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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不尽 梅瘦影孤谁辜负(三)
说话间,已经绕过高塔,苻坚忽然便放缓了脚步,只望眼前凝望,一直恼怒紧绷的身躯,却已放松下来,宽袖缓缓垂落。
张夫人一抬头,却也怔住。
那处斜坡之上,果然有一男一女,各执了一根梅枝,在几株青梅间纵逐追打。
雪尘漫卷,轻花飞舞,暗香无数,交揉着男子得意的轻笑,女子愤怒的叱喝。
那女子一身白裘衣,奔逐于雪中时,几与白雪同色,只有一头黑发如墨,一双眼睛如夜,绽着清素而奇异的芳华。
那男子却是玄青大氅,本不起眼的色调,此时跑在雪地里,到哪里都一片耀眼,甚至……灼着人的眼球。
此时,苻坚的眼睛就有点灼痛。
杨定,碧落。
年轻真好。
可以如此张扬,在冬天的雪地里招展蝶翼般的春光。
他无声叹息间,张夫人已冲上前去,叫道:“你们住手!”
那两人愕然,然后慌忙停了逐斗,齐下拜见:“参见陛下,夫人!”
张夫人瞪住碧落:“慕容冲呢?你刚不是和他在这里见面的么?”
碧落抬起头来,黑眸闪动着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慌乱:“冲哥?冲哥……什么时候来京城了?”
张夫人转责杨定:“杨定,你也帮着这丫头说谎么?”
杨定茫然地摸了摸头:“说什么谎?刚我见碧落在这里折梅花,有心和她玩笑,抢了她两枝,便……便……”
他俯身向苻坚叩下头去:“微臣驾前失仪!微臣知罪!”
苻坚瞳仁深深,向他和碧落凝注片刻,然后抬起脚来,将四周缓缓走过,细细打量一番,才回到原地,说道:“你们又不知朕也过来,又怎会失仪?起来吧!”
杨定暗暗吐了口气,与碧落对视一眼,方才起身,垂手侍立。
张夫人急急道:“此事不妥!这丫头没事到这角落里做什么?其中必有隐情!”
话未了,只闻身后有人朗朗说道:“夫人,方才碧落姑娘在我房中问及何处有好梅,雪涧冒昧,猜度碧落姑娘的个性,必不喜红梅,所以引她到此处来赏青梅。”
回头看时,释雪涧携了苻宝儿、苻锦儿等人一路过来,依旧一身海青色的袍子,稳稳踏走于雪地中,宁谧安然,更显得两位穿着艳丽的小公主面若桃杏,娇俏可爱。
“杨定!”苻宝儿一眼见到杨定,也不顾父母便在跟前,便跑到他跟前推搡他:“你不是说去如厕么?怎么跑这里来了?还和碧落……嗯,打架了?”
意不尽 梅瘦影孤谁辜负(四)
杨定陪笑道:“公主,我出了梅林,正好看到碧落这丫头走过去,以为她找到了什么好景致呢,谁知就是这么几株破梅花,一点都不好看。我打算抢了她的这破梅花,引她一起去那边的红梅林里去呢!谁知……”
杨定瞅瞅自己手中光秃秃的梅枝,递给碧落道:“哪,不抢你的了,还你……”
苻宝儿见那梅枝上半个花骨朵儿都没,不由捧腹大笑。
碧落却似给激得气不打一处来,再忍不住,抢了梅枝,劈哩啪啦便往杨定身上打去,杨定哎呀叫着,却直往苻宝儿身边闪躲,却将苻宝儿也拽入了嘻笑之中,边躲边踢着雪,笑闹不已。
苻坚一笑,也不责怪他们无礼,负了手便走。
张夫人急急赶上前几步,低声道:“陛下,妾身得到的消息,碧落刚刚的确是在和慕容冲相会,而且……看来很是亲呢。”
苻坚脚步都不顿下,淡淡道:“朕知道你有派人监视。在二十丈外的密林里,有武士的脚印留下。”
张夫人点头:“是,妾身的确信不过这个碧落。”
苻坚哼了一声,道:“可二十丈之内,除了他们打斗的方圆两三丈处脚印狼藉,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如果慕容冲曾经来过,莫非他是从天而降,从地而遁?”
