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廖世连忙环臂于腹前,挡住被陈酒的视线牢牢锁定的那两处催吐穴位,他微耷的唇角动了动,终于没有当着陈酒的面说什么,而是径自转身朝外走。
走出门外,才听见他如喃喃自语一样重复着的两个字传了进来:“疯了、疯了、疯了……”
林杉看向陈酒。略微扬眉说道:“你玩得有些过了。”
陈酒却俏皮的扬了扬嘴角,笑道:“其实廖叔叔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为什么我所听过的对他的传言都是贬低,或者诋毁呢?”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我一样。不争他的口无遮拦。有的人不怕刀剑割肤之痛,但却非常计较言语上的创伤。口无遮拦有时候比做事没能力更能害得自己失大过得。”林杉感慨了一声,又道:“不过,廖叔叔似乎两面都占全了。除了容易出口伤人,他擅使毒药,早年也伤过不少人。同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药道,对于救死扶伤之事,人们普遍只重视结果,治好了就是医术高明。反之则是庸医歹毒。不过,普通人实在没有研究医技药理的需求,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陈酒挑了挑淡而细的眉毛,忽然说道:“看来廖叔叔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我是一位医者,可不论我治活过多少人。哪怕只失手一次,就要推翻全部的功德,还要头顶恶名,我也会厌倦。”
“医学要进步,总需要有人为之牺牲一些利益。”林杉微微摇头,缓声说道:“这世上几乎没有能坐享其成的事,哪怕一个富家子弟继承了家族产业。若不继续努力创造一些新的东西,再大的家业也会走退路。只是若选择了医道,事涉人命安危,便变得复杂起来。作为一名医者,许多时候都会身处不能选择的环境里做出选择。”
“你是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廖叔叔被严大爷领到宫中。然后治死前朝太后那件事?”陈酒望着身侧之人,慢慢说道:“听你提过一次这事后,我也常想,如果没有前朝太后那件事,凭廖叔叔的本事。可能早已享誉京都了。前朝那个老祸害,泼人脏水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
“乍一看是这样,其实也不尽然。”林杉淡然一笑,接着说道:“前朝太后的事虽然给廖叔叔扣了一顶污迹帽子,但人心何貌、历史如何改写,还得看当世之人。你只是听我提过几句,却是不知道详尽的。如果没有前朝太后给廖世试手,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可能就是二皇子王泓了。”…
陈酒闻言顿时愕然失语。
林杉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他就抬了一下手,示意不再细谈。
沉默了片刻,林杉忽然唤了一声:“小酒…”
微微垂着眼眸,似乎在思酌着什么的陈酒闻声抬起眼睫,就见林杉望着她说道:“廖叔叔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全错,最近你的确有些变了,像‘老不死的’‘老祸害’这类粗鲁称呼,你以前从来不用的。”
“我知道,你也从不会说这种话。”陈酒挑了挑眉,“是不是怕我累你名声?”
“那倒不会……”林杉思酌着说道,“一来你是小镇街头卖酒娘,这些话八成是从你那酒坊隔壁卖羊杂的屠户家婆娘学的。二来你非我的内人,你学成什么样子,就连我的下属都不会把你思及我身上。”
此时室内再无别人,陈酒不用太维护表面情绪,她终于能将心底里的不乐意情绪喧于口头。
“廖叔叔的话真没说错,你果然就是在嫌弃我了。”陈酒说罢,还攥起小拳头捶了林杉的胳膊一记,但下拳劲力极轻,打人是假把式,娇嗔之姿却极为生动。
林杉丝毫未偏避那粉劲一拳,还有些微的晃神,不知是因为他今天嗅了太多陈年酒浆的馥郁香气,被大剂量药物连耗两年而变得很脆弱的体质醉了,才会出现某种错觉……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身畔女子最能敲开他心扉的美好?
