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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8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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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怎么突然变乖了,不再着了机会就取笑叔叔了?”马安抬起头看向站在灶台旁的莫叶。他的眼神变得极为认真,思索片刻后,他忽然又道:“你师父虽说厨艺不精,但他认识的人多,你在京都待了三年,他没有请人教你厨艺?女孩子可不能不会做饭呐,他怎么会疏忽了这一点呢?”



  莫叶闻言,心里一个激灵。



  糟……果然来了……



  谎言一旦有了开端,随后便需要无数个谎言补漏。



  不过,马安会忽然有这么一问。倒是更准确的表明,分别这三年以来,他被人瞒得很紧,竟对京都的事情一无所知。而换个角度想,谁能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无疑还是师父的意思啊!…



  而这件事。或许可以再一次证明,师父还活着,他的控制力一直未曾消失过!



  莫叶的心绪在短暂的低落后,很快就调整过来,她对着马安微微一笑,说道:“师父很忙的,马叔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倘若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拆穿,那也不应该现在就发生,至少得拖延到马叔叔的第二个孩子平安降生以后吧!



  话只稍微一顿,她补充道:“而且你不觉得,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授予我的。全非女子惯有学问。”



  “那倒也是。”马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莫叶挠了挠后脑勺,仿佛想起了什么,注视着马安又说道:“可能我自己在这类事情上也着实没什么天赋,以前帮婶娘烧火好几年,结果净学着灶下怎么烧火去了。灶上功夫一点心得也没攒下来,惭愧啊!师父他也许正是早就看透了我这点,才没怎么管我咯。”



  马安轻轻拍了拍额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忽然笑了起来,眯眼说道:“不要紧,不要紧,这只是小事罢了,将来你嫁一个像马叔叔这样有能耐的人,保准饿不着你,哈哈哈!”



  莫叶不禁又怔住了。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



  待那几个清扫的人做完本职工作,也拖着改扮成垃圾车的运尸车离开,他们背后方向的巷道另外一端,忽然闪身出现一个人影。



  此人长得有些矮,个头也比较单薄,乍然一看,误似女子,但从正面看他,则明明白白是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他行走的动作很轻灵,看来颇有些纵跃功夫的底子,但他的脸色看上去又有些不太健康的苍白,似乎是在不久之前才患了一场大病。



  这个人与伍书一样,也是四组的。准确地说,这个人本来是四组外派组成员,但他既然在几个月前因为患病而被召回京中休养,此后很可能留在四组驻京部,那么他也可能在不久之后成为伍书的属下。



  然而他在刚才却一直只是旁观伍书与那几个蒙面杀手周旋,直到后来程戌跳了出来帮忙,他也没有现身的意思。



  在几个月之前,他一直活动在北雁,在回京后的这几个月里,他一直留在统领府给统领大人做侍剑人,与惯常昼伏夜出的伍书极少碰面。只是几个月里少有的几次碰面,还不足以令伍书熟悉此人的武功路数,同样的,这个人对伍书的武功路数也不能熟知多少。



  所以在最近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在抓紧时间,寻找机会,观察伍书的出手。



  但这件事计划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难。



  因为伍书的出手非常少见,至于他飞檐走壁的武功,则是这个跟踪他的人也早已掌握了的,不需要再钻研。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刚才,还是让他看清了伍书出手的真正细节。



  天时地利全都掌握,他藏身在巷道一头的那个角度,就见伍书袖中一缕银丝如蛇窜一般投出,已经无法用语句来形容那速度,站在他对面的那个蒙面人才挥至半空中的刀就脱离了掌控,飞出两步开外。



  如果不是因为他所站的角度恰当,他或许要跟那丢刀蒙面人一样。觉得手里的刀被“撬走”是碰上了鬼怪的力量。…



  但天意总算是让他在今夜行动的前一刻看见了,还不算太迟,让他看清那不是虚无的力量所至,那力量来自伍书藏在窄口衣袖里的一枚机簧。他总算有了一点时间思索破解之道。



  刚才在刀具飞出后的下一刻,那个丢了刀的蒙面人就被那一缕银丝如织蚕茧一样束成一个直筒。那人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逐渐转为恐慌,他没有再犹豫,绷紧腮帮子似乎在口中嚼了什么,紧接着口鼻里就淌出了深色的血。



