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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自找的。”小玉开口,话下无情,但在拉住叶诺诺的一只手后,她的语气又软和下来:“大小姐,如果你要沐浴,可以吩咐婢子一声,我这就去给您准备热水。”
“不、不,那多麻烦。”叶诺诺摇摇头,又道:“你看,我连衣服都快要褪好了,你这个时候去烧水,会不会太迟了。”
小玉顿时被噎得无语。
目色一滞后,她忽然柳眉倒竖,冷声道:“那好吧,你尽管跳下去。你前脚跳下去,我后脚就去喊老爷,到时候你身上都打湿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目光微侧,她又对莫叶说道:“也只能麻烦莫姑娘做好准备,等着待会儿看‘严父训女’一场好戏。”
两番话说完,小玉作势就要向外头走。
小玉终是亮出了叶老爷这张王牌,而见她这会儿是动了真火,叶诺诺那副痞子做派顿时散了形,连忙喊道:““哎!你别这么较真嘛,我只是开一个玩笑。”
她自己本也知道父亲让小玉近身服侍她,除了仆人这一道关系,还存在的另一原因。小玉是有权管教她的,所以一见势头不对,她便要立即服软,虽然有些扫兴,但这是最聪明的做法了。
见叶诺诺收了心,总算不再胡闹,小玉也松了口气,收回刚刚迈出的脚步,然后满眼无奈地道:“大小姐,不是我说你,胡闹也要看人讲时间的。如果莫姑娘是您的家姐,你们俩要闹到一块儿去,我这当丫头的才管不着哩!”
她说罢就折转身回到浴桶旁,探手把那扁木瓢捞起,继续服侍莫叶沐浴。
叶诺诺则只顾自己感想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拜个干姐姐也不赖。”
自行穿好刚脱下的衣服,她看了一眼莫叶,撇撇嘴又道:“其实,我是听爹说,莫姐姐今天就要走了,央求着爹给我放假,才得了半个时辰。你们是不知道,我在这儿多耽搁半个时辰,今天就要多写十张字帖。我的亲娘诶,不闹腾一番,怎够解我郁气。”
(809)、我与你后会无期!
…
林杉随着那名刀卫来到中军帐,前脚刚迈入,他就感觉军帐中气氛微异。平静四顾一番,他便看出了端倪,原来是王炽将军帐中的刀卫全部遣开了,只留他一人在其中。刚刚从逾千人聚集、人声嘈杂四起的演武场离开,转瞬就步入这样安静且显得有些狭窄的室内,难怪会让人清晰感觉到氛围的异改。
林杉刚准备行君臣大礼,王炽就已经先一步平伸一手,虚抬示意,然后微笑着道:“我特意将侍卫闲人都赶了出去,就是想你我单独说说话,就不摆弄那些虚礼了吧!”
林杉注意到王炽话语中称谓的改变,亦是微微一笑,道:“战事迫在眉睫,大哥,此时怕不是闲聊的时机吧?”
“一别十年,再别又三年。”王炽轻叹一声,明显话只说了一半,又自个儿打住,然后他就抬手一指桌对面已经摆好的草绳编织的墩子,“坐。”
林杉便依他所言,不再恪守、或者说是摆弄什么礼式,大方坐在他对面。
紧接着,王炽又拎起桌上的茶壶,斟满一杯,推到林杉面前,温言道:“你这又是讲了大半天,先喝口清茶润润喉咙。”
林杉短暂怔了一下神,旋即没有犹豫的端起茶杯一饮而空,他的确渴得厉害,只是习惯了忍耐才不表露。
不料他才搁下茶杯,王炽拎着茶壶就又凑了过来。
望着淡色茶水跌入白瓷茶杯,波纹回旋在茶杯中隐现清脆水声,林杉的手指在茶杯边沿摩挲片刻,隔着瓷壁感受着恰到好处的微温,这一次他没有再饮,而是在思忖片刻后说道:“真的只为闲聊?”
