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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叶正名借用秘密快信道向北疆某地送出一封信的事,并未瞒过伍书,具体来说,那位送信的信使也算是伍书的半个队友了。
廖世的回信只有寥寥几笔,字字与救人有关。除此之外,旁的话一字未提。
快速看完信上内容,伍书将信递回,同时沉吟着说道:“我明白你发愁的是什么了。”
自己所愁苦的事被旁人理解,叶正名脸上却没显现什么轻松表情,愈发忧虑地道:“按理说,我写去的信,安远兄自然也该看到了,可那边竟连一个字也未多提。”
“在我看来并非全是如此,如果这封信上有别的字句,便可能存在一种隐患。且不说莫叶还在你家住着,林大人还活着的事,想瞒的不止她一人。”伍书缓缓说到这里,略一顿声,然后才继续又道:“你所愁的应该还有另外一件事,此事莫叶其实也已经起疑了,你出面的确不好处理,但你刚才找那丫头帮忙,更是个错误。”
关心则乱,还是旁观者清。
叶正名听伍书说完这番话,不禁轻声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急糊涂了。”
伍书平静地又说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我这些,如果不是刚才莫叶托我来看望你,正好撞见你跟那丫头在说话,你也许还得瞒我几天。”
叶正名兀自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们是旧识了,但你平时很少与我来往,又不是医界中人,我急起来自然容易把你忘了……”他的话才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他眼中间现亮光,盯着伍书转言又道:“莫非你真的能帮忙?”
伍书略有犹豫地道:“刚才我已在思考,你现在要面对的问题重点是,怎样既向莫叶解释她的血可入药,又跳过她祖上的事不提,此事若有我这个中间人带过一句话,很可能就通顺了。”
叶正名眼中难得现出一丝喜色,脱口即道:“果真如此,当是极好!”
“我本不宜参与此事,但救人要紧。”伍书并未被叶正名的欣喜影响,只平静着继续说明一个问题,“药师的回信并未多提一字,也正说明在此之前保密的事仍需继续保密,所以你还是需要做好预备说辞。”
叶正名讶然道:“你刚才不是说能帮我的么?”
“如果是能救你女儿的法子,莫叶自然不会拒绝。”伍书沉吟着开口,“但有些问题,一旦让她看出了点什么,今时不如三年前那么好敷衍她。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补圆,这不是我擅长的事。”
叶正名闻言立即正色道:“你说得好像我很擅长这个似的。”
伍书不知是为何意的哼了一声,道:“此事即是这样。需要冒些风险,丑话我已说在前面,你做不做?”
“当然!”叶正名也已收起了一切杂念,极为认真的点头回应。
“一个时辰后,我在叶府等你。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方剂,这些我不懂,你自己准备妥当。”伍书这话说罢,也不再继续待在医馆后堂,告辞离去。
叶正名也立即起身,要去前厅拿自己的药箱,不过他才刚走出几步,就忽然又站住脚,想起一事来,只高声喊了句:“来人!”
立即有仆人快步进来。轻声应道:“老爷,何事?”
