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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两人各自怀揣著不一样的心思,一夜无眠。
第六十九章
自从风吟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趟,南宫桀发现,风吟变了。
风吟变得沈默寡言,脸上温和的笑也在逐渐消失,曾经温润的性子演变成了谦谦的淡漠,与南宫桀常常是相对无言。
南宫桀从来不逼迫风吟解释什麽,更确切地说,他根本不需要风吟的解释,因为他什麽都明白,他知道风吟的想法。
南宫桀对风吟几乎寸步不离,每日的睡眠也变得极浅,风吟轻轻的翻身都能把他惊醒,彻骨的寒冷会从心底蔓延至他的四肢和指尖。
闭上眼,再睁开,他需要的是风吟在他面前。风吟的头发,风吟的眉睫,风吟的眼睛,风吟的嘴唇……映入他瞳孔的,都只有风吟的样子,都只能是风吟的样子。
这不是禁锢,他只是把自己内心的脆弱抽丝剥茧,丝毫不剩地展现给风吟看见。
他害怕失去他,却只能用这样卑微的方式留住他。
坚强的伪装被撕下,南宫桀早已站在了崩溃的边缘。
夏日的阳光被阻隔在屋外,那种绚烂至耀眼的气息不属於屋里的任何人。
短短一个月,风吟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时缓时急的气喘心悸让他只能在扶月阁周围走动,而他也习惯了靠在窗前的长榻上,脸色平静地看窗外一缕缕的阳光,极少说话。
南宫桀喜欢趴在床沿,把头枕在风吟隆起的腹上听孩子的心跳,还有……风吟的心跳。
风吟有时候会把手搭上南宫桀的头,眷恋地,又带点心酸抚摸南宫桀的发,南宫桀认为这是他唯一能在风吟身上得到的“恩宠”,并乐此不疲地用更胜千倍万倍的温柔去回馈。
风吟常常抵不过诱惑,会依赖地靠著南宫桀的胸膛,贪心地捕捉南宫桀身上的温暖,却又在清醒後推开这个让自己变得懦弱的怀抱。
风吟始终无法释怀,他不愿让南宫桀亲眼看著自己死去,他想不到还有什麽会比这样对南宫桀更残忍。
然而,他知道,他终究放不下南宫桀……
南宫桀每晚惊醒後安静地抱著自己哭泣,南宫桀轻声地恳求自己不要离开,南宫桀不加掩饰的脆弱和不安,南宫桀太自然的微笑和拥抱……这一切都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仿佛能在南宫桀的笑容中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未来。
抚摸著南宫桀柔软的发,风吟沮丧地闭上眼,他开始体会到了贪生怕死的感觉。
小暑时节,天气闷热非常,风吟怀著六个多月的身孕,沈重的肚子和虚弱的心脏让他这半个多月来终日缠绵病榻。
南宫桀守在风吟身边,手中捧著刚刚冰镇过的酸梅汤,柔声劝道:“喝一口吧,解暑的。”说著将汤勺递到风吟嘴边。
风吟紧紧皱起眉,天气的燥热让他的心情变得烦躁易怒,没有说话便扬手挥开了南宫桀的手。
南宫桀躲闪不及,紫红色的汤汁洒了他一身,随著“光当”一声,摔落在地上的瓷碗也碎成了好几片。
风吟怔了怔,看著南宫桀身上脸上的汁水,微微抬了抬手。
南宫桀用衣袖草草拭去脸上的污渍,和往常般对风吟笑道:“我去收拾一下。”说著便走过去跪在地上,小心仔细地拾著碎片。
为了给风吟一个安静的环境调养身体,南宫桀早把下人们都遣走,因此凡事只能由他亲力亲为。
风吟静静看著南宫桀的背影,喉咙突然似有什麽梗住,心底的一阵酸涩涌上鼻尖。
在南宫桀回身的瞬间,风吟忙把视线移开,把头埋入了手臂,只听得南宫桀温柔的声音:“我去换件衣服就来,等我。”
偏阁离寝室不过二十步,南宫桀却总像要出远门,每次只要离开风吟几个眨眼的时间就会带上一句“等我”,只有风吟知道,南宫桀是在许下一个永远的承诺。
很快,南宫桀回来了,手里还端著一盆冒著丝丝凉气的水。
南宫桀跪在床前,捞起盆里的布巾稍稍拧干,坐在床沿边为风吟拭汗边问:“凉不凉?”
