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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伍叔也来了,莫叶虽然早已习惯伍书在白天出没时常保持的那种躲闪作风。他到了这儿却不现身也很正常,但她初闻石乙所说,心中还是微微生出讶然之意。
莫叶在闻言之后,与石乙一样,也四下环顾起来。在寻找那抹似乎只要一眨眼就会消失的身影。
三年前的夏中,在春末随商舰出海的伍书平安归来,找到莫叶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她小瓶子在哪里,他有些不放心,要检查瓶口的瓷焊,怕在他出海的日子里。莫叶又不听劝的做了蠢事。
莫叶只得告诉了他,将瓶子埋葬的事。
对于莫叶用小瓶子代替林杉的衣冠,在荒野给林杉造了一座空坟的事,伍书每提到一次,脸上的神情都会显得有些古怪。莫叶不知道他每到那个时候,都会想些什么。渐渐就模糊的认为,那是伍书从来没有陪她一起来这儿看过这座空坟的原因。
莫叶向四周看了几眼,也没有发现那抹熟悉身影。
稍后,居然还是石乙先发觉了,侧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土埂。对莫叶说道:“现在他在那边等你,你过去吧。”
莫叶投远目光,看向石乙抬手所指的地方,仔细凝神,确定那儿空旷一片,她才又侧目看向石乙,疑惑了一声:“那儿没有人。”
还好在她心里没有存过什么鬼神概念,否则以她此时所站的地域特点,恐怕会下意识觉得石乙白天见鬼——虽然伍书那形象模样,还真跟鬼魅有点相像。
“我跟伍书刚才就是在那儿分手的。”石乙温言开口,“你应该明白他的脾气,他不会一直站在那儿等,但你只要走到那儿去,想必就是走进他的视野范围内了。”…
莫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旋即抬步迈出。
她走了几步路,才发现石乙并没有跟上来,于是驻足回头诧异问道:“你怎么不走?”
还站在原地的石乙轻轻摆手:“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莫叶随即又问:“你在这儿还有什么急事么?”
“我没什么事,这便要回去了。”石乙微微一笑,“是我刚才跟伍叔分开时,他忽然又开口,让我转告你,他找你有事,所以我就不跟着去了。但我会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着你过去,如果他已经提前走了,我再同你一起回去也不迟。”
莫叶明白过来,心里一暖,但她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就此告别。
莫叶按照石乙所指的那个方向快步走去,心里还在暗想:小乙哥在学庐学成,回京都也才不到半年时间,经自己介绍得以跟伍叔相熟的时间更短,不到一个月,怎么他对伍叔行事风格地了解,已经细致深入到这种程度了?
很快就走到了那处土埂上面,莫叶刚刚站定足根,还没收敛心中思绪,突然就感觉有一样事物破空而来,直冲她的侧脸。从脸颊能感觉到的些微风动可以判断,那样事物应该拥有尖锐的前端。
莫叶的目光敏锐地扫向一处,但她偏头的动作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身形后仰,避开了那样急速飞来的器物刺向她脑侧的太阳穴,同时,她握着挎篮的手也动了。
不远处站在坟垛前,本来是要目送莫叶离开的石乙,看见刚刚走上那道土埂的挎竹篮少女只是身形稍滞,随后她便如刚才他所见的那只足踩黄冥纸的喜鹊一样,双眸灵敏一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危险。
紧接着,她身形反仰,立时变得如一根倒摆的鱼钩。待身形回正,那少女抬手瞬间,已扣指将挎在臂弯的竹篮捏碎——仿佛那篮子是纸做的——少女如揉着废纸一样,将变成一团断竹篾的篮子团握在掌心,朝一个地方狂奔而去。
(802)、伤客城
…
顾远刚刚离开,阮洛便坐不住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还朝窗外远远投出目光。
旁观这般心急如焚的阮洛,徐客城则只是继续慢悠悠啜着热茶。如此过了良久,见阮洛还没有停步坐下的意思,徐客城的注意力跟着在屋内来来回回的阮洛,晃得也有些眩晕了,他这才出声说了句:“小阮,你可别想着伺机离开。你若坚持要这般固执,在我手下也是会吃亏的。”