张夫人一呆,细细一想,果然如此,一路过来,包括到了青梅不远处,都只那一大一小两人的脚印。
她回过头,留心打量众人留下的凌乱脚印时,与那两双脚印相符的,果然只有杨定和碧落。
正纳闷时,只闻苻坚叹道:“伐晋在即,宫中之事,我不想烦心,你自己身体也弱,凡事看开些才好。朕虽然对这碧落另眼相待,可既已许了苻晖,便不会将她收纳宫中,你大可不必多心。”
言谈之间,已回到了大殿之中。张夫人品度苻坚之意,却是怪责她无事乱吃飞醋,不觉红涨了脸,待要解释时,苻坚已令人备了车驾起程回宫,并不理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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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时已经不早,苻坚见众人劳乏,命各自回去休息,自己却又去了甘露殿,据说是两名重臣已等侯多时,有要事商议了。
若是以往,碧落自然早早回宫;但今日,她却做不到。
眼看着杨定含笑别了苻宝儿等人,沿了拼石的甬道走着,她捏了捏衣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转过一道回廊,杨定顿下脚步,没有转过身,只是微侧了头,低沉道:“你有事么?”
意不尽 梅瘦影孤谁辜负(五)
那处山石藤萝掩映,高悬的八角宫灯笼也极晦暗,碧落一眼看去,居然觉得杨定的神情有几分萧索,忙赶上前几步时,杨定却将头转向前方,看也不看她了。
“谢谢你。”碧落艰难地道谢。
杨定轻笑:“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慕容冲?”
碧落一怔。
杨定帮过她多次,但她似乎一直没机会道谢,或者说,她从没有这样刻意地道谢。
难道,她今日特特地道谢,果然是谢他帮了慕容冲,而不是因为他帮了自己?
正犹豫间,只闻杨定黯然一声低叹,沉沉地落到谁的心里,压得人一时几乎喘不过气。
来不及思索他的这声低叹,到底包含多少不愿明说的自嘲、自责和懊恼,杨定又已举步,迅速消失在前面的回廊之中。
碧落垂了袖,站了许久,才转过身,无精打采走回紫宸宫。
杨定一定不愿意管亡燕和慕容冲的闲事。他这人,最是安于现状。他认定了目前的大秦安定承平,不应再兴战事;又听过慕容冲那等慷慨激昂的《广陵散》,深知慕容氏野心,绝对不会帮着慕容冲。
事实上,当碧落蜷在慕容冲怀中,握着宝剑与他对峙时,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杨定的敌意,虽然并不强烈,虽然他随即便告诉他们,碧落被监视,慕容冲行踪已曝,虽然他故意和碧落嘻闹,掩饰慕容冲曾经出现过的线索。
杨定显然极是不悦,才在人前戏散,只剩他和她时,留给她一个幽暗的背影,没有跳脱的笑容,没有轻浮的话语。
可碧落深知,从此,她欠了杨定一份情,难以还清的情了。
或者,她真是因为杨定帮了慕容冲才谢他,不然,他帮了自己这么多次,为何只有这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所欠下的那份沉甸甸的情?
如果慕容冲出事……
碧落不敢想象,若是慕容冲出事,自己会疯成怎样。
也亏得慕容冲机警,上午发现下雪后,立刻就预先躲在那处陡坡下的一个小小的山洞中,以防雪中的足迹暴露自己。后来再躲入其中时,杨定和碧落早将隐约的足迹除去,又在争斗间踢落许多雪块下去,遂将那行迹掩饰得干干净净了。
慕容冲的未雨绸缪,反令那看不出第三人足迹的雪地成了洗涮自己嫌疑的最好证明。若是平时,心思缜密的苻坚,在听了张夫人的密报后,多少会有些疑心吧?
这一夜,碧落只是心思怔忡,不知辗转了多久方才睡着。睡梦之中,却觉异常温暖,仿若鼻尖都是慕容冲清爽的气息,和青梅沁人心脾的幽香暗度。
意不尽 梅瘦影孤谁辜负(六)
早间醒来时,却听到外面宫女叽叽喳喳的笑语,待得唤一声时,青黛飞跑进来,笑道:“姑娘,你可醒了!”
碧落并未正式掌管紫宸宫,性子虽冷淡,待下却不严厉,故而睡眠之时,宫女也敢嘻闹不已,只有青黛极是经心,一衣一食,无不照料得妥妥贴贴。
碧落一边披着衣,一边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青黛被她扣着衣带,笑道:“天王还真是有心呢,说姑娘喜欢五重寺的那几株青梅,叫人连夜挖了,种在我们紫宸宫了!”