风吟拿下南宫桀手中的布巾,淡淡道:“我自己可以了。”
南宫桀笑著把布巾夺过来,为风吟擦拭手臂,低头道:“水很凉。”
风吟深深看了南宫桀一眼,抿著唇侧过了头。
无论多大的冰块,在炎夏季节很快便溶个干净,风吟身上的汗再次把薄薄的单衣浸透。
南宫桀心疼地看著风吟难受蹙眉的样子,轻声叮咛了风吟几句,便难得地出了趟“远”门。
第七十章
天色渐暗,南宫桀出去了好几个时辰还未回来,风吟担心他的安危,却只能静静地等,无力做任何事。
“胜衣,少主可有说去了哪里?”风吟疑虑地问守在床边的胜衣。
胜衣低头道:“少主只是吩咐胜衣前来照看风大护法。”末了又加上一句,“少主吉人天相,风大护法不必担心。”
风吟浅浅地笑,笑容落寞:“胜衣唤我风吟吧,现在的我,哪里还有半点护法的样子。”每走一步都要人搀扶的自己,还能保护谁?风吟深感自己的无用。
“少主说过,往後他若接管玄冥,绝不立第一护法。风吟,是他的唯一。”胜衣双眸清澈,语气平淡却惊起波澜。
风吟闻言怔了一怔,把脸侧向一边,半晌才问:“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胜衣微微一笑:“少主为风护法缝制新衣那阵子,会断断续续说些你们的事。”
风吟轻叹一声,转过头道:“我想出去走走。”说著便一手捂腹,一手撑在床沿,胜衣忙过去搀扶。
走到门口只需几步,风吟却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越发苍白,好不容易走到院子的石桌旁,风吟几乎是软倒趴到了桌上,後背急促地一起一伏。
一旁的胜衣边为风吟抚背,边担忧地问:“要不要找楚大夫过来?”
风吟摇头,缓了几口气,对胜衣笑道:“我想一个人坐会儿。”看胜衣不放心的样子,风吟又道,“有什麽事,我会唤你。”
胜衣想了想,点点头便转身走开。
风吟微微蹙眉,手轻轻摩挲著腹底,两个小家夥似乎不满爹爹不顾身体乱跑,惩罚地在里面又踢又打。
胎动对风吟来说已经是变相的折磨,风吟许多时候的心悸都是因胎动引起。尽管如此,风吟依然满心喜悦地感受孩子的存在,他还残留著最後一点希望,希望孩子能平安出世。
风吟低下头,手轻抚著肚腹,嘴角牵起宠溺的笑。
“风!”
风吟怔住,刚抬起头,南宫桀已经冲到自己面前。
南宫桀把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担忧地把风吟抱在怀里,神色微愠:“你怎麽一个人走了出来?胜衣干什麽去了?!”
风吟拍了拍南宫桀的背,道:“是我坚持要出来走走,不要责怪她。”
借著月色,南宫桀看著风吟苍白的脸,心疼地吻他的眼角,柔声道:“进去吧,夜里风大。”
风吟“嗯”了一声,低头看见地上有一团用衣服包裹的东西,疑道:“这是……”
南宫桀浅笑不语,抱起风吟走进了扶月阁。
胜衣就在门口定定站著,南宫桀淡淡吩咐了一句:“打盆水过来。”她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下。
南宫桀把风吟安放床上,捧著他的脸吻了几吻便笑著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著那包东西进了来跪在床前,把包裹里的东西倒入胜衣打来的那盆水里,盆里马上冒出了白色的雾气。
风吟坐在床沿,难以置信地看著包裹里抖出的拳头大的冰块,半晌说不出话。
这不是普通的冰块,而是玄冰寒潭的千年玄冰。千年玄冰千年不化,用来解暑是再好不过,只是要取得玄冰并非易事,只有旋冰掌能……
风吟突然把南宫桀的手拉了过来,看著上面累累的伤痕,心口仿若重锤一击,接著握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眼泪无法控制地淌了下来。
“废了自己一半的功力,就为了这些冰?”风吟泪眼模糊地看著南宫桀,他知道自己很懦弱,他承受不住太多的感动,他已经被南宫桀逼得喘不过气。
南宫桀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双手被风吟抓住,他便用力仰起脸吻去风吟脸上的泪。
风吟咬著唇哭泣,隐忍的哽咽从齿间溢出,多日来的防守在南宫桀的亲吻中逐渐崩溃,他的身体他的心,都已无处逃避。
南宫桀不知所措地吻风吟紧闭的眼,慌乱地安慰风吟:“没什麽,真的没什麽……”
风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拉起南宫桀的手,嘴唇凑到他的掌心,闭著眼问:“痛不痛?”