阮洛闻言顿足,侧过脸盯向桌旁的徐客城,语气冽然地道:“不必你费心提醒。莫说凭我的能力,现在根本走不出你的控制范围,即便我忽然能飞檐走壁,但既然事先答应留下,便不会像你那般使诈。”
阮洛开口说话时,脸上神情既有无奈也有恼怒,在徐客城看来,他还没有全然翻脸动怒。但如果任哪一位熟悉阮洛的人在场,恐怕都会惊讶于此刻他那复杂变幻着的脸色。
阮洛平时给旁人的感觉,便如一簇阳光下的青草。他没有什么光彩夺目的角度,但穿梭在人群间,能自然收敛一些刺眼的气氛。所以有他在的地方,气氛多给人和谐舒适的感觉。他与人往来生意上的事,即便有时没谈妥,但那也只是一场散了的买卖,却不会伤到人情。
然而此时此刻,阮洛举手投足眼神间的气氛,给人一种狂风扫秋草的感觉,拂顺的感觉没有了,只有崎岖山坡上的一片刺茬,给人一种不想靠近的感觉。
……
徐客城盯着蒙面人的脸,笔直如针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层面纱。尽管屋外不断有新的蒙面人步入,显然是一路来的职业杀手,但徐客城说话的语气依旧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平静:“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们掳了阮承纲唯一的后人,不也是想从他那里套取那份作战方略么?我们彼此彼此。噢不……”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声。
他什么都还没做,只是一直平顺的说话语调忽然打了个顿,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一拨蒙面杀手则几乎一致的顿足缩肩。力蓄于手。这架势,就有些如阵前长弓队的箭上了弦,只要发令旗手稍有动作,这蓄势待发的箭矢就可能要失控,造成无法修改的结果。
徐客城当然也看清了这一幕,明白场间的凶险,但他刚才那一顿声,又的确只是因为他话至半途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而非真的胆大潇洒到用自己的命去试探什么先机。
此时这间屋子里的敌我双方势力对比,悬殊太大。即便是只能扳着算十根手指加减的孩子也看得出来,此时不是开这种要命玩笑的好时机。
想先发制人、或者剑走偏锋突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那便只能用‘拖’字诀了。能多活一会儿都算是赚的,因为无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如果立时就死了,那便是万难更改的结局了。
徐客城深吸了口气,干笑两声后才将之前那断开的半句话接上:“其实……仔细想想,我们的目的又是有些不同的。”
他在说话的同时,视线散开环顾四周,很快在心里做了一番盘算。屋内已经站了六、七个蒙面杀手,在这样的围杀密度下。自己想一个人逃走,都无法做到全身而退,何况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阮洛,这才是最大的风险累赘。而除了屋内这几个人,屋外还有杀手余党,即便自己能冒死杀出屋内这个包围圈。出了这道门,恐怕再难避过其余杀手的“斩尾”。…
思及此处,徐客城心生一丝戚然,又暗自想道:徐客城啊,没想到往日里一句儿戏。此时怕是要成真了。客死异国都城,又是面对眼前这个局面,恐怕会死得很惨的吧?倘若今日不死,回去以后一定要听教授的话,把这个‘客’字改了,再把那些习惯了拿这名字开玩笑的学长学弟啊都敲打一顿,祛祛霉运。
那领头的蒙面男子敏锐地觉察到徐客城眼神里掠过的那丝悲意,又眼见着那悲意很快转变成了决然,他心绪一动,忽然快速抬手,凌空向上举了一下手掌。
身后的一众蒙面杀手收到这个手势,蓄势稍缓。虽然他们的眼神依旧如夜幕下的野狼般凶悍,但他们那种一触即发的气势,的确在那领头蒙面男子的一个手势指引过后,克制压抑下去三分。
杀手里领头的蒙面男子则在部下全部领命站定后,向徐客城走近一步。
他的脸被一块黑巾蒙去了大半,只留一双眉眼寸许位置露在外头,因而连他脸上的神情表露都模糊了。即便他已经走得很近了,徐客城也只能看清他的眉尾稍稍扬起,不过,他依旧冷漠得不似活人的语调中,这时倒多了一丝好奇:“哦?阁下凭何这般断言呢?”
