阮洛恰巧一问,正好等于间接回答了她们心中的疑惑。众姝顿时又觉一阵惊讶,忍不住相互间低声私语起来。
隔了几步远,聚坐在一起的几个燕钰的随从闻言则是忍不住微微伸长脖子,想要亲眼审辨。脸上都流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这前后的差距也太大了,那小子明明还有半……咦?
他们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神色一僵。似乎有什么情绪将要发泄出来。
小高台竞技场上,还留守有一名燕钰的随从,他本来是负责看守时间,以及做一些辅助竞技者的琐碎事宜,然而这不能否定他就不是与台下观看的那些随从是一条心。甚至……此人在珠算之事上的经验。要高于那些只在闲看的随从,所以燕钰才会派他留在台上,暂代一些事务。
此人自然也想到了台下几名随从意识到的那个问题,因为离台上两人最近,他其实比闲看之人对此事更为敏感,很快也替代了众意。在石乙刚说完那三个字时,他的不满即爆发出来:“你作弊!”
这人是燕钰带来的随从,他的一举一动间接也代表了一丝燕家此番为客的颜面形象。如此忽然出声,语意指责,语气里则明显含有怒意,不免有些失态了。
作为燕家庞然产业的半个继承人,燕钰必须维护家族体面。也绝对有权力管住他的家仆。在那个留在台上的燕家仆从刚斥出三个字时,燕钰的呵斥随即衔接而至:“失礼了!”…
他这话甫一听是在斥责他的家仆。但旁人一回想,又似乎有领着主人家的头衔代自家下人向石乙道歉的意思,但他的语调总归是不太好的。
场间三人三言皆只三字,虽然语调有异,但在声音上的衔接却是很近,这便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将他们的声音镀了一遍,再灌入旁人耳,便自有一种古怪难言的震撼。
空气仿佛凝住了片刻。
终于,又有一个人开口,而击散凝滞气氛的,也只有三个字:“我输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易文抬头望向那个忍不住斥了石乙一声,但总得来说算是在给他辨理的燕家仆从,轻轻叹了口气,“我早该有所预料的,梁国就已有诸多算经口令,只是格式意义比较工整直白,但这种口令来到昭国,接受数百年诗文洗礼,便会渲染一种本土特色。”
“大王叫我去巡山,巡完巫山巡巴山;巫巴来回百余里,我坐杉下稍休息;耳畔忽来戏水声,寻见美人在洗衣;凝神扳指数伊人,三女皆是小萝莉……”
石乙刚才用一种古怪曲调唱出来的词,此时由易文用很平淡的语调念出,不知为何,竟引得周围闲看的众人脸上神情渐显严肃,似在聆听。刚才他们在听石乙唱歌时,讶然、轻视,甚至是鄙薄的目光,都渐渐沉淀下去。
演讲语气对沉寂文字的感染力,的确是存在的,同样的歌词,写、讲、唱三种体现,给人的感觉是会不一样的。不知道刚才唱歌的石乙是不是在故意在走调,但可以确定的是,此时说话的易文,语气里体现的依旧是他的性格本色。
他很平稳、严谨,并且,他有此情态表露,也是因为他正在用这种情绪细细分析石乙的唱词。心意所达的语气表露,自然得无一丝造作。
当然,石乙最后唱的那两句,被他有意略去了,事实也是那两句除了给歌谣调色,便真没什么意义了。
“巫、巴、杉、衣、三。”在平声念完那首歌的词之后,易文声音稍顿,接着就一字一顿的念出五个字,然后他侧目看向石乙,问道:“是这样么?”
