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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这宅子便会成为谢涟漪的私宅了,走在路上的石乙心里有些感慨,尽管谢涟漪以后不住东风楼了,住在这处私宅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易文即将回梁国之前的最后几个时辰里,谢涟漪约他一聚,地方却不是在东风楼。而挑了这么个比较隐秘的所在,拥有两世生活经验的石乙大致能猜到谢涟漪的打算。
他倒不会因为她的身份特别而因为这种事去看清她,在他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未婚先孕的事就已不少见了。只是一想到她这么做。东风楼今后可能又会出现一个类似他这样尴尬身份的人存在,不知是喜是忧。
希望易文不要让谢涟漪等太久。
当然,若易文敢做东风楼里排在他父亲后头的第二负心人,石乙有这个自信,把这第二份“讨债”工作也系在自己头上。
房子虽然是死物。但这死物又有些特别,不像酒是越放越陈,一处长期没有人住的房子是会渐渐自然破败下去的。私宅里有几个人常住,主要是为了做一些宅所的日常清洁维护工作,见石乙回来了。连忙招呼他进院。
敲响那处房门时,石乙想了想,还是隔着房门先打了声招呼。
“五姨,我是小乙,能进来么?”
面对屋内可能发生的事,原本最好的对待办法是,今天一天都不要来打搅了。但如果有必须打搅的原因,石乙想不出来,除了这么做,还能如何委婉。
“进来吧。”
有些出乎意料的,屋内的人居然应了,听那声音语气,说话之人精神应该还很清醒。
轻轻推开门,石乙就看见易文站在屋内窗旁,目光投向开着的窗外,不知焦点定在了何处。谢涟漪就站在他的身后,正在给他梳理发丝。
这两人的衣服虽然已经穿整齐了,但都披散着头发,不用细想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石乙内心轻轻一叹,暗道自己来得还算比较恰时。但他只要转念一想,又会明白了,如果这两人的事儿还没完,留守在宅子里的那几个人应该会给他提示。
听到房门推开的响动声,易文与谢涟漪一齐侧目看来,站在房门口的石乙看见这齐整的一幕,心里暗道一声:这一见,倒还挺有些夫妻相。…
谢、易二人都不愚笨,知道石乙一来,就是两人要告别的时间了,这一刻二人的心情一齐低落下来,方才那不到半个时辰的温存反使得这临别前的惆怅更为让人难以承受。
大半年的相思之苦已全部释放在刚才的那场交融彼此的**之中,谢涟漪出了一身薄汗,但她一想到过不得多久,心印情牵的男子就要与自己分别,再去那相距千余里的异国,她便不舍得用掉一缕半寸能见着他的时光,简单擦了把脸,也还未描那已经褪淡了的妆容,就又与他厮磨到了一起。
听到门外石乙的声音,两个紧紧相拥的人才松开了彼此,却忘了彼此拆散开来的头发,依然直白袒露了两人方才在屋内的那一场春景。
不过,谢涟漪心里只尴尬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心绪。
石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回京后在东风楼住了几个月,楼里的众人平时也常拿那种旖旎无限的招式试探他,早就摸清了他的底。这小子在那方面的事上懂得可不少,但幸好他的定力又是极强的,否则难逃天天被教育,哪能像现在这么清闲散漫。
再在他面前遮掩什么,似乎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相比起来,易文此时心里的想法倒显得偏于女子姿态了。没想到谢涟漪竟不避讳,直接让石乙进来了,易文在与石乙对上目光时,眼底有一丝讶异滑过。
石乙知道易文心里引为尴尬的事是什么,但现在场间三人当中。如果有两人都不介意,也未揭破,这事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易文与谢涟漪彼此间是真心相待。石乙也担着支持的态度,那这事除了是有些来得早了些。便不存在什么瑕疵了。
倒是看见解发披肩的易文脸庞看起来显得更削瘦了些,衬着他离别在即浮于脸上怅然情绪,让人旁观心生怜悯。
