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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过来。”
和发财沉着脸,走进内室,把丫头和婆子都赶得远远的,门一关,开口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妇人愣了一下,满脸的不解,“老爷,你在说什么呢?我是阿香啊。”
“阿香?”和发财面沉如水:“你和我说过你是河南人,家里遭了灾,逃荒的途中和家人失散了,对不对?”
“是啊,老爷,这些你都知道的啊。”阿香说着,貌似想起了伤心事,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当时若不是老爷救我,我就……”
和发财看着她,脸上没有往昔的宠爱,他是个生意人,就算称不上精明,也不是个蠢货!
“那你告诉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河南姑娘,为什么做梦说梦话,会说一口日语?”
阿香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没话说了?”和发财冷着脸,“你还不和我说实话?!柱子他是不是被你撺掇的?我就在奇怪,他那么木讷的一个人,到底是听了谁的话,会做下这样的事情?!直到有人提起,我才想起来,他没进皂厂干活的时候,可是每隔五天就要来这个宅子送一次柴!”
“老爷,冤枉啊!我……”
“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和发财怒声说道:“你根本就不是逃难的乡下姑娘,你是日本人,对不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丫头和婆子的尖叫;“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和发财心中一惊,原本还哭哭啼啼,一副娇弱样子的阿香却是神色一凛,厉声问道:“你叫人来的?!”
没等和发财说话,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几个穿着黑色短打的大汉闯进了屋子里。大汉的腰间全都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带着家伙。
“和老板,别来无恙?”
大汉身后,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走了出来,和发财认识他,楼少帅手底下的兵把他扣住之后,就是这个男人最先问了他的话。
“萧、萧先生……”
萧有德微微一笑,朝身旁的人示意了一下,两个大汉上前,一个抓住了和发财,另一个扣住了阿香。
萧先生走到桌旁坐下,阿香被按着跪在他的面前,“和老板,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姨太太的真名是什么吧?”
和发财摇头,额头冒出了冷汗。
“她叫川口香子,她的父亲是川口商社的社长川口今造。说起来,她给你做了姨太太,你真应该烧高香了,这可是个千真万确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萧先生呵呵笑了起来,和发财已经面无人色,他恐怕是活不过今天了……再看向阿香,不,川口香子的目光,几乎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活活吃了!
宅子外,哑叔看着紧闭的院门,神色不变,他身后的两个汉子却有些丧气,“大当家的,这下怎么办?那群穿官皮的怎么这么冒失?”
哑叔冷冷看了他一眼,汉子忙一缩脖子:“大当家……不是,哑叔!哑叔!”
哑叔这才转过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走!
先前进去的那个男人他认识,是楼家的人。看来楼家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办这群东洋人。这事还是要尽快知会少爷一声,到底怎么做,还是要少爷来做决断。
走出巷子,哑叔的脚步一顿,希望这次的事情能让少爷明白,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 当初老爷就是想通得太迟了。他给人留余地,别人可没想着给他活路!
算无遗漏,还能算得过子弹吗?
李庆昌的头七早已经过了。
由于皂厂发生的大火,李谨言推迟了去接二夫人的日子。原本楼夫人说,若他实在忙,楼家派人去就可以了。李谨言却坚持要亲自去接人。
“娘,不是我固执,而是我必须这么做。”
路都走到九十九步了,就差最后一步,必须由他自己走完。因为,这是“李谨言”必须做的。
“我知道了。”楼夫人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
这一次,她没让楼逍再陪李谨言一起去,也没多说什么。
楼家的车开到李家的大门前,门上的白幡已经撤了下来。李三老爷事先得知李谨言来接人的消息,已经等在了门边。
“三叔。”李谨言走下车,向李三老爷问好。
李庆云笑呵呵的看着李谨言,总觉得他这个侄子有些不太一样了。身上的气质更沉稳了,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不少。
东屋里,三夫人陪二夫人一起等着,就连老太太也在。
李谨言和李三老爷走进来,恰好看到老太太把一个木匣子交给二夫人:“凤芸,这是分家时说好的,你不要,可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婆子?”
