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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家国泣尽朱砂泪(一)〖实体结局篇〗
碧落才知自己还是掉泪了,苦涩的弯一弯唇角,将额靠到青黛肩上,不确定道:“或者……也许……一切还会好起来吧?”
青黛的手心带着颤意,很凉,握着碧落胳膊时,将凉意直侵入碧落的肌肤中。
她目光煜煜,低声道:“也许……也许吧!”
如果这天底下还有碧落能信任的人,青黛无疑是其中一个。
关于望儿的真正身世,她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甚至不只一次在宫人面前大赞望儿笑容好看,与杨定一模一样,绝不让人生出一分疑心。
战争仍在延续,到闰五月时,西燕应该得到了苻坚出走的消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坚战,不依不饶地表明着不取长安誓不罢休的态度。
苻坚已经离开不少日子,慕容冲便是想追也追不上,何况即便他是西燕皇帝,也不能弃了长安转而去追击显然快要进入姚苌地界的苻坚。
他只能以死难族人复仇为名义,以长安王宫累积数代的珍宝为诱惑,把西燕军团结在自己周围,继续攻打因失了主心骨更加东支西绌的长安城。
当苻宏突然出现在紫宸宫时,碧落便知道长安守不住了。
年轻的太子面对长安要兵无兵要将无将要粮无粮的窘境,不得不退却。
“我准备带大家先到南秦州我姐夫那里去避一避,伺机再与父王联手,重振我们大秦江山。”
苻宏开门见山道:“碧落妹妹,如果你养得差不多了,和我们一起走吧!这些鲜卑白虏和我们仇深似海,苻家的人,恐怕他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碧落沉默,然后回答:“二哥,我要等杨定。”
苻宏说再多,她都只那么一句:“我要等杨定。”
她必须等到杨定,看到他平平安安,然后平平安安带了秦韵离去。
苻宏无奈,也不好深劝,只得由她,只在临走时警告她:“如果无人保护,就不要再呆在宫中了。白虏一旦破城,王宫首当其冲。”
第二日,苻宏带宗亲妻儿以及长安仅有的数千骑兵自长安西门出逃,正随时打探动静的僚属百官顿做鸟兽四散,大约权衡下来,后秦的姚苌总要比对氐人恨之入骨的慕容氏要好许多,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和姚苌交好或相识的官吏,径带了家人侍从,投奔后秦而去。
宫中剩余的内侍宫女同样处于混乱之中,有家人或朋友在长安的,纷纷收拾细软出宫而去;而无处可投的宫人面对长安被围的困境,大多在各自宫中惊惶等侯命运的安排,死亡和屈辱的恐惧盘旋在空中,这里那里,此起彼伏压抑着的绝望哭泣。
“公主,你……你回杨府吧!”
青黛惊慌劝她:“鲜卑兵一旦冲进来,看到尊贵些的宗室女子,一定不肯放过;何况杨将军情况不明,公主最好还是避一避,到时再见机行事。”
碧落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慌乱,思忖片刻道:“我……不回杨府了,我到我奶娘家先避一避,平民人家,不易引人注目。”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秦韵娇憨而忧虑的眼睛,怎样去听她絮絮在耳边咕哝,咕哝她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杨定,为什么还不回来看她们。派人传个讯过去,让她知道自己平安也便罢了,好在杨府也有些应急藏身之处,秦韵很是聪明,应该懂得保护自己。
青黛点头道:“那我就先留在宫里,若有贼人进来,我只说是原来侍奉大燕清河公主的宫女,想来紫宸宫总要比别处特别些,未必便敢来欺负我。”
碧落原想劝她出宫暂避,转而再一想西燕军这两年来的手段,出宫只怕更要险上几分,以青黛的机警,说不准紫宸宫反是她最安全的藏身之处,遂道:“好,真到万不得已时,你就告诉慕容冲,你是我的贴身侍女,若慕容冲知道我并不曾叛他,又给他诞下了骨肉,应该……会放过你吧?”
碧落眼底若有地底的幽泉泠泠动着,不胜讥嘲。
她真的不曾叛慕容冲么?
那她心心念念担心牵挂着的人,为什么只是那个生死未卜的微笑男子?
不过,若能救他,若能救青黛以及更多的人,慕容冲一定要她陪着共入地狱,他们便还在一起吧!
那些无望而黑暗的日子都能一一渡过,何况现在她已有了望儿?
她小心捧起她的小家伙,摸摸他柔软的黑发。
小家伙张开嘴,粉红色的小小舌头动了一动,舒服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便又咧开了嘴,笑成了咪咪眼。
碧落便也笑了。
奚氏见着碧落,倒也欢喜,忙将她接进去,笑道:“我正猜你有没有随天王或太子离开长安呢,想着你挺个大肚子,一万个不放心,原来早把小公子生下来了!”
