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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眼,却已是沧海如许,日转月移,恍若隔世。薄软的唇翕颤着,终究轻轻地,梦呓一般:“我……又做了梦……”
那人面容峻镌,已非从前模样,可那眸中的神情,一如昨朝。
……生生世世,都没有,改变过啊……
她痴痴而望,就像透过他的心底,望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
回转前尘事,一朝梦魂同。
阿司。
阿司。
阿司……
……这一生何等之幸,竟然能够,又遇到了你……
……即使已要分离。
……即使,又要,分离——
一百零六。 断情结
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心头越发严重的绞痛,她被男人抱着走了很久,在他的怀中,昏昏噩噩,梦梦醒醒……
……
巨大的石室中,两侧池水沉沉地在莹光中折射出一点碧色,散发出海水特有的淡淡咸腥。叶孤城抱着母子二人走到池边的石台上坐下,方一落坐,怀里昏迷已久的人却忽然动了动,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叶孤城心中猛然一恻。早已黯淡的双眸此时明亮如星,苍白的面庞也染着丝丝红晕,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这是,这是……
“我累了……让我在这里,休息罢……”她朝他轻轻地笑,原本无力的身体此时却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机,从男人的怀里慢慢坐起,抱了胸前的婴孩,看了许久,然后在孩子熟睡的小脸上吻了吻,将襁褓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台上。
“带他走……以后,让他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她痴痴凝视着男子,忽笑了笑,低低道:“我这一阵子做的梦很美很美……现在,让我一直做下去罢……”双手慢慢抬起,捧住男人的面庞,将嘴唇,印在了上面。
叶孤城只觉有水流滴在颊上,唇上,明明只是温热,却几乎,将他烫伤。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对方单薄的身体,她却先他一步,用力将他,紧紧拥住。
“答应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好好活着……”她抱得那样紧,仿佛害怕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了他。“你是叶孤城,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他无法说出话来,无法对这个刚刚成为他的妻子不久,却又即将离开的女子说出任何话语。他只能用手慢慢慢慢地抚摩着她的长发,任由她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他没有办法挽留她逐渐消逝的生命,与命运相比,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太过渺小……
她低低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叶孤城抚着她头发,柔声道:“你是我妻子,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她忽然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好似小女孩一般。“好……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抱住男人的手臂突然收紧,就像使尽了一生一世的力量,要把他融在血肉里,刻在骨髓上,印在记忆中。“忘了我,忘了我,彻彻底底忘记我,永远不要再想起我,永远不要因为我而难过,永远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的生活,永远不要,永远不要……”
她忽然推开了他,眼泪一颗颗向下落,止也止不住,却是笑着,笑得将整个石室都照亮,笑得彼岸花开,荼靡尽放:“我要你心底不准为我留下任何地方,我要你再不准记起孙秀青三个字,我要你过得比谁都快活,我要你以后真真正正去尝试‘情’的味道……”
一句话未曾说完,血已自唇角向外逸。她的身子软软垂了下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轻轻接住。
然后,那微冷的唇,就这么,缓缓地印上。
“我答应你,全都忘记,从今往后,再不会想起……”男人低低地在她耳边轻喃:“我一定会活着,活得比谁都快活……”
“好,好……我知道,你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不会反悔……”她喘息着微笑,笑如春水,灿若海岚,几世花开花谢的明媚,都湮没在这一笑当中。
阿司,阿司,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天下间,有谁能像我这样幸运,拥有了两世对你的记忆,得到你两世的真心以待!
都是在最美丽的时刻遇见你,也都是在离开的最后,有你陪在身边……
我真的,已经足够!
……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没有让你从我身上,知道情的滋味……
她轻轻咳嗽几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他的手。
“琰……”她吃力地笑:“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尝到情的滋味,答应我,不要,不要轻易放开……”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同样白衣胜雪的男子,是否能给他,她从来不曾给予过他的东西,让他真真正正,知道情的酸,情的苦,情的甜蜜,情的幸福……
心口骤然绞痛得几乎让她窒息,全身都已开始轻微地颤栗起来。她痛得无法承受,抓紧了他的衣角,却没有任何用处。叶孤城紧紧抱着她:“秀青,秀青……”
她痛苦得再也不能忍耐,拼尽所有的力量哽咽着:“琰,琰,帮帮我……我受不了……帮我……”
叶孤城见她额上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神情痛苦不堪,嘴唇被咬破,衣衫竟都已被汗水湿得透了。他一咬牙,口中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我帮你,很快就没事了……”缓缓抬起右掌,对准了她的天灵。
他不愿她这样痛苦,既然他是她的丈夫,那就不如由他,来帮她结束这最后的折磨!
……可是,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看着她死在自己掌下!
剧烈的颤抖忽然停了下来。一双黯淡得没有任何生气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她看着他,似是要把他的容颜永远记住,然后,染着血迹的唇角,缓缓向上扬起,终于,永远地凝结。
……
……这一个笑容里包含着的东西,你永远不会明白……
……阿司,阿司,我终究没有告诉你我是谁,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我决舍不得让你有一丁点痛苦,更舍不得这痛苦,是由我为你带来……
……轮回是否又将开始?这一次,能不能让我们,不要再相遇?
在遁入无际的黑暗之前,我已经把你的眼神,永远刻在了心里。
——阿司,再见。
……
大红的衣裾在水中漾开,像是一朵燃烧着的火焰。轻轻抱着沉睡过去的人,将她纤细的身体,慢慢浸入池中。
海水淹没了她的发,淹没了她的身躯,也即将淹没了她的面容。只有她冰凉的右手,还握在他的掌中。
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烙下一吻,然后,缓缓放开了手。
她慢慢沉入水底,直到再也没有任何遗留下来的痕迹。他静静看着她消失在眼前,然后抱起一旁石台上的叶玄,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她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有什么理由,为此而伤痛?