“你就不能稍事休息?”王炽略显无奈地一笑,“总是绷紧着精神也不好,这还是你劝过我的话。”
林杉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就端起茶杯慢慢啜着。他的目光随意游动,在桌角一个有些眼熟的匣子上停了停。
就在这时,王炽的声音又传来:“今次找你来,其实还是为了昨天我们谈过的事情。”
林杉以视线指了指桌上那匣子。慢慢说道:“有新的谍报传来么?”
“哪有那么频繁,这些都是旧报。”王炽顿了顿声,然后目光凝起,看着林杉极为认真地说道:“但我对北国的顾虑仍旧,你……”
林杉叹了口气。
王炽神色微滞,知道今天的交谈,结果恐怕与昨天无异。但他有些不甘心,依旧还抱着信心,想说服眼前之人。凡事不过三,但他愿意在老友身上多花些时间。
沉默了片刻。他站起身,转过脸看向背后那张宽阔的地图,实际上心里还是在想着与这副地图无关的事。
见王炽站起身,林杉也不准备继续坐着。然而他搁下茶杯正要起身,忽然没来由的脑中一片昏暗。眼前视物有一瞬间的模糊,跟着他的身形也是控制不住的晃了晃。他暗觉不妙,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又深吸一口气,才将脑海里那股翻腾的阴云逐渐压下,再睁开眼时,视线中的朦胧事物也渐渐恢复清晰。
这样的身体异状只持续了片刻工夫。所以当王炽听到背后的异响,回头来看时,只见林杉的气色似乎又差了些,再无别的异样。
尽管如此,王炽还是询问了一声:“怎么了?”
虽然他没有看见林杉刚才闭目调息的样子,但习武出身的他。还是敏锐觉察到林杉呼吸的节奏有些乱了。…
“没事。”林杉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然后慢步走到王炽身边,与他一道看那张悬挂展开的宽阔地图。
林杉走到地图面前站定了没多久,王炽忽然又道:“我看的不是地图。”
“我知道。”林杉无声笑了笑。
王炽偏过头来,看着林杉的侧脸。认真地再次问道:“虽然这个问题,你很早以前就给过答复,但现在我还是想再问你一次,倘若北国开战,你真的拒绝参与?”
林杉平静地道:“是,我拒绝。”
王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下,而后又缓慢松开,这时他开口,语气于平静之中又带着一种坚韧不拔:“你不改你的初衷,我亦不想改我的初衷。”
“大哥,你……”林杉霍然转过脸来看向王炽,眼神里一片惊疑。
王炽没有避开他这目光,字字铿锵地接着道:“你不参与,那我还期待于谁?当初承纲兄编写北域战略时,全程参与的就只有你、我,以及二弟。那时二弟醉心于武道修为,虽说知情,却了解得并不透彻,如今让他冲阵是可以的,但要说到掌控全程,你觉得我能期望于谁?我可以亲征,但京都若又变动,我随时会中途撤离,到时候谁来监军?”
王炽一连三问,句句都指向一个人。
林杉双瞳微缩,抿紧的嘴唇动了动:“此事……”
“我只信你!”王炽伸出一只手按在林杉肩头,“倘若一次交出二十万兵力,我只相信,你能带着他们回来。”
此时的王炽多么希望林杉能像十多年前那样,与他碰拳。
然而林杉只是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他的眼神犹豫,如此过了片刻,他微微垂下目光,平静说道:“太过遥远的事,现在就商议,怕是拿不准结果。”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王炽还握在林杉肩头的手不自觉间收紧,同时他的眉峰渐渐抬高,“北域战略是十多年前编写的,那时你也没对阮承纲说这话,现在倒在我面前意欲退缩?”
林杉没有说话,只是肩头忽然轻微一颤。
王炽注意到他身体上的这丝异样,目色微变。紧接着,他握在林杉肩头的手也动了动,掌心有温热湿腻感传来。他迟疑着翻开手掌,只见一片殷红!