尽管如此,石乙也没有在他现在所见的事上赘言什么,只是直言说道:“燕少当家要走了,姨父也快些准备吧。”
虽然石乙没有多言其它,但这称谓上两个字的变化。还是让易文听出了一层别样意义。
“谢谢。”易文也不知道此刻他能说些怎样漂亮的话,去感谢石乙的信任与体谅,迟疑了一瞬,只是道出最本义的两个字。
易文忽然口齿迟钝起来。还好此时谢涟漪面对石乙没那么多不自在情绪,略作思酌之后轻声道:“小乙,你先到外面等一会儿吧,让我再安静为他梳理一次头发。”
从石乙的思考观念出发,这话应该是从易文嘴里说出来才应景。但他看着屋内的两人,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此时自己有再多的想法,都变成了多余的东西。
石乙很快依言出屋,在细心的把门关紧了。
易文继续看向窗外,他的目光其实一直落在窗外绕于老树根那条新生的藤蔓上。他心里也渐渐攀爬起一些话,想要说予身后正轻轻为他梳发的女子听。
他正在等一个他觉得适合开口的时机,却忽然发现,身后的女子手指间的动作虽未停,却是良久无话。
渐渐的,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屋内这安静的气氛,似乎存在着某种古怪,让他心里隐生不安。
待他终于忍不住回看了一眼,恰巧让他看见,谢涟漪微微垂着的眼眸中,滑落了两大滴晶莹。
易文不知道自己的心在什么时候从内向外划开一道口子,看着她垂泪,他心里的那道口子便裂开了,她微咸的泪水溢在上面,刺得他胸口隐隐抽痛。…
索性转过身来,伸一手将她拉近,拥入怀中,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摘走了她手中握着的木梳,一拂袖扔去了桌角。
也许是心情原因所至,易文的手力道有些沉了,那木梳被他扔出后,先砸在桌上,又反弹起来刮了一下墙,最后落到了地上。可怜无辜的梳子,被一连砸了三次。
正心伤离别在即的谢涟漪突然看见这一幕,心下微惊,正要挪步去捡,就觉得箍在自己腰间的力道又紧了些,同时还听到易文的声音:“别管梳子了,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谢涟漪本来就有一半心思没放在给易文梳头发的事情上,此时听他开口索取,她也很干脆的就没再管那梳子的事,满心都是依恋的紧紧贴身在易文身上。
“我真希望能就这样把你带走。”易文拥着谢涟漪,抬手抚了抚她自然垂下的如缎青丝,那丝质的触感,传递到心中,仿佛也能抚平他心里的那丝刚刚开裂的伤痕。
如果就这样跟着他走,谢涟漪倒也不是不愿意,东风楼为她储备的那份嫁妆,够她下半生过上小富的日子了。
但她在听到易文说那句话之初,就已能意识到,他能这么直白的说出这句话来,要表述的意思恐怕不会那么直白。
果然,她很快又听到他接着说道:“但这样会委屈了你。”
易文会这么说,在谢涟漪看来,是没有悬念的事。
然而易文现在不肯带她离开京都,去梁国过两人之间的小日子,绝非全然是因为顾虑到她会因生活简朴而受屈。
尽管她不想用她平时所学的那一套去揣摩他,但她又必须承认,男人,除去那些玩物丧志、已习惯用酒色麻醉自己神经的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都有希望一展才干宏图的事业心。这是男人本色,而易文的年纪和人生事业发展点正好处在一个晋升关键阶段。
她知道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光华所剩不多,她没有充足的时间资本去等待这个男人真正建立起一份丰厚的家业,再来正式迎娶她,但她又下不了那个决心,用自己来绑住这个男人。
决心,就差那么一点点。
但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因为她源源不断的体贴支持,心心念念无比纯粹的牵挂印刻,才会让他终有一刻,彻底在她面前沦陷。
(738)、春红太匆匆
…
自那天的事情过后,陈酒离开了林杉的居所,回到她自己在这北地小镇上租住的屋舍里,休心静养了几天。其实她身体发肤未受寸缕伤害,那天的遭遇大多只是假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虽然事后真相大白,可多少还是对她的心绪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损害 。