易文能看穿这一点,石乙早就预料得到,只要数字一摆出来,那歌谣里藏的字便很容易就会显露了,对数字敏感的人,不难做到这一点。
他刚刚自己承认失败,现在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还能冷静分析已经过去的赛程,语气间没有宣泄的影子。
石乙能感受到,此时的他是诚意服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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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相信我,其实这经验不论是学还是用,都不难。
…
胜利的成果容易带来喜悦的情绪,但石乙现在没有这种轻松情绪,倒不是因为他刚刚“阴”了对手一把、并得手了,会感觉心虚,他没有那种细腻到软弱的性格。
他只是觉得,站在一个会从失败中解析经验的人面前,他若不思进步,只会得意,很快便会被对方超越。
除此之外,易文性格里的某道亮点,还让石乙心存一份敬意。认输未必代表软弱,也可以是一种洒然态度,也许作风严谨的易文没有这种态度,那么他的认输则又能体现他的心理素质之优,大致应该是偏向仁良的。
这样的人面对失败很可能会心存不甘,但至少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与对手隐结怨气。
如果易文要辩,石乙乐意奉陪,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在回思赛程,这就好比考试之后讨论经验,而不是找理由争名次。
对于这样的易文,石乙也乐意奉陪,但明显与前面那个奉陪意义上有所不同。
面对易文有着确认意义的提问,石乙本来只需要点头就够了,但他在应问点头过后,还是忍不住道了句:“易学友,小弟的做法多少有些走偏门了,还请见谅。”
易文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展一个微笑,但他最终没能笑出来。失败的结果总是避免不了会给人带去负面情绪,他能摆正心态,已经是做得很好了,还要强颜一笑,就明显勉强了。
“胜败本来就是只认结果的事,若有理由可偏颇,那么参赛之人大可不必全力以赴了。”一息沉默之后的易文平静开口,话语也很是中肯,“在梁国求学时。商学院常有竞技赛事,同学们之间就传递着‘赛场如战场’这句话。我本来就是昭国人,也听闻过‘兵家诈道,战场诡道’。石学友在赛事中使计,这正常得很,只要没违反赛程秩序,便是受允许的。”
那个留在台上的燕家仆从虽然被燕钰呵斥得闭上了嘴,但心里可没真服气,听出易文的话意,居然是在为石乙开脱。并且其中有半句话正好碰上了致使他鄙薄石乙的原因上,这仆从再次忍不住开口道:“他怎么没有违反赛程秩序?你为何还要帮一个用如此下作手法诈胜了你的人脱罪?”
此人第二次突然地愤愤指责,用词有些不讲究。实是因为石乙唱歌的行为,让他心起了轻视情绪,伴随着对舞弊者的谴责之意暴露出来。
而他的话也终于有些触怒石乙了,不止是那不尊重人的用词,还因为石乙绝对不认为自己有作弊的心情。但他不想对燕家的一个下人仔细解释什么。以德报怨的事他做不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事他倒乐于尝试。
于是,他先稍微讲了点文明,没有直接半道斩断其言,耐心等那人把话说完,然后才接言冷笑道:“不知足下对‘下作’一词的界定是什么。石某的确有很多下作的手法,经此经验,可判断足下对‘下作’一词的理解太浅了。石某忽然有些担心。足下以此有失准确的经验做人做事,恐怕容易受人暗害,如果你不介意,等会儿散场,我可以教你几招‘下作’之法……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是防人之道。相信我。其实这经验不论是学还是用,都不难。”
那位燕家的仆从脸色骤变,并渐渐有些泛青,显然是极怒难耐。但是很奇怪,他此时却没有再口曝粗言。事实上他刚才在说完那几句话后,也有些后悔了,但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是想起自家少主就坐在不远处。…
此时的他则是不仅要防着少主的脾气,同时终于意识到斗嘴之事,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小子的对手,但心里憋的那口气,着实又快要忍不下去了!
石乙的做派的确有些无耻,这是他糅合了自己的处事法则和楼里众位姨母丰富的用词而造就的成果。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疯子也怕不要命的,石乙从那燕家仆从轻薄的言语里感觉到,自己即便再与他讲理,似乎也改不了他对自己的看法了。
而且那人只是一介下人,若费一番口舌意为让他改变偏见,在石乙看来没什么价值。
心有珠玉者自能欣赏珠玉之光彩,心有粪土者你就是给他一颗明珠他也只会掩埋。何必太在意所有人的眼光,还不如聚足精神拿住关键之人。十个燕家家仆说他舞弊,还不如一个燕家少主的否定有力度。
但又正是因为他这话,让他与易文之间之前的交流氛围发生了改变,他还是有些失误估算了自己那故作无耻造成的影响,本来还准备跟他再交流一下的易文此时只剩一声叹息,然后就站起了身。
不难看出,他这是要走了啊。
可他如果现在就走,场间气氛的不利面可就有些倾斜向石乙了,他的沉默似乎等于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作风的人,我们之间没什么值得好谈的了。
意识到这一问题的石乙又不好硬留易文,正有些发愁时,他的目光掠过易文的桌案,忽然心起一念,连忙说道:“易学友,未敢请教,你看我这里有没有算错呢?”
起了一个听起来寻常无奇的话头,既能留人,又好接着说下面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易文知道石乙想说什么,他这边的演算只差最后一步,便也数成了,在此前提上,石乙的话里有依赖他的演算数据为凭的意思,便有了抬举的意思,给他增了份脸面。
话语的细节体现诚意,石乙没说让易文看看他算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