她也许是幸福的。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次离别。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的离别……
……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昏迷中,在梦呓里,都说过了什么。
……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他知道了什么。
……她那样希望他幸福,他也答应了她,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快活。
……无论是很久之前的曾经,亦或是现在,他都从未违坳过她的心意,所以,这一回,他也仍然,如她所愿……
石门被缓缓关上,他最后看了一眼她永远沉睡的地方,然后,走进无边的黑暗当中。
……妍舞,再见。
一百零七。 重逢
坚厚的岩层已被打穿,露出底下人为浇筑而成的石板。
工匠们已不再打凿,所有人都围在了这一处石坑周围,在白衣男人停下休息的时候,就会有人默不作声地上前,拿过插在一旁的已不知是换过第几把的厚重铁剑,接着挖凿。
陆小凤从坑内上到地面,抹了一把汗,将已然崩坏尖口的铁剑弃在地上。白衣人从一块石上起身,旁边便有人默默呈上一把同样的剑。
等到他再一次从坑内出来,就有城主府中的好手走上前……
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停顿,没有止歇。
……
襁褓被衣摆撕成的布条紧紧系在身前,男人提着剑,快速走过曲折狭长的甬路,偶尔在他经过的地面上,零星散落着几点血滴。
怀里的婴孩又一次发出啼哭。男人熟练地将左手往剑锋上一抹,然后把涌出血珠的手指放进了孩子的口中。
他蹙着眉,忍住脑海中袭来的一次比一次严重的眩晕。丰润的唇已然皲裂,相对于干渴来说,饥饿倒还变得勉强可以忍受。
大红的衣袍被干涸的血迹染成一块块暗色,然后又有新的伤口冒出鲜血,重新添上几片暗红。每一次他为自己止住血后,休息一阵,便快步继续向前。
不知持续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铜铸雕花大门。叶孤城身体微微一震,狭长的眼眸敛垂下来,嘴角有些无力地,轻微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总算在还有一丝气力的时候,走到了这里……
建造这座地陵的人没有想到过罢,居然有人,能够真正抵达这扇门前……
七天,七天,七天……
那个人一定还在下面,一定还好好地活着……
……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又一柄剑被崩毁,那就再换一把,换到将这冰冷的墓穴凿开为止,换到,见到那个男人为止。
他仍是面无表情,沉默着挥剑。
……你说你我之间只是知己,好,那便只是知己。
……你说我醉了,好,那便醉了。
……你说情爱一物,如冬日春花,夏时飞雪,求之不得,博之不能,好,我不求,不博。
……你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好,我忘。
……你说我要的,你没有,好,我,不要。
……
——可那峭拔如同追风傲夜剑光般的身影,矗云擎日松海般的身影,白衣如雪的身影,不能,没有。
——雪夜一同赏梅对饮的人,不能,没有。
——沉默淡笑的眉眼,不能,没有。
——寒隽萧疏的面容,不能,没有。
——叶,孤,城,不能,没有!
室中,无数拳头大小的霹雳弹被摞在一起,上面,积满了一层寸许高的灰尘。在这一堵厚厚的石墙之后,便是久违的外界。
男人从怀中摸出火引,然后退回到了门口。
为防止白云城有朝一日一旦陷落,墓中的遗体和家族守护之物落入他人之手,这一室,便是建造者留下的最后防范。
从外界一处极隐蔽的所在,可以开启一道暗门,然后,引燃这里成堆的弹火,埋葬整个地陵。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敛下眸,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随即,又将长剑弃于地上。
一瞬,他的时间仅有一瞬,爆炸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整座墓陵的塌陷,他必须在此之前,从墓中脱身。
否则,就要永久地留下。
手中的火引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度,向着成堆的弹火中坠去,男人猛然闪出石室,启动机关,迅速合上了青铜大门。
一声霹雳般的剧声陡然在远处炸开。随即,轰隆隆的沉闷巨响连绵从地下传出。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有几处已然开始向下塌陷。
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而怔忪了一瞬,下一刻,皆是面是大变,不约而同地向着巨声响起的方向拔足疾奔。一道白影掠得最快,几个起落,身影便已隐在了荒草之间。
连续不断的沉闷轰响,脚下是震颤不已的地面。
他从未这样不留余地的施展过身法,却只希望能够再快,再快一些。
他不想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要知道,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
崩塌的石柱瓦砾混和着无数沙石,陷成了一处巨大的土墟。
西门吹雪赶到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和冲天弥漫的烟尘。
他不能动,不能语,身体好似被谁钉在了地上,四肢百骸都仿佛麻木住,只定定地立在当地。
他木然站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风卷起他的衣裾,将一头漆黑的发吹得四散飞舞,他也不动,不动。
直到有一个喑哑地声音低低从风中传来:“西门?……”
他慢慢慢慢转过头。尘烟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红得,刺目的身影。
长发披垂,血色的衣袍零破不堪,周身皆是尘土,往日隽净萧洁的风仪,丝毫不见。
可那一双狭长的褐眼,唇角淡淡的弧度,眉宇间疲惫却熟悉的神情,一如昨日……
——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
——他还在!
——他!还!在!
那人喘息着,低低笑道:“居然真的出来了……”话音未落,一双手臂,已紧紧,紧紧将他拥住。
男人淡笑,紧绷已久的身心再也无法支持,骤然松懈,缓缓向前倒去……
——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