“娘,您这么说可是让儿媳无地自容了。”
二夫人忙接过了匣子,抬头就见李谨言和李庆云站在门边,“言儿!”
“娘,我来接你了。”
李谨言迈过门槛,诚心诚意的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祖母,孙儿给您磕头!”
老太太的眼眶有些发红,“起来,好孩子,也是我没能耐,护不住你,让你受了那份委屈。”
二夫人和三夫人忙在一边劝,三老爷也在一旁插科打诨,总算是让老太太的情绪缓和下来。
“祖母,我还要去拜别老太爷。”
“恩,去吧。”老太太说道:“让你三叔和你一起去。”
李谨言点头,和李庆云一起出了东屋。不想去正房的路上,遇到了一身缟素的李锦琴。李庆云皱起了眉头:“大丫头,你不在房里给你爹守孝,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锦琴没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李谨言,就在李谨言以为她又要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时,她却转身离开了。
“别管她。”李庆云道:“大哥死前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全家都瞒着。大哥没过头七,那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李家已经分家,就上门来要退亲。后来被谨丞给拦下了。”
李锦琴定亲了?
“是哪家?”
“北方大总统府警卫队副队长邢长庚的小儿子,姨太太生的。”
说到后来,李三老爷的口气带上了嘲讽。李谨言有些讶异,他这大伯手伸得可是够长的,他和这个邢长庚是怎么搭上关系的?
“要我说,这事到最后还是成不了。”李三老爷咂摸了一下嘴:“大哥死了,李家又分家了,大房几乎什么都没捞着,又和你闹翻了,邢家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把大丫头娶进门。说到底,大哥当初是怎么定下这门亲的,就连老太爷都不清楚。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门路。”
李谨言没接话,无论这门亲事到最后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分家果然是分对了。李三老爷也在庆幸,他还有两个女儿,若是被这事带累了名声,不提找人说理,哭都没地方哭去!
比起分家时,李老太爷又苍老了许多。看到李谨言,态度十分冷淡。李谨言也不在意,只是规矩的行礼问好,禀明今天来接二夫人离开。
“老太爷,若是无事,孙子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等等。”李老太爷突然开口叫住了李谨言,“你大姐那件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
“你托楼家给带个话,不能让邢家就这么退亲!”
李谨言不可思议的看向李老太爷,让他托楼家帮忙?就算楼家愿意帮忙,外人会怎么想?若是邢家狠一点,放话说李家的姑娘都嫁不出去了,硬逼着人家娶怎么办?李家可不只李锦琴一个姑娘!就算邢家最后娶了李锦琴,她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吗?
想到这一点的不只是李谨言,李庆云的脸色也变了。
“爹,您老糊涂了!”李庆云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道:“反正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邢家退了亲,锦琴还要守孝,等出孝再定一门亲,谁也说不出什么!楼家一开口,李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锦书和锦画也到年纪了,难道您就不想想您这两个孙女?!”
