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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人知道,她与林杉之间,始终有那一步迈不近。这本来是让人难以自处的一步,也许她只要再迈开一些,这种为难就可以自行解除,但她不想离开。便渐渐使这种关系变得复杂,让她揪心。
陈酒心不在焉的收拾好餐盘,端着托盘正要出门。竟差一点就与一个人正面撞上,目光一定。就见廖世居然又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忘拿了么?”陈酒下意识询问了一句。
廖世摇了摇头,先斟酌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有关叶姑娘的事么?”…
陈酒如蒙尘了一样的目光顿时又变得清亮起来,但她很快又想起廖世刚才已经回答过的话,当即狐疑了一声:“你不是说那会儿你正被困于天牢,所以不知道么?”
“是,我刚才也没有骗你,但关于叶姑娘。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廖世捋了捋颚下一缕花白胡须,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语,再才缓言开口道:“我只见过叶姑娘一面,想必你也能够理解,我就是这么个孤僻的人……嗯……她的确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对她的评价,除去家里很有钱这一条可以不管,因为这是她祖上积累的东西,不能全算她的功劳。但除此之外,她仍可算一个奇女子。”
陈酒的眼中已有新奇神情流露。立即追问道:“如何奇?”
廖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说道:“她似乎知晓许多事情,不能说是通晓,但即便是她只知皮毛的科类。也都能说出一番见解,这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世间女子多矜持,叶姑娘自然也有,但她能将女子的矜持拿捏得很恰当。具体说来……这应该算是一种主动情怀。她亦有防人之心,但如果是她留意的人,定然会化己身为炭火,渲染融化阻力冰霜。”
离开东风楼之后的陈酒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人、或者追求的目标终点就是林杉,所以当她听完廖世的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仍是我不够主动?”
廖世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后脑勺,不知自己此时是该确定还是否定。思索片刻后只道:“叶姑娘的主动实是她的性格使然,性格是每个人特有之物。不易改变根本也就意味着不易学习模仿。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转述我所知道的,你思之需慎,可别弄巧成拙了。”
陈酒闻言,忽然神情恍惚了一下。
廖世后头说的这番话提醒了她,也使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竟差点走入一个误区。
如果她真的去学习廖世转述的那种专属于叶子青的主动性格,却又错误的使用了她擅长的那一套与魅惑有染的职业方式,也许今后她不但不能如愿走近离林杉的最后那一步,还会与他渐行渐远。他的脾性,她大抵还是清楚明白的。
廖世见陈酒又开始沉默,情绪低落下去,他心下有些不忍,想了想后又道:“人的性格与人的生活细节有着密切联系,叶姑娘的特别,多半还是跟她背后的庞大家世有关,但这不表示普通人就没有个人优点。你不能总观望于别人,也该多考虑考虑自己。”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可这话一旦提出来,顿时就让陈酒想到自己的身世坎坷,对比于死去多年的叶子青,她仍觉得自己是那么低渺。
廖世不擅长劝人,也不会为了安慰人就编织漂亮的谎言,他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继续说道:“‘自信的人最耀眼、善良的人最美丽’这是叶姑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然乍一听有些古怪,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在我看来,你似乎就缺了一样自信。如果浑小子继续犯浑下去,你难道也要一直这么沮丧的过?郁极则疾,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廖世的这番话里头引用了叶子青说过的话,所以也引得陈酒格外留心,反复将这番话在心里逐字琢磨了一遍,她忍不住说道:“我该拿什么去自信呢?”…
“自信的意义在每个人的心里解释都是不一样的。”廖世平静而严肃地说道,“我只知道我对自信的看法,那便是接受了最坏的结果。如果能正面考虑事情的最坏结果,那么事件过程里的重重挫折磨难就都不再过于重要。”
“接受最坏的结果……”陈酒喃喃轻语,将廖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脸上渐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廖世忽然又开口说道,“你应该不必接受最坏的结果。”
陈酒神情诧异地看了廖世一眼。
廖世犹豫了一下,终是详细解释道:“林杉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关于他的师门,有一项数百年未变过的规定。但凡成为门派继承者,终生不能娶妻。独身以专念谋事。”
陈酒惊讶得轻呼一声。她的确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有关林杉的事,而廖世只是透露了一句话。即让她内心无比震惊。
原来……他那般珍爱叶姑娘,最后却间接等于将其拱手让人,竟是因为这种怪异的门派规定?只是……如果是连叶姑娘都无法突破的门派限制,自己又能奈何得了?廖世刚才又说自己不必接受最坏结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廖世将陈酒的神情表露尽数观入眼中,不禁失笑道:“任谁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门规,都会感觉惊讶,但他所在的门派十分古老。也正是倚靠这种规定,才得以流传到现在未被破坏根基。这个中原因,我不便多言。我只是要再说一句,他还有个师弟,但是早年就离开了师门,所以继承者的责任才会全压在他身上。而如果能寻到此人,或许继承者之选会发生改变。”
陈酒眼中神情略生波澜,如今的她经历颇多,已经不是一个容易被冲动影响思绪的人了,思索一番后。她先问了一句:“他的师弟因为何故要早早离开师门,药师可知?”
“一个误会。”廖世沉吟着说道,“这些年里。他自己也一直在找他的那位师弟,所以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可有回旋的余地。我曾探问过他的口风,如果师弟寻回,置换继承者的事至少有七分能成。”
陈酒思索着问道:“那还有三分不可成,可能是什么缘故?”