叶正名拢了拢自己那一头乱发,正色道:“烧热水来,我要洗漱。”
那仆人在进了后堂没过多久,也注意到叶正名的精神状态一扫颓萎。除了头发有些乱。衣带歪斜了些。他此时已大致恢复了往昔那种泰然自若、又神韵饱满的样子。仆人顿时也是心下一喜,连忙应声,小跑着出了后堂,张罗去了。
……
伍书在告别叶正名之后,先去了一趟统领府,但没有在里面逗留多久,他即出来了,再才转身去了叶府。
自身体大好以后,莫叶也没有立即离开叶府,并且每天都还在服用一种清除体内余毒的汤药。其实她本来可以不必如此。但她一来担心叶诺诺的情况有变,阮洛也还没完全康复,二来又不想解释她练那种武功的事,并且她还希望通过叶正名的见识来解释那本药册的效用,所以她什么也没多说,只像一个寻常被毒蛇咬伤、需要慢慢调养的病人那样在叶府住下了。
扪心自问,她其实莫名的有些喜欢这处占地方不大的宅子,她自己也解释不了具体原因,只是觉得待在这里会给她一种如待在邢家村那处农家小院里一样。
伍书再到叶府时,走过大门没进几步,就看见了在庭院间来回踱步的莫叶,只是她的注意力显然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了,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在朝她走近。
“在看什么?”走近她的伍书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如果是在陌生的地点,例如在统领府,当莫叶对某个地方非常好奇,想要悄然一访时,她一定会提高对身边人事的警惕,但此时她在叶府,反而自自然然就放下了防备心。叶府对她而言,的确没什么值得防备的人,但此刻来的不是叶府的人。
转头看见伍书的脸,莫叶差点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勉强咽了口唾沫,她才支吾了一声:“咳…没什么。”
“哦?”伍书挑眉看了一眼她刚才看的那地方,收回目光后淡淡地道:“那间屋子供奉的是叶家四代族祖的灵位,你不能擅闯。”
莫叶闻言微讶:“你居然也知道?”
伍书略一侧目,避开了她紧盯的目光,平静说道:“我与叶医师是旧交,此事他曾提过几句。”
“噢……”莫叶轻轻点头,隔了片刻后才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你去看过他了?他现在如何了?他再这么不回来,府上所有的人都要散了心气了。”
“说起此事,还多亏有你地提议,他不回来是有原因的,但如果没人主动去找他问,也许他会一直闷在心里。”伍书的话说到这儿暂顿,只转言道:“进屋,我慢慢告诉你。”
……
东风楼的过客生意不少,使得在过往的日子里,杨陈也有机会在楼门口揽到些生意,甚至还可以跑一趟远途赚点大的。与此同时,杨陈与楼里主事的九娘有缘识得几面熟。对于刚才才由九娘委托送过一趟的人,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前头,他心揣的态度也会较之对待其他客人不同,显得亲缓一些。
至于杨陈眼中的那丝压迫感,只是很自然的流露,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自然磨练出的神采。他心里虽然是有一丝质疑,但那也是很浅淡的所为,他眼中的神色是没有过于刻意为之的。
只是莫叶自己正身在事中,在问杨陈问题时,心里还在想着几天前那凶险万分的一幕。分神之际忽然感觉到杨陈的质疑目光,她自己本身的历练又有限,一时倒是把事情想复杂了,难以自拔。
“其实……”就在这气氛隐隐变得有些窘迫的时候,马车内坐在她对面的王哲迟疑了一声。很快便说道:“即便是牲口,身上也是有穴窝的。并且,有的穴窝在受到力刺之后,出现的反应也是与人的穴位被封相似的,例如麻痹、剧痛。如果是一匹温顺的马无缘无故突然惊癫,被点穴的可能性不小。”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王哲的开口等于是代替杨陈解答了莫叶的问题。而车上其他三人闻得此话,皆是目色微微一动。
莫叶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王哲一眼。不过,让她感觉意外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王哲的博学。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回答与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问题,竟是那么契合!
虽然王哲也是刚刚才从远离京都几百里之外的泊郡陪同阮洛回京,刚刚安顿好阮洛的新住处,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他这个妹妹的全部生活履历,但在这几天里莫叶遭遇了什么。他却是清楚的。
他自然很容易想得明白。莫叶问杨陈的那个问题,其真正的动机是什么。同时他还从莫叶主动提及这个问题里看出,妹妹对那惊马伤人之事,心中是存在疑窦的,但也因此,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有惊讶、疑惑和担心。
王哲惊讶于他这个妹妹的心思如此细腻,在自己身处十分危急的时刻还能观察到那驾马之人身上的异端;疑惑的是她真的能注意到这些么?这也太超乎她的年龄所能包容的思考范围了;担心的则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成立的,那么京中不知还潜存多少对妹妹的不利因素呢?