静静待在自己屋里这几天,陈酒连酒坊也没去照料,存酒差不多都售空了。时至第四天,一个酒坊那边的伙计忍不住跑来陈酒的私宅请示,得到的答复令那伙计吃了一惊,竟是又要闭坊几天,而且再开的日期也未给个明话。
酿酒需要一个周期,可是这几天因为林杉这边一直小事不断,酒坊那边陈酒也就疏于管理,固定周期被打断,再加上小酒坊储量有限,存酒售罄也难避免。
如果是专心从商的酒家,面对小作坊容易在产业链上出现断截的这种常见问题,大可借此酒品畅销的基础,要么扩大产业面积,增产供应大需求,要么抬高产品价值,两种应对问题的途径都无甚问题。物以稀为贵,陈家的酒别家造不出那口感,并且这酒在镇上卖了将近一年,口碑不错,稍微涨些价是会导致销量削减,但不会隐生大的矛盾。
然而陈酒没有这么做。
她其实并未彻底死心塌地的想落户于北地这处小镇,酒坊开办了快一年,地契仍然是租赁的,并未实购下来。关于陈家的酿酒秘方,她也从未向酒坊里的伙计传授分毫,所以酒坊缺了她照料,才会这么快就停摆。
她对林杉说不想回京都,准确点来说,其实是她看出来林杉不会不回去了。她只是铁了心要跟着他,知道西川那地方她肯定是跟不去了,只有留在北地这处小镇,或许还有机会再见他回来一趟。
但前几天林杉在劝她回京都的同时。隐隐约约还告诉她,连此地他很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她的心境顿时塌陷了一角。以前的她若有什么愁绪,可以在酒坊忙碌的氛围里打发掉。
老药师有句话她非常认同:有些人的心病就是闲出来的。让这种天天长吁短叹、感天慨地的人走出门外去晒晒太阳,或者跑跑步,再者下田去耙一天的地,累得屁滚尿流地回来,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什么心里的郁闷惆怅自然就没有了。
但这种“治疗”办法一般是对于无端自扰的伪忧愁有效,而一个人若真是将忧愁落到实处。就不是这种办法能治得开的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给陈酒心上系了一道绳的那个人。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但认为他告诉了她不会再回来,就是最好的解开方式。却不料。对于陈酒而言,他如此作为不是在松解,而是又一次的束紧。
望着那伙计出门走远了,陈酒正沉思烦扰的心事暂时被打断,也不再继续呆坐于屋内,而是走到了两屋相并的院子里。
这北地小镇民风淳朴,但哪怕是一个镇子的居民规模,镇上的屋舍建筑也大多低矮破旧。为了顾及安全问题,陈酒本来是要租住带围院的屋舍。无奈在这小镇上寻找不到这样条件的屋舍,最后就租住了一家客栈的半边院子。
当然,林杉的居所可以无条件接纳她的入住,但在不分昼夜悉心照顾了林杉快两年,见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她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要分住。林杉见她辛劳两年消瘦憔悴得厉害,也怕留她再操心劳累,不但没有阻止,还给予极大的支持,居所里其他的人自然不必再多说什么。…
她当然也知道这是林杉担心她的好意,不过起初她也只是回到这里休息了一两个月,此后在镇上开了间小规模酒坊,接着就常在酒坊与林杉住所那边来往,倒是很少再回安置在小镇客栈里的这处私人住所了。
没想到一年以后,自己会以这种理由,再回到这里常住。
也许等过几天林杉离开北地以后,自己就彻底不用再去那居所,真正要一直住在这租于小镇客栈的私舍里了。
站在小院中间一株满枝绽放的花树下,陈酒微微仰头,目光定格在一根枝杈梢头,那里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铃花。比起满树的花开盛放,那花苞的颜色却偏淡,还不那么艳丽,但也是因此才尤为稚嫩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