“在他的师门里,继承者是需要进行比试的,而他早年就能成为继承者待选人,已然可证明一个问题。”廖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片刻后又调转话头道:“但今时不同往日,师门比试虽然大部分是文试。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劣化严重,即便他不考虑自己。仅为师门大计,也不能再勉强为之。”
廖世话中透露出来的几条消息在令陈酒倍感惊讶的同时,也的确给她带去一份很有说服里的希望。只是在欣喜之余,她又忽然很想问廖世一个问题,但考虑到三年来廖世从未提过与自己亲人朋友有关的任何消息,她不禁又犹豫了。
然而廖世却能从陈酒此时的脸上表情看出一些什么,事实上不管是与他相处得久了的人,还是只听说了他的一些传闻的人,都很想知道一个问题:流言中所讲的那位用童子合药炼成人傀的妖医,到底是不是药鬼廖世的同门师兄弟?亦或者应该说,廖世真的与那个臭名昭著的妖医是同流么?
这是一个对于廖世而言应该非常敏感的问题。旁闲陌生人如果敢当着廖世的面问这个问题,没准会因为激怒了他而直接被一把剧毒药粉放倒,而若是他的朋友这么问,或许会为此赌上难得凝聚的交情。…
陈酒真正想问的,只是单一指廖世的真正身份,隐约有把他与林杉的身份来头捆绑在一起的意味,倒不如何在意他究竟与那妖医有没有关系。然而如果她真的问出口,这个问题又必然会牵连到妖医传闻,问题本身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但陈酒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刚才廖世既然能对她说了那番话,已然有不拿她当外人看的意思,而迈过了这层关系的阻隔,自己人之间谈点私事私话,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当陈酒还在犹豫时,忽然听到廖世主动开口,语气似乎很随意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究竟是什么人?”
他说的这句话乍一听来有些自相矛盾,陈酒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药术精湛、堪称南昭第一人的药师,他又是南昭民间名声极恶、传言嗜好用活人试药的药鬼,但他却是南昭君主义弟林杉极为信任尊敬的人。
但这些都是陈酒已经了解到的,而她现在真正想知道的,是廖世的另一重身份。
此刻廖世主动开口,给她开了一扇门,示意她可以直接问。
陈酒怔了怔。她望着廖世满是皱纹但神情十分平静的脸庞,良久不发一言,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廖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微笑。随后慢慢说道:“在这世上,能使我当面闲谈身世的。只有林杉一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去问他吧!或许要他开口说这事,并不比要我开口来得容易,但如果有一天他愿意开口告诉你这些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是你最期盼的那种结果了。”
廖世的话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有了两重意思,他这是给陈酒留了一道衡量某事进展的标尺。明白此意的陈酒眼眸中渐现感激之情,注视了廖世片刻后。她深深一鞠。
廖世姿态泰然的领受了陈酒的这一拜,似乎在那一刻,他佝偻的脊背挺直了一分,真正像一个德望颇丰的长辈一样站在一个后辈面前,因为许诺了某件事而领受后辈的拜敬。
待陈酒站直起身,廖世思酌片刻后又道:“刚才我对你提到林杉的师弟,只是提示你某种转机,但在他面前你最好不要问此事半句,也不要试图自己去寻他的那位师弟以求促成此事,因为这极有可能触怒他。你记住了么?”
陈酒闻言,眸中本来微含笑意的眼色顿时冷却下来,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廖世像是自肩膀上卸下了一副重担。长长舒了口气,不知用意为何地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陈酒则是还站在原地,目送廖世一步步走远。经过今天的这番交谈,廖世在她心中的地位发生了一个转折性的提升,同时也影响到了她的情绪,因为显然随着林杉离开这里,廖世也该走了。
一个是她心之向往依恋的人,一个此刻已等同是她的亲人长辈。这两个人都走了,这种离别情绪让她顿时感觉无所适从。极为不舍,但自己又无力去做些什么来改变此事。
而当她见那佝偻背影走远模糊。终于收回目光,眼中渐起湿意的时候,她忽然又视线朦胧的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又在往回跑。
抬手快速擦了擦眼,抹去了眼角刚刚溢现的水花,她果真看见廖世又回来了,而且还是跑着过来的。
“药师,你……”望着微微喘气跑近的廖世,陈酒心下讶然。…
廖世站定后作了一个深长呼吸,接着才慢慢说道:“听说你擅长酿酒,有一种酒不知道你能不能制作?”
陈酒听出了廖世所言的后半句话改了一个词,前面还言“酿酒”,到了后面就成“制作”了,意识到此事恐怕不太简单,连忙凝起心神,问道:“药师需要什么酒?尽管吩咐。”
廖世一边思索一边描述道:“具体来说,它应该不算是酒,而只是一种闻起来有酒味的清水。”
“有酒味的清水?”陈酒将廖世说的话喃喃重复了一遍,脸上已现出疑惑神情。
“如果你能在半个月之内制作出这种酒,可算是帮了林杉一个大忙,也许他还会因此把你带上一起走。”廖世说这番话时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但随后他的神情又渐渐严肃起来,温和落在陈酒眸中的目光一定,又道:“但这种酒一定不能喝着有酒味,否则会害他伤身。你制作时多找几个孩子尝一尝,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记得了么?”
“记得了。”陈酒认真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没问廖世,要这特别的酒究竟作何用途,但她心中记挂的全是与林杉有关的事,因而在听廖世提及“半个月”这三字时,她很快思及一事,便大致明白过来,眼中渐渐现出亮光。
……
之前在林杉陪廖世吃饭时忽然到来的那位信使居然是自京都而来,这与平时常在西北两地来回跑的秘踪信使意义上截然不同。带着信使来到书房,知道这位风尘仆仆的信使真正由来,林杉还以为他带来的是皇帝密旨,正要行见君大礼,却被信使提前拦住。
“林大人不必如此。”见林杉虽为皇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