但不管怎样。妹妹要问、想知道的问题答案,他这个做哥哥的能解答到的,就顺水推舟的解答一下吧。
即便自己刚才的那三条设想没有全对,至少了解到这一问题后,妹妹以后在路过有马的地方时,可以心思透彻的多留一个心眼吧!
在王哲讲完那番话后,车上四人一时再无人开口,在这顷刻之间,几人皆是思绪隐转,特别是王哲、杨陈与莫叶三人之间那一触即过的目光,其中所含的微妙意味,他们各自清楚,但并不能相互解透。
这会儿几人当中,心中所想独有不同的,恐怕只是同样不语的阮洛了。
阮洛坐在车中靠后面朝车门的位置。因为之前大家正聊得畅快,门帘就被卷了起来。可能是平时需要静养的日子占了生活的一大部分,促成阮洛的性子偏向喜静,尽管随着大家伙也打开了话匣子,但还是显得话少许多,倒是不时会朝车门外看,不紧不慢扫视着街景。
在王哲开口后,正悠闲看着街景的阮洛收回了目光看向他,眼里毫不遮掩的流露出新奇神情——几人当中,恐怕只有他一人是单纯的很惊讶于王哲的见识吧!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慢慢向下移,落在了王哲怀抱的那一摞帐册上——他不仅想法简单,神情直白,就连他此时的心中所想,在王哲看来,也是昭然若揭的。
王哲平覆在帐册上的手忽然屈起一指,轻轻敲了敲。阮洛见状,果然有所预料地抬起目光,正好看见王哲眼里向他投来的眼色。阮洛顿时心下了然,沉默着吁了口气,微感无趣地移转目光再朝车门外看去。
‘赶走’了好友的某种求索,王哲也已意识到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从自己刚才的那一番沉思中回过神来,倏地一笑,他又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那几个穴位具体在什么地方。”
“这么说来,这位客官,您是知道那几处穴位的,对吧?”杨陈的眼角已现笑意,“你该不会……”
“别乱想。”王哲立即摇头摆手,“咱们现在可是一辆车上的人。”
(617)、操着屠刀行医的人
…
在乔装改扮的莫叶和伍书二人脚步匆忙地离开萧家药庐之后,没过多久,药庐主人萧淙就脱去了套在身上的那件还算干净整洁的厚棉布袍,换了身灰色麻衣,又拔下卧房墙上悬的一把直柴刀,去了后院打了一桶井水,就蹲在井旁开始认真磨刀。
萧淙这身麻衣虽然未经染料浸染,体现出麻线本来的晦暗颜色,看着有些肮脏,似乎总也洗不干净,但在这一身麻线织就的布料外表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痕依然明显且刺眼,且颜色的深浅不一还隐隐透射出,这身衣服很可能是萧淙在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时特别的着装。
在民间以及知道萧家药庐性质的人群里头,对这处药庐的传言、以及对萧淙本人的评价,其实倒有些接近于褒贬参半的药鬼之说。
俗世民间对药师廖世的称谓前冠以一个“鬼”字,是因为流言所谈,经廖世治疗过的人虽然少,可那寥寥几人竟还都难得以善终。又言廖世为人治疗的目的本就是在拿活人试药,经手之疾患普遍已化作冤魂野鬼,仿佛廖世本人也因此缠上一身难以驱除、来自死者的怨气。
相比较而言,萧淙的名声反而要好些了,但也只是稍微比廖世好了一点点。
萧淙擅使两把刀,一把刀切肤刮毒,救过一些外伤严重的病人,但这一道风险极大,因这种治疗方式而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是为屠人。除此之外,萧淙的第二把刀即是较为纯粹的屠宰之刀了。传言他是从屠夫转入医道的。操屠刀救人,这在当今医界,还真只有萧淙做得来,且不避讳。
为此他也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毕竟此行医救人一道尚算偏门。前辈积累的经验非常匮乏。当今的正统医道其实也是用无数人的生命验证得来,但那些都是历史积累,不像眼前萧淙的所为,不论目的和结果如何,一旦出了丝毫问题,责任人都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