这些话,李庆云可以说,李谨言却不行。就算李三老爷的话冒犯了长辈,旁人也只会说他是爱女心切,换成李谨言,那就成了心胸狭窄,记恨堂兄妹,不顾血缘情分了。
见儿子神色不对,李老太爷也只得罢手。
走出正堂,李庆云哼了一声:“这叫什么事!“
“三叔,这事你还是多注意一下吧。”李谨言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事情还没完。
“我知道。”李三老爷点头道;“我说大丫头今天见了你,怎么这么老实呢……”
二夫人收拾了细软,丫头也只带着添喜和添福。其他的丫头,有家人的给了身契和十个大洋回家,实在没有着落的,也被老太太和三夫人要了去。李谨言房里的枝儿被娘家兄弟接走了,二夫人特地多给了二十个大洋。
枝儿原本是想等李谨言回来给他磕个头再走,可娘家兄弟催得急,说是老娘躺在床上起不来,就等着见闺女一面,二夫人也没有拦下的道理。
“本来打算把她留给你的。”二夫人叹了口气,“是个好丫头,可惜你没福气。”
李谨言听得头大,幸亏这事没成,否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若是被楼少帅知道了,恐怕没自己的好。李三少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腰,惹来二夫人奇怪的一瞥,只得尴尬的笑笑。
车子开到楼家给李谨言的洋房前停下,门房开了大门,一个干净利索的婆子和两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恭敬的站在门边,见到二夫人和李谨言下车,齐声说道:“夫人,言少爷。”
“娘,这房子你安心住着,若是有什么不和心意的,就和儿子说。”
“娘知道。”二夫人笑道:“我赵凤芸这辈子,嫁了个好男人,生了个好儿子,值了。”
南六省,川口商社总部
川口今造办公室的门被猛的推开,一个身材中等,样貌普通的男人手里捏着一份电报,气喘吁吁的说道:“社长,香子小姐出事了!”
第四十二章
和丰楼的掌柜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关北城。
有人说和掌柜是害怕楼家报复;带着小妾跑了;也有人说和掌柜是被楼家派人给杀了;尸体也被扔到城外的山上喂狼了。还有人说和掌柜实际上就在关北城里;不过是躲起来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众说纷纭。和发财的下落成了关北城内最热门的话题,反倒是同和掌柜一起失踪的小妾;没什么人留意。
和丰楼倒是继续经营着;掌柜换成了和发财的大儿子。这才有人想起,虽说和掌柜做生意的手段一流;为人也不错;就是在“色”这个字上有些看不开。两年前;险些因为一个姨太太和岳家翻脸。还为那个姨太太置下了外宅,颇有些家里家外两头大的意思。
如今,和掌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和夫人连哭都没哭几声。
便有人猜测,这和掌柜的失踪,该不是和夫人……总之,各种说法都有,楼家与和家也不出声,更是让这件事显得扑朔迷离。
“那个丧良心的,活着还是死了,对咱们母子又有什么区别?”
和夫人面对儿子的质问,神情冰冷,“当初和丰楼开不下去了,还不是靠着我的嫁妆才能缓过劲来?结果他呢?该杀千刀的,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把往年的情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一年到头,有几天是住在家里的?还不都是在那个贱女人的肚皮上逍遥快活?什么为人仗义,乐善好施,我呸!他施的可都是我的嫁妆赚来的!如今又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得罪了大帅府,要我说,他死了倒好,省得活着还要给咱家招祸!”
说着说着,和夫人眼圈开始泛红:“你如今都忘了,咱娘俩这两年都过的什么日子?你外公被和发财那个没良心的险些气死!如今你倒要来问我!”和夫人用手拍着胸口:“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和少爷被和夫人说得满面羞惭,不敢再说,忙跪在和夫人面前:“娘,儿子错了,儿子再不问了,您别生气!”
见和少爷服了软,和服人才用手绢擦了眼泪,说道:“达儿,听娘的话,这事你以后就不要再去管,只当你爹死了。柱子一把火烧了楼家的皂厂,你爹是他的保人,楼家不追究倒好,若是追究,咱们一家都得不了好!如今不管他跑了,还是……总之,他不在,咱们总是能过些安生日子了。”
和少爷听着和夫人的话,头越来越低,最终还是应道:“是,娘。”
和夫人用手绢掩着嘴角,和发财,你可别怪我,你当年不仁,就休怪我如今不义!
警察局查了几天,查到和老板的外宅。宅子里的钱财首饰都不见踪影,屋子里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还在桌子上找到一封和老板留下的书信,交给和家人,证明是和发财的笔迹无误,就草草结了案件。
和发财害怕大帅府报复,带着他那个叫阿香的姨太太南下了。
紧接着就有人说,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