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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6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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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们虽然没有像那些宫婢一样思考,不会因为皇子背上多刺了几针就觉得可怖,但等到华施闲行针完毕的前一刻,他们也禁不住有些心绪惶惶起来。



  拔到只剩最后三根银针的时候,华施闲的手稍微一顿,他侧目看向两位眼神微凝的同僚,迟疑着问道:“望闻问切乃是一体,你们有没有需要问询二殿下的事项?”



  赵、冯两位御医闻言先是微愣,然后是冯御医快语问道:“怎么,华医师的意思是,此时二殿下醒与不醒,是由你可控的?”



  冯御医的话里其实并无恶意,凭他与华施闲共事多年的相处经验,华施闲此时这么说,的确容易让他那般理解。



  “我已经用银针渡穴,强通气血经络,二殿下身上高热渐渐退了。此后再用汤药仔细调理,这体温就可以稳定下去。”华施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才接着又道:“二殿下身上烫了一夜,人虽然卧着,其实却是时刻处于病苦之中,并不能算休息。此时这股烫热被压抑下去,才可得片刻真正的安闲,不在此时打搅他当然最好。不过……凭我的诊病经验来看此事,总觉得二殿下的病存在什么古怪的地方,故而以为你们应该问一问他,才好不耽误准确地配制汤药。”



  自进了华阳宫就一直以沉默态度为主的赵御医这时开口问道:“华医师何出此言?你认为的古怪之处具体是什么?”



  “昨夜京都并未降雨,但殿下的靴底却沾了些新泥。你们不要觉得奇怪,有时候要准确的为一名病人治疗,了解对方的日常起居活动也是有必要的,并不全然是依赖于医书理论。”华施闲微微顿声,然后就继续说道:“二殿下伤病忽然加重的事,也就在此时,你我三人能议一议,究竟是‘猴蒲草’的诱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赵、冯两位御医渐渐明白过来。到了此时,华施闲心里还记着尽可能为没来的陈御医脱责,或者找到可以为他减责的理由。两位御医先是为此对华施闲心生善意感激,但他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有些犯难起来。…



  华施闲已经有言在先了,此时刚刚退热的皇子最好是不被打搅的继续睡一会儿,可他们二人明明知道,却还要打搅,这么做似乎就有些谋私而不顾病人的意味了。



  可有这重顾虑是一回事,华施闲说的这一番话也有能算作医嘱的东西。比如使皇子伤病加重的原因。若不是“猴蒲草”的诱因。而是别的什么原因。接下来赵、冯两位御医施药的细则可能就会有些改变了。



  只沉默了片刻,这几天主要负责治疗二皇子手伤的赵御医就点头示意。



  如果自己这边仔细些,一来是为了病人好,再者也许“猴蒲草”的某种嫌疑经过自己的诊治。就能与陈御医无端落到头上的罪责一同撇开了。



  “猴蒲草”真的救治过许多人的伤痛,陈御医只是一时疏忽失妥,而太医局真的不能再缺医了。



  “二殿下这几天身体耗损颇大,体能有些回到从前了,还请二位长话短说。”华施闲再嘱咐了一句,才将目光转回自己手底下的银针上,并未见他多了什么动作,实际上是略微改变了取针的走穴顺序,将扎在二皇子背后重要穴点上的最后三根银针轻轻取了。



  取完针。华施闲伸指在二皇子背后慢慢推拿数下。很快,皇子双眉间的那寸平坦就再次皱了起来,眼皮颤动了几下,他便睁眼醒转。



  最有可能使一个沉睡中的人醒来的原因,除了极强的噪音。再就是痛苦的感受了。



  身上异样的滚烫温度退去后,二皇子王泓脸上那两片病态的红潮也褪了,只剩下一片苍白底色,他蹙着眉头醒来,白痴都知道他现在会有多么难受。



  但当他看清榻旁围了三位御医,他顿时又强打起精神,想表达出他对行医救人者一惯的礼敬。但他很快也发现,此时自己身上一丝力气也无,想挣身起来,最终又只能保持趴着的姿势动弹不了多少。



  华施闲收了用过的银针递给一个生员助手,眼见二皇子想起身,他就招手门口侍立的那两个宫婢走近,但只是扶着二皇子帮他翻了个身。将锦被盖好,他便从榻沿起身,与另外两名御医站到一起,向榻上仰卧的皇子施了一礼。



  “免礼。”二皇子王泓此时连抬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开口示意,他的声音虚弱至极。



  眼瞳转动,将寝宫内室诸人依次看过,他在缓了一口气后就又说道:“这是哪个奴婢去的太医局,为了何事,竟要请动三位医官?”