“军医!”王炽大喝一声。
————
重新包扎了肩头旧伤,林杉的脸色又苍白了些,他额角的头发已被冷汗濡湿,倦容更加明显。
等军医将换下的沾血布带以及一些瓶罐收拾了出去,军帐中又只剩下两个人。王炽深沉一个呼吸后,忍不住问道:“既然那老头儿给你准备了药,为何肩上的伤愈合得竟这样慢?你这个样子,即便不提北疆。就是叫你去青川,我也是有些不忍……”
营帐一边,林杉的目光投过来,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又欲言又止。
林杉在换伤药时,已经由侍卫扶到军帐中唯一的躺椅上了。王炽不忍见他憔悴的样子,本意是让他料理完肩伤就回自己的营帐休息。然而林杉此时却要求留下,因为他决定向王炽坦诚议定一件事情,就趁他现在明显看起来状态不佳的时候。
王炽依旧站在那巨幅地图面前,来回踱步一圈。然后侧目看向林杉,语气里带着愠意地道:“那老头儿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走就走,是不是还有意在躲着我?”…
“不,药师这次是真的有事缠身。”林杉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将严家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此时中军帐里就他与王炽,如果他决定了,这个环境也适合说及此事。话至末了,林杉又补充说了一句:“严行之的资质、性情,都算尚佳,如果能够救留一命,对严家意义很大。”
初次得知严家怪病的实情。王炽的心情也是莫名地惊诧。接着将这秘闻消化在脑海里,他忽然又有一些恼火。因为严广在太医局做了几十年的医正,作为一个前朝遗臣,他自认自己对严广的优待,算是所有京官中极高的水准了,没想到严广老儿还有这么一个秘密瞒了他这么久。
每年三大假。冬三九、夏三伏的回老家休养长假,每年两次的俸禄外的御礼……虽说他这么优待严广是存了私心的,只希望这位在医界声望颇高的老医师能带领好太医局,多为皇家宗嗣的延续与健康成长做贡献,但人心肉长。他这么多年不断对严广的优待,也是怀揣一丝感情的。
不过,他很快又念头回转,想通了这一问题。关于严家的古怪家族病,虽然没有传染性,发病现象很隐蔽,只在有直系血脉关系的严家人之间传递,但这种事情如果传播开来,对严家将是一种极大的干扰。如果此事在闲人口中肆意传播,不知道最后会传成怎么个诡谲的结论?这对严广的不利,间接会影响到他在太医局的地位。
严家的家传怪病,不会干扰太医局任何正常工作,但这些闲言闲语却会。
所以自古私事不公论,家事不外传。严家怪病,说到底是他们家的私事,严广避而不宣,也算不上是欺君。
反之,严广在太医局工作多年,所建功劳除了对御医的能力提升有积极影响,就说军方的军医里,也有不少他带出来的学生。严家撰写的药经、医经大多公开教授于人,这对南昭民生质量,也有着深远的意义。面对这个有功老臣,或许金钱上的馈赠已经不匹配他的功绩,如果能救他们家唯一的子嗣后人,动用一点国朝力量又有何妨?
思及于此,王炽那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平静下来,这时他才发现林杉看向他的目光里,隐有忧色。
略作思索,王炽便知道他忧的是什么,却是淡然一笑,说道:“刚刚知晓此事,我的确有些恼,但换个角度想想,这是严家的私事,他即便瞒着我,我也不怪他。”
听了这话,林杉的神情果然放松了些。
可就在这时,话语微顿的王炽紧跟着又有些急气地道:“今天知道了严家的事,我忽然有种疑惑,为什么在许多事情上,似乎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难道将这些事情提前告知我一声,会出什么问题么?”
听了王炽这似在赌气的话语,林杉不禁失笑,然后他收整情绪,肃容认真说道:“这些都是小事,身为一国主君,这些琐碎不需要每一样都过目。”
林杉这话令王炽的思绪忽然转入另一个角度,他面色微沉,默不作声地定眼看了林杉片刻,然后才开口道:“你不去休息,留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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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伍书终于成功带着莫叶出城了。
走入城西大门那光线晦暗的甬道时,有一瞬间,莫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师父带着她来京都的时候。他们走的也是城西甬道。也许是因为今天与三年前走过这片黑暗时,自己的心绪大约是一致的,对未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