然而这种恍惚间的美好感受并未持续太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林杉因为药物损害而致使听觉变得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敏锐,那脚步声虽然离门口还有数十步距离,他却已经听见了。
领着严家小公子严行之来到饭厅门口,侍卫便止步于门外。
严行之缓步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只信封。
“晚辈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思索了良久,仍不成句子……”严行之犹豫着双手平平托起信封,递向林杉,“林叔叔是不是可以帮晚辈看一看。有什么地方写得不好,就抹去吧。”
“是家书,就不会错一个字,包括写错的字也是对的。你真正的家人。能从你写的错别字里读出另一重言语。”林杉接过信封,凭手指触感,只觉得这封信过于薄了。但他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只是平静而认真地接着说道:“你非科院考生,我也非主考官,决计不会看你写的家书。”
这话说完,他就走到那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茶案边,将信搁下翻转到背面,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只铁盒子,一支火折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剜了一团火漆。再吹亮火折子,将火漆烧化滴在信袋的封口处。
这时林杉又问道:“你有能证明自己名字的印章吗?”
林杉的这一套封信的动作太果断、太快,严行之根本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闻言只是愣了愣神。
“那就直接摁指印吧。”林杉并未多作等待,那火漆一凉也就发硬了。
严行之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再多作表示,依言在还比较软的微烫火漆上用力摁下自己的大拇指圆纹。
“林叔叔百忙之身,却还要为晚辈的一封家书,行鸿雁之劳,实在令晚辈愧颜。来日若有机会,晚辈必然登门致谢。”临别之际,严行之深深一揖。言语间极近名门惯成之礼敬。
“片纸之轻,举手之事,何言功劳。”林杉含笑颔首,然后目光一指茶案上廖世的那只外表破旧的药箱,接着又道:“药师决定带你回他那师祖山门,在你看来只是一句话、一个决定。但他要面对的是双重的压力与危险。你一路上也要好自珍重。”…
“多谢林叔叔良言叮嘱,晚辈谨记了。”严行之再次揖手,然后就要去拎那药箱的带子。
这时一旁的陈酒忽然唤了一声“稍等”,然后一溜小跑去了后堂。片刻后她就又一路小跑回来,手里的那个灰色陶制酒壶不见了。但却多了一个老葫芦掏空后做的酒壶。
“这老酒开了封泥就不好置了,给药师带上吧,他喜欢这个。”陈酒递出了老葫芦,等严行之接下,她又摘了挂在肩侧的褡裢,递上又说道:“这是我做的一些肉脯,都是用上好香料卤炼过的,顺酒下喉最好不过。”
“谢谢酒……姨……”严行之欣然接过老葫芦,差点就把那个“婶”字给带了出来,临着字韵溜出口时,又被他强扭成了一个“姨”字,听着语感有些古怪。
严行之虽然极为年轻,但像他这样涉世较浅的人,观事不会惯于去思考一些琐碎可能,而比较能直视事件本质。三年前他追随廖世混在林杉北行的队伍里,一路走来,眼前这个叫陈酒的女子是怎样细致入微照顾林杉,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即便林杉不知因何缘故,一直还未对陈酒做出什么承诺,但在严行之看来,此时要不要某句话,对于某件事能不能成,并不会构成改变性的干扰。
然而通过在北地这三年里的相处,严行之虽然很敬佩林杉的为人,但这个年长他一辈的男人毕竟与严家没有亲系上的关联,他还需要守后辈之谦德,所以即便他心里认定了这件事,在林杉本人还未正式发话之前,他是不好张扬说些什么的。
陈酒听着严行之略微古怪的说话语气,有些误解了他的心绪,似突然想起来点什么的从背后变戏法般摘出一个锦袋,微微摇晃着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当然也不能忘了严家小少爷最喜欢的桃肉果脯了。只是这边的青蔬水果都卖得格外贵,而且有银子也未见得能买着,便只做得了这四两果脯了,可不是酒姨小家子器呐。”
林杉在一旁轻声说道:“路远无轻担,不能再多带了。”
此时的严行之已经是眉睫微颤,眼眶泛起一层潮气。除了因为眼前这送别他的两个人,在他待在北地的三年时光中,以两种方式从未疏漏过对他的照顾,此时感激之情一齐浮上心头,令他胸臆中难舍情绪几近膨满;还因为,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那句话了……
…
(855)、密极必有疏
…
破晓时分,东天现出鱼肚白,也是京都宵禁解除的时间,徐客城与顾远二人就被阮洛以一种礼貌的方式,赶出了宋宅。
半个晚上,把宋宅搅得乱七八糟,事毕被主人家这样对待,其实是徐、顾二人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在回到客栈休息一晚上,直到中午两人恢复了精神,下楼吃饭时,对坐一桌的二人才感觉到,昨夜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细细想来,不对劲的地方有两处。
第一,阮洛的反应有些过于冷静了些。
第二,徐、顾二人直到几个时辰之后,才恍恍惚惚意识到,昨晚自己好像被谁耍了。
仔细回想昨晚追那疑似女贼身影的全程,明明有几处线索已经断了,那贼影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追踪范围,可在隔了一段时间后,消失的行踪又自己冒了出来?如果是那贼影想耍他们,可那贼影不是连逃避都有些吃力,几次险些被他们逮住么?在这样的窘迫情形下,谁还有玩的心思呢?