  刚才服侍他翻身、此刻还站在榻角的那两个宫女闻言,交握身前的纤柔双手不自禁地绞紧,嘴唇动了动,却是欲言又止。华施闲刚才嘱咐那两位医官的话,她们这两个奴婢也听见了。



  仍是华施闲走上前半步,示意那两个宫女可以退开,然后他朝榻上皇子浅揖一礼,解释道:“殿下的伤病有忽然加重的趋向,微臣等三位医官并足前来,一番诊治之后,还有几个问题想请示于殿下,如此才能更明确的择配药料。为此必须唤醒殿下劳耗精神,还请殿下谅解恕罪。”



  “华医官一心为病者思量,何罪之有。”二皇子王泓虚弱地开口,话语渐趋简短,“问吧。”



  “皇子殿下……”始个开口问询的,是主治赵御医,他斟酌着说道:“殿下昨夜是否还去过室外,因此染受风寒?”…



  王泓闻言渐渐凝起了目光,平静看了赵御医片刻后,他才以极缓慢的语速说道:“因为陛下之事,昨夜本宫的确有些失眠。虽然因为身体疲累,很早就歇下了,可精神一直很清醒。夜半的时候,本宫披衣起身到外头走了走,以为再累一些就能睡着了。”



  果然不出华施闲所料,赵御医在听了皇子的回答后,心里默默这么想着。不过,也是因为思及华施闲表述过的揣摩,赵御医很快又问道:“恕微臣冒昧。敢问殿下去过何处?”



  “赵医官何故如此发问?”因为昨夜自己经历的事情暂时必须秘而不宣,所以陡然一听赵御医这询问,皇子脸上神情里顿时透出一丝不悦。



  赵御医问的这个问题太凑巧,正中王泓顾虑处,所以任这个问题问出时用的语气是多么温和,病中强撑精神的王泓也不会有多少耐心应付了。



  顿声片刻后,二皇子王泓又想到赵御医之前话里提到的“风寒”二字,隐约意识到一个问题,就又编纂遮掩了一句:“只是绕着小园子里那座假山走了几圈,这也能出问题?”



  皇子不确定赵御医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什么。故而他这反问实际上有两重意思。一来绕假山走几圈就因此受了风寒病倒实非他所能料;二来是试探:自己的寝宫。难道还有什么不能闲步于庭的约束?



  只是略微动了动心神。王泓就顿时觉得一阵疲累感如海潮一般席卷上头,不等听那几个医官后面还问了什么,他的意识就控制不住的模糊起来,再度昏沉睡去。



  “殿下?”赵御医正说话至半途。才忽然觉察到榻上皇子情况有异。探询了一声,确定皇子忽然就昏睡过去,他便不敢再打搅了,只是默然长吁一口气。



  刚才为皇子施针的华施闲见此情形,就轻声说了句:“殿下本来就是强打精神醒着,便也容易随时散神。”



  昨夜由宫女请过来一次的那位冯御医行至榻边,再次为昏睡中的皇子诊脉,静默了片刻,他站起身来对两个同僚说道:“是风寒无疑。照此拿药吧。”



  ※※※※※※



  风寒发热是这三个御医之前就商议过的,此时意见再次归于一致。思及这位性情温和的皇子却有一位德字冠誉却手段颇狠的义母,三个御医此次出诊华阳宫这一趟,行事不禁都有些过于谨慎了。



  配好了药,交给两名生员负责去煎煮。三名御医从华阳宫里走出来,不禁皆是连叹数声。



  行于植满松竹等青之君子的庭院间,背后那座宫殿渐渐由松盖竹荫遮去,圆润鹅卵石铺就的曲折小径前头,刚才皇子话里提到过的那座假山渐渐现出半边来。



  这座假山是前朝那位败国君主斥重资打造的,山体虽为人工塑造,但本质却是实实在在的从天脉峰上挪下来的一块整石。



  前朝工部存档有录,此整固山石重逾万钧,七十三年前由工匠从天脉峰上采下来时,因为天脉峰奇陡无比,用不了牛马之力,全程都是靠人力搬运,动用奴工上达千人。



  又有史官文录,在这块巨大山石的运输的过程中,因为失足滑下陡峭岩崖丧命的奴工就有二十余人,摔残十四人。外加上采石的时候不慎被凿子凿穿手心、被锤子敲断手指致残,被连番山顶暴晒与强劳夺去性命的奴工,为了这一座假山,只是在天脉峰上就折损了奴工六十人。