  在荣术看来,毒牙的安置已不是传奇,倒是伍书袖里藏的那缕银丝才是传奇。



  与程戌那一端看来一样,伍书这边对阵的两个蒙面杀手里,第二个人看着第一个人诡异受缚然后自杀的过程后。立即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挥刀猛然砍向面前的空旷处,然而他的刀虽然幸运地砍到了那根银丝,却未能将其砍断,反而被那银丝的韧劲弹开了数寸。



  之后的事情如何变化,似乎就不具有悬念了。这种事情,荣术在别的环境别的杀手那里见过多回了。



  荣术现在满心都在想着,那束银丝到底是什么物质?身为四组成员,他也算是一个颇有些资历的旧人了。虽然他早些年多是在北雁境内活动,对四组驻京部的事情了解得不够细腻,但有一些大的隐秘,他还是知道的。



  他怀疑伍书手里的那东西。正是十多年前传言于世的天降神器。



  据说这东西可以伸缩自如,有了这东西,哪怕数百丈高的城墙都可以攀越。除此之外,这东西的远距离投掷力也是相当可怕,哪怕相距数十米,要以贯穿类伤口取人性命也不是难事。



  这个东西的体积非常小。甚至比一枚菱角暗器还要小一点。这东西是个四四方方的样子,四向开四口,各有其能。



  传言这东西世间只有一个,并且这唯一的一个已经因为过度使用而永久损坏掉了,这也就是说。这种神器的力量也是有限、会枯竭的。



  但四组核心成员都知道,这东西实际上有两个。



  其中一个的确已经失去效用,如今就放在统领府那间黑屋子里,被人打开作为标本,等待铸器大师铁狂的仿造复制。



  至于另一个小盒子的去向,说法则有些含糊,最可靠的说法是可能在两个人手里,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统领大人。但不论这二者哪一个才是最准确的,总不会是在伍书手里吧?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全无可能。



  皇帝住在宫中,本来就是深居简出,外有重重城楼,内有数千羽林卫行走巡视,身边还长侍几名大内高手片刻不离,有没有那个盒子,对于他的安全问题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当今天子是从北疆打过来的,自己的武功也不算弱。



  至于统领大人,他虽然身在官场,但不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早已给他封了武神尊号。他凭着体质上的天生异秉登上武道极致,若是他刚才面对那两个蒙面杀手,可以说不用那黑色特殊质地的手套,也能徒手粉碎几把铁刀。



  他要不要那盒子,对于他的人身安全而言,轻重关系就更微渺了。



  可即便用了这个排除法,也不能得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个盒子有被伍书得到的必要。



  王炽不是一直想摸透北雁军方的机密么?这个东西应该交给四组外驻在北雁的分组,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但它却一直留在京都……这或许说明,京中有一个在王炽看来,比北雁军方机密更为重要的事或人,需要借用此物的特殊力量进行看护。



  那么这个事或人,又是什么事、什么人呢?



  这个事或者人,好像出自那个挂着“宋宅”匾额的巨宅中。凭荣术的眼光看来,这个宅子的建筑结构超过了民宅的需求,已经接近于统领府的建制了,并且拨开表皮看其内在框架,只要安排人手得当,这所宅子已经具备自我守卫的工事了。



  离开了那条巷道,荣术步入了一条较为繁华的街市,他习惯在嘈杂的环境中思考。



  而当他刚刚思及宋宅这个外是民宅、内里却极具有玄妙的地方时。他忽然嗅到一股异味,就见眼前忽然蹿近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倒不是嫌眼前之人是多么的脏臭,只是因为做了这么多年的谍探事务,荣术早有一种生人勿近的警惕自觉心。哪怕站在眼前的是本国的人,是一个明显正准备行乞讨之事的苦命孩子。荣术在与这孩子即将擦上衣边的前一刻及时站住了脚步,在倒退了一步的同时,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将眼前这个小乞丐的眼神肢体审视了一遍,不难发现这是一个带着事儿来的乞丐。