除非昨夜还有第四个人在场。只是,能将那贼影以及他们同门二人耍得团团转的,又该是何等武艺高强之辈?
如果真有这第四人存在,显然他不可能是那贼影一派,否则他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出卖那个贼影好不容易逃脱的踪迹。但他也不像是阮洛一派,因为他明明已经掌握了那个贼影的行踪,却不肯自己直接出手,而是引他们这两个外人做刀。
如果对这第四人的假设成功,那这偌大的宋宅内部,未免也太复杂了!
综合这些设想,再看阮洛昨夜对他二人过于冷静的态度,徐、顾二人隐约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就看见了对方眼中滑过一丝自嘲眼色。
服务态度极为热忱的店小二很快端来酒菜。一边叫菜名,一边麻利地摆上桌。顾远抬了一下手,阻止了店小二斟酒的举动,同时抛了一串十枚铜钱在店小二端菜来的托盘中。店小二躬身连忙道谢。很快退远了。
顾远这才拎起酒壶,先给对坐的徐客城斟满一杯,再给自己斟了半杯,一口饮尽。
似乎是在细细品味那半杯酒的滋味,搁下酒杯的顾远抿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学长,我们会不会真的闯祸了?”
徐客城目光四顾,瞄准了某个时机,指尖寒光一闪,捏着三根极细的银针往桌上三盘菜肴里快速刺过。然后捏着针的手垂到桌下膝上。听见顾远的话,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阿远呐,你弄混了,我们此次来南昭。是注定要闯祸的。”
“学长的话当然没错,但我只怕这次真将阮洛得罪了,事后不太好收拾。”似乎是品完了那半杯入腹酒水的滋味,顾远再才又给自己斟了一满杯。但这一次他并不急着喝,而是屈指轻轻一叩杯沿,视线微垂,看着杯中那道浅浅波澜迅速淡去。他亦语气极轻地开口道:“学长,其实早在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为什么院长选定同行的人是你呢?”
徐客城没有回答,只是毫无预兆的将话题错开,反过来问顾远:“你也觉得我跟你南下有些多余了吧?”
顾远摇头道:“不是多余。而是你所擅长的,似乎用错了地方。我感觉这是老师少有的一次判断失误,但即便他思虑一时失误,也应该有人能提醒一声才对。”…
徐客城端起手边的酒杯慢慢啜饮,然后他搁下空酒杯。看向顾远,语气有些敷衍地道:“你想知道,那等回去了,亲自去问老师好了。”
顾远目露一丝疑惑,又问道:“我以为你知道。难道你也没有感觉到,这一趟南下对你而言是不合适的么?难道你没问过老师?”
“在事情没办成之前,以老师的脾气,是不会将问题说得太透彻的。”徐客城的回答颇为模糊。
“你将老师的脾气学了个七、八成了。”顾远一晒,“不愧是我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