南宫桀正想摇头说不,风吟轻柔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在手心、指尖、手背那些遍布裂口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用心亲吻。
“不痛……”南宫桀的声音哽咽,双手捧著风吟的脸,仰起头吻他的唇,“一点都不痛……”
风吟用指尖轻轻划去南宫桀眼角的泪,然後紧紧抱著他,用力地回吻。
两人疯狂地交缠在一起,意识混沌,身心沦陷。
他离不开南宫桀,纵使到最後落得个两败俱伤,他还是舍不得。
要好好地活著,用余下的生命去爱他,给他幸福。
这是风吟最後的想法。
第七十一章
过了几日,风吟已经离不开床榻,南宫桀日夜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面对南宫桀和风吟,楚相惜很自责,他绞尽心思配出的补药起不了半点作用,风吟还是一日一日憔悴下去,他救不回风吟。
风吟猜到楚相惜的心思,他告诉楚相惜生死由命这四个字,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豁达,楚相惜参不透。
南宫桀也参不透,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离情别绪,依旧会抱著日渐虚弱的风吟在院子晒太阳,依旧笑得幸福而温暖。
这样的幸福在别人眼里只是假象,南宫桀却轻易骗过了他自己。
风吟、楚相惜、南宫玄、颜歌,甚至丫鬟胜衣,每个人都知道南宫桀的打算,但没人说破,便当一切静好,生生死死,只是命中注定。
如此日子过得一日便是一日,风吟不再去想孩子能不能存活下来,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南宫桀怀里,为此生得到如此伴侣心怀感恩,为每日还能睁开眼睛看到南宫桀而庆幸,他不再强求什麽。
“桀……”风吟舒服地倚著南宫桀,半眯著眼看阳光在叶间投下的斑驳影子。
“嗯?”南宫桀的唇在风吟耳边轻轻摩挲,低沈的声音富有磁性。
风吟拉著南宫桀的手在自己腹上轻轻画著圈,半晌才道:“名字……”
南宫桀顿了一顿,轻笑道:“你做主,都听你的。”
“你没有为他们取名?”风吟转过头询问南宫桀。
南宫桀轻啄风吟的唇,点头说道:“有。”
风吟微笑道:“你先说。”
南宫桀抚著风吟的脸,定定望著他的眼睛,嘴唇微动说出了四个字。
风吟震惊地睁大眼睛,微翕著唇说不出话,难以自持地把头埋进了南宫桀的胸膛。
南宫桀搂著他,柔声问道:“怎麽了?我取得不好?”
许久,风吟才闷声说道:“你信不信,我和你想的一样。”
南宫桀先是诧异,然後笑著吻风吟的发心,沈声道:“我信。”
风吟的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南宫桀安抚地轻拍他的背。
捧著药的楚相惜静静站在走廊的转角,用衣角拭了泪便转身离开。
回到亭台小榭,楚相惜一声不响把医书都翻出来,指尖颤抖著一页一页翻著书,一字不漏地看印在上面的话。
从早晨到黄昏,从黄昏到午夜,楚相惜没有一刻消停,他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接受生死由命这四个字。
地上胡乱撒著一本本或薄或厚、或新或旧的医书,楚相惜蓬头垢面地盘坐在这堆书中间,两眼无神,喃喃自语。
当最後一点希望被现实浇灭,玩世如楚相惜,也会崩溃。
“废物!废物!”楚相惜抓起地上的书,疯狂地撕扯,两眼通红地把陪伴自己半生的书撕成碎片。
泛黄的纸张飘上半空,然後悠悠闲闲落下来。
“没用的东西!”楚相惜站起身,咬牙切齿地用脚踢开那些残缺的医书,然後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绝望地轻喃,“都是没用的东西……”
楚相惜跪趴在地上哭泣,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为何还不来找我?”清澈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灵缥缈地撒向四周。
楚相惜抬头看了看屋里和门外,除了风吹过大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