“啊!”碧落一惊,忙冲出去看时,果然院中新植了四五株青梅,经了昨日她和杨定的摧残,和沿路的运送,大多花瓣已经脱落,只有寥寥几个花骨朵儿,还倔强地趴在枝上,若是这梅树能活,想来不几日也会开花了。
轻轻嗅一嗅,枝上尚有残香,一如与慕容冲相拥相吻时的芬芳。
她不觉轻笑,却掉下泪来。
一旁便有好事的宫女指点着口耳相传:
“看,看,碧落姑娘感动得流泪了!”
“啊,不对,看,碧落姑娘在笑,在笑呢!她笑起来比慕容夫人还好看呢,怪不得陛下……”
这一次,碧落很感激苻坚。
不为他送来了青梅,而为他送来了一点念想,关于慕容冲的念想。
所以,这日下午,碧落看苻坚政事处理完毕,为他添下茶水后,特地向他行礼谢恩。
苻坚一边让她起身,一边微笑道:“你喜欢便成。……朕原想着,你应该喜欢桃花杏花那等艳丽的花呢!”
桃花杏花?
莫非是当年桃李夫人喜欢的花儿?
所以碧落立刻撇清:“我不喜欢那些招摇的花儿。”
苻坚心情颇好,笑道:“可有的菊花也很招摇啊,艳黄的,绯红的,比寻常春日里的花还好看。”
碧落摇头道:“我也不太喜欢菊花。不过冲哥很喜欢。”
“凤皇喜欢……”苻坚敛了笑容,目光有些缥缈,忽自语般喃喃道:“我就奇怪,她那样的人,怎会喜欢青衣……呵,原来,可以这样……”
碧落诧然抬头,却见杨定正瞪着她,显然怪她太不知趣儿,尽挑些让苻坚不悦的话来说。
可她素来是这样,哪里人人都能像他杨定那般辩慧能言,聪明识机,走到哪里都能如鱼得水,大受欢迎?
不过,她很快发现,杨定似乎也没她想象的那般成功。
苻坚出了会神,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杨定:“杨定,你还没订亲吧?”
杨定愕然,忙笑道:“陛下,微臣年纪尚轻,不想早早为家室所累。”
他够狡黠,预先便用话堵住了,只盼苻坚不过随口一提,可以推搪过去。
殿前欢 莫道郎心真铁石(一)
苻坚点点头,道:“不想早成亲么,也成。宝儿还小,朕也想多留两年呢!只是到时她若性子刁蛮起来,你可比她年长七八岁呢,不许与她计较。”
宝儿?南阳公主苻宝儿?
别说杨定,便是碧落都惊愕得捏出了一手的汗。
只当素日苻宝儿贪玩,才喜欢来缠杨定,谁知苻坚也有这意思!
杨定鼻翼冒出细密汗珠来,忙上前一步跪倒:“陛下,微臣粗鄙庸碌,只怕……只怕配不起天家贵公主!”
苻坚轻笑,眸中却眨出淡金的凌厉辉芒:“仇池杨定嫡系后人,是我们氐族最高贵的门第之一,怎会配不起宝儿?”
杨定低了头,垂眸道:“仇池杨氏人才辈出,都知杨定最是胸无大志,无才无德,怎么高攀得起公主?”
苻坚还在笑,只是声音有些冷意:“朕只瞧着,你才是大智若愚哩!你父亲、叔父在世时,都曾任过大秦的将军,朕瞧他们才德见识,还远不如你呢!你想说你父亲、叔父也是无才无德么?”
杨定脸色发白,伏于地上不敢做声。
苻坚见状,才将语调放和缓下来:“朕且问你,你既不愿娶宝儿,是不是有了意中之人?”
“没……没有……”杨定急急否认,眼睛余光微微一飘,在碧落身上顿了一顿,立刻又转了过去,看来颇有几分狼狈和无奈。
碧落瞧他那模样,不由纳闷。她素日见过他与苻宝儿一起,分明处得很好,苻宝儿虽然骄纵了些,但对他还算体贴,加上他脾气甚好,凭人怎样说骂,只是嘻嘻一笑相对,若是二人成亲,该是人人称羡的一对。何况,张夫人甚得宠爱,若成她的爱婿,杨定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为何他却这等一反常态,苦苦相拒?
苻坚也瞥了一眼碧落,唇边渐漾开笑意:“既然你没有意中人,这事便这样定了吧!等伐晋回来,朕再正式下诏,让朝中多桩喜事,如何?”
杨定再也不敢再推,硬了头皮磕下头去:“微臣领旨!谢陛下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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