意识到自己的拖字诀总算起了点作用,又可以扯上几句闲话,多活一会儿,徐客城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你方若真的拿走了那份作战方略,便极有可能将其布施在实际作战之中,那么数万或是数十万生灵湮灭其中,阮公子亦不可幸免,不过是最后压轴赴死门。而若是我方拿走阮先生撰拟的作战方略,则未可能真这么战一场。”
蒙面男子冷冷一笑:“到了这个时候,阁下做此挑拨还有什么意义呢?”
徐客城很想立即回一句“生死还未定数”,但他又牢记着‘拖’字诀,便只得将此话压下。快速将心间诸多头绪筹措了一下,徐客城面含微笑,但语气里不带什么温度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瞒的,阮公子只会对西梁国学府的来客如此没有防备,如果他突然这么不见踪影,南昭皇帝想查的话,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与西梁国学府学子结交的渊源,这前后不过十来年的光景。”
“呵呵。”蒙面男子脸上的黑巾在鼻下那处位置挤动了一下,不难看出那是他在咧嘴一笑,仿佛是因为他刚刚发现了一件令他很感兴趣的事。但他很快就收敛的没有温度的微笑,蒙面的黑巾恢复了垂平外表,只随着轻微呼吸气流而稍有翼动。
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的微笑。都或多或少会影响一个人的辨别判断力,故而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人,一般都惯常以不苟言笑的外表示人。这杀手中领头的蒙面男子,显然经常需要集中精神去杀某个人。所以他给人的表象,大约也是这个样子。虽然他认真所为的事情与别人不尽相同,但这份认真的态度,大抵是一致的。
“阁下是西梁国学府的学子。”不问徐客城是否承认,蒙面男子在收了冷笑后,直接就抛出了一个肯定的句子。稍微顿声片刻,他才接着道:“依你刚才所言,你一定认为我来自北国,其实不然。告诉你这些,也叫你死得瞑目。”
徐客城闻言。差点就又要将刚刚按下心头的那句话蹦出口来。
然而他动了动嘴角,最终只是第二次将那句话又按了回去。细思这蒙面男子后面说的这句话,徐客城既疑惑又惊讶,当即问道:“你这么说,应该是想让我死不瞑目。如果你不是北国派来的人。你掠取阮家作战方略的目的又算什么?”…
……
心中挂念着雪蚕晶的廖世,日夜兼程,从京都跑回了他的那间关门歇业了数年的药铺,只用了一天一夜时间。在赶路的途中,廖世还在不停的祈祷着,希望那涂了两张纸的面积、数量约能逾过万记的雪蚕晶,在存放于药铺数年后。至少还能孵化出千分之一也行啊!希望这种野生昆虫会比家生蚕的生命力要坚韧!
但……站在自家药铺的门口,廖世却又忽然犯难起来,因为他跑得太急,居然没有把钥匙带在身上!外出在大风岭游荡数年,廖世都快忘了钥匙的用途了,即便他也有需要住店的时候。却少有贼人指望在这个干瘦佝偻的丑老头身上窃得银钱,不过他自己倒是因此落得一身轻松。
只是,这个轻松的习惯现在倒让他有些发愁。在药铺门口转了几圈,廖世也没有记起铺面原房主住在哪里。又踌躇了几个来回后,廖世在一处屋角找到了一块石头。走回药铺大门处,冲门上的锁头一通狠砸。
暴力是征服的最直接方式,廖世很快将锁砸开,进入药铺里,也没管身后的门还敞开着,门上的撬锁痕迹太过惹眼,他就只管埋头在落满灰尘的铺子里翻箱倒柜起来。
他那样子,几乎就跟做贼无疑了,并且还是那种在大白天行窃,需要用“猖獗”来形容其劣行之严重的恶贼。
所以,在廖世再次动用了暴力,抡起一把椅子将他封存雪蚕晶的匣子砸开时,他两砸药铺闹出的动静,已经吸引来几个或提或举着锄头草叉的村民,堵在门口,并且很快将他绑了送去县衙大堂。
其实,地域接近边陲的小镇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