  这可不太多见。



  在迎着荣术盯过来的目光时,小乞丐明显眼神瑟缩了一下,但腹中饥饿滚滚又提醒着他,如果乖乖按刚才那个掳走他的人叮嘱的那样去做,他今晚不但不用吃馊了的饼,很可能还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卤肉面。



  反正又不是什么难事。总比在东市乙十三铺位的肉摊子上偷一刀肥膘要容易上手吧!



  干咽了一口唾沫,小乞丐便拿出了藏在破烂衣袖下的一只破碗,伸到荣术的视线可以垂直看见碗底的地方。他心里虽然给自己鼓足了劲儿,但他伸出去的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哆嗦。在伸出手中破碗的同时,他还用同样微微抖着的声线懦懦地道:“贵人老爷。您行行好,赏一个钱吧,小的已经两天没有一点收获,就快饿得站不起来了。”



  荣术本欲随手丢一个钱出去,一文钱对于他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何况眼前还是一个容易引人怜悯的小孩子。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那碗底。看见了几个笔画扭曲,似字又似符号的东西,他的脸色顿时变幻了一瞬,旋即寒着声开口说道:“我听你说话还挺利索的,不像是饿得快要站不起来的样子,我平生最厌烦会骗人的乞丐。你滚吧!”



  一个“滚”字出口,他仿佛是焦躁的随意一挥手,但准确地将小乞丐手中的破碗甩翻在地。



  小乞丐的碗也是捡来别人不要的劣瓷碗,被甩翻在坚硬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顿时摔了个粉碎。由于撞击的力量够强硬。即便是粗瓷的碗也撞出了比较清脆的声音,引得热闹的街市上几个离得较近的过客频频回头。



  小乞丐望着自己吃饭的家伙被摔得粉碎,脑海里喷香肉片的影子也几乎在同时破碎了,他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酸楚,变成两行眼泪迸出双眼,在脏兮兮的脸上淌开两道白线。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离得较近的几档店铺口,已经有几个人朝这边指点数下,似乎低声议论起来。



  不用细听,荣术也能推测出那些人在议论什么。…



  这个小乞丐并不知道,多年以前,被他刚才唤作“贵人老爷”的荣术也是贱命一条。那时的他凭着比这小乞丐更弱的年纪在街上乞讨,吃过的苦受过的白眼唾弃堆积如山,脚下走过的也远不止一个城市。所以他后来虽然过上了顿顿有肉能吃饱的日子,个头却再不能往上长,体格只停留在了少年的位置。



  有过这样经历的程戌当然深刻记得,即便是在十多年前那个乱世之巅,路人对于行乞者虽然厌烦,但也还没烦到摔碗的程度。这似乎是一个潜在的行规,不知由一种什么社会心态自然形成。但就是这样一种无根的规矩,就像农民爱惜种子,商人爱惜白银一样的让人们自然遵守。



  然而此时的程戌默然在心里坚定的认为,自己必须摔碎这小乞儿的饭碗。



  因为他的碗底写的那几个怪字,若留下碗,可能他的小命就留不住了。或者在今晚他讨要到半碗冷粥,准备用这破碗盛了吃时,或者就在等会儿他回到窝棚,等待那个指引他这么做的人给他酬劳的时候,他的小命就此消失于世。



  他多少还是对这小乞儿心存一丝不忍,也许他今天躲过这福祸参半的一劫,将来会有更好的际遇。



  甩袖离开那里时,他不禁又多说了一句:“滚去找那教你行乞的人吧!”



  经这一句话,小乞儿忽然也想起来,这边讨不成,他还可以回去找那命令他这么做的人。虽然那个人可能会更凶悍。但也可能至少不像眼前这个人这般刻薄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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