  六十这个数字,整好是前朝最后一位败国君主下旨采石直至亡国的年份长度。



  讽刺的是,据前朝史录,那位亡国君主采下此巨石的用意,据说是经当时钦天监主官“问天”之后的结果。据说,有此巨石镇守皇宫,能保皇都稳定。



  这么重的巨石,可能在面对地裂之变的时候,依然能丝毫不被撼动,只是前朝亡国君主没能来得及惩罚那位钦天监主官的另一项重大勘测失误了。



  ※※※



  ps:昨天外出迟归,没有更新,在此先向读者致歉,揖手。另,今后就是用玉带分割线,而不再是小雨滴分割线,玉带不是海带或者挂面,而是※这个玩意儿,小雨滴是什么不解释。



  ※
(722)、一叶不易居
  …



  新京都落座的湖阳郡,如今俨然一派皇都浩瀚气势,只不过它的主人早换了别家。天脉峰巨石若真的能镇压守护着什么,也不再是为前朝那位君主施为了。



  与那对前朝留下来的凶狮石雕被挪来挪去,最后丢去了统领府大门口看门的处境不同,这座原本落地在前朝东宫太子殿的假山,在新朝建立后,只被挪了一次,就是搬移到了华阳宫前庭院。每一个来访华阳宫的人,但凡走的前庭主路,必然都能在来时和走时看到它。



  十多年前挪移这块巨石的时候,只是平地搬运,就折腾了羽林卫数百人挥汗如雨,难以想象,当这块巨型山石从前朝原帝京邺都搬运至新京都湖阳的这一路上,可能又会折损多少苦力奴工。



  可想而之,前朝那两份保存下来的案卷,很可能还有许多关于这座假山的细节事端未有记录。当年为这一块无声无息并不能创造出什么的顽石,不知还有多少案录在外的鲜活生命折损了进去。



  这块从山路万分险恶的天脉峰上采下来的巨石,本身却被前朝君主搜集来的一批能工巧匠打造出一派繁华市井的景象。



  假山之巅有极具仙风意境的道观,观中高阁上有轻晃手中拂尘作掐指测算天机的银须道人,道观庭院间也有对坐而弈,面露沉思状的年轻道士。



  山腰上密林间,稀疏隐约可见扛着老枝弯弓,斜拎死兽的猎人,还有几个正在砍树的樵夫。



  山下临湖,聚民成镇,市井氛围就浓厚起来。镇街上售肉卖菜、挑着货单兜售杂货的生意人举止各异,神态栩栩,正在购买或只是闲逛的路人亦神情举止栩然生动。



  街头檐底还有几个孩童或跪或趴在地上,正在玩铁珠子,这假山风景是按真人比例的三分之一雕琢塑造的。但那几个孩童玩铁珠子的场景,却是将地上滚在两个划地圆环里的细小铁珠子个数都刻得清晰可数。



  若不阅读工部留存的那份陈年档案,实在难以想象这样表面上看来极具丰富涵义和美感的事物,曾经染过那么多苦力奴工的鲜血,有如恶灵附体。



  这座假山每隔半个月就会由宫婢打水清洗一遍,工部巧手匠人每年会来描补一次漆色。假山成品这么多年,因为石体本身质量上乘,倒并未见石雕有什么损失,至多不过就是漆色有些变了。



  站在这座假山前面,擅使银针术的御医华施闲目光落定在山顶道观。视线在观中主建筑飞檐神兽上定了定。忽然有些不解的道:“这座假山虽然塑造得景态生动。可是到了夜幕落下时,山上精致的事物便都模糊一片了,实在没有驻足欣赏的价值。”



  立于他身边的冯御医抬眼寻着他的视线也正看向那山顶道观,眼神却是停在道观高阁上。望着那立于高阁正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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