她懒得理碧落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也对碧落怎么会成亲六个多月便诞子不感兴趣,只要她的碧落母子平安,便觉一颗心落到了地。
一时和奚氏的女儿女婿见了礼,奚氏便带她去看厨房草堆下挖的地窖,说道:“本来是个小酒窖,我见外面攻得猛,让他们悄悄把酒窖改大了,应该可以藏个十个八个人。刚还叫他们把家里的粮食都搬了进去,干粮和水也准备了,如果鲜卑人打进了长安,我们就藏进去。”
虞美人 家国泣尽朱砂泪(二)〖实体结局篇〗
“鲜卑人打进长安……快了,快了!”
碧落失神地呢喃,眼前浮过一次次见识到的刀光剑影血光漫天。
西燕军的到来果然很快。
苻宏一撤,城防形同虚设,鲜卑铁骑第二日便冲入长安,如入无人之境。碧落等人藏于地窖中,尚可听到街上马蹄杂沓凌乱,雷声般响过。
不久,隐约的惨叫和哄笑,还有临死时的咆哮声,断续传出。
有好几回,分明有不少兵马冲入奚氏这间看来还算富庶的院落,奚氏早让大家把各处房门大开,箱柜案几推倒,做出早被劫掠一空的假象,来人以为有人捷足先登,果然草草一翻,便拔腿走人。
本来奚氏担心尚未满月的望儿会有哭泣声惊动鲜卑人,后来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望儿简直是天下罕见的乖巧,抱在母亲腕中极少哭泣,倒是偶尔有格格的稚笑声发出;碧落但听得外面有动静,便将望儿搂到怀中,望儿开心地吮着母亲的乳汁,再顾不得笑了。
到了晚上,外面动静终于小了些,奚氏一家遂上来透一口气,散一散身上的汗味。
碧落仗着自己身负武功,提了流彩剑悄悄到左邻右舍查看时,大多已被劫掠过,略有反抗的男男女女均被斩杀,顺从些的还可保全性命,正无声地在黑暗中低泣;有几户人家,尚有鲜卑兵留宿着,拥着年轻女子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见多了死亡,碧落也有些麻木了,对西燕军来说,如今的长安,不过是另一个被攻占的坞堡,只是要大上数十倍罢了。
她默默离开那些民居,回到奚氏院中时,忽见门口人影一闪,已有名男子奔了进来。
碧落大惊,提剑便刺。
那人侧身避过,立时由宝剑认出了碧落,低低道:“公主,是我!”
碧落定睛看时,原来是杨府的一名亲信侍卫,忙收了剑,将他引到黑暗角落里,问道:“杨府情况怎样?”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道:“现在不知。方才有大批人马冲了进去,口口声声要找新城公主。秦夫人让我趁乱偷偷从地道逃出来通知公主,千万掩好行踪,慕容冲看来对公主势在必得。”
碧落急怒道:“既然你能逃出来,为何不把秦夫人一起带了逃出?”
侍卫答道:“燕军一进府,秦夫人便准备藏地道中去了,谁知他们居然是押了将军一起来的,秦夫人便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说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碧落一颗心差点从腔中跳出,冲口问道:“哪个将军?”
侍卫红了眼圈:“自然……是我们家杨将军……给捆缚得紧紧的,给一群鲜卑狗贼推搡着,脸色很不好。”
杨定!
杨定!
碧落泪水猛地迸落,连心头都似有血滴迸落,疼痛得如有火焰在烧灼。
她冲入厨房,对正忐忑着的奚氏道:“奶娘,我要回杨府一次,你先帮我照顾着望儿,我……我很快回来!”
奚氏急道:“你现在去杨府,岂不是……岂不是自投罗网?”
碧落眸光一闪,道:“我知道怎么护着自己。”
她垂头再看一眼她的婴儿。
窗棂透入一线月光,正映在小家伙脸上。
小家伙正向着那缕月光好奇的张望着,清亮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嘴巴又咧了开来,舞着小嫩手笑得极欢喜,透明的口水顺了和慕容冲一样秀颀的下颔流出,憨拙可爱。
很小心很轻柔地吻一吻她的孩子,碧落提了流彩剑,迅速奔了出去。
她还记得哪家传出过鲜卑兵的狎笑,越墙而入奔到屋中看时,两个赤身的鲜卑兵正熟睡在榻上,还有个年轻女子正昏迷在地上。
碧落眼都不眨,流彩剑无声挥出,两颗人头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滚落在枕边。
拣了一套小些的鲜卑兵衣饰,碧落匆匆换上,将那女子抱出,扔入另一户相熟的邻居家,径奔向离杨府不远的一处小院。
那里,有一条暗道直通杨府内院,正是杨家人为躲避灾难预设的逃生之路。
秦宫,两仪殿。
云纹彩画、虎踞龙蟠的御塌前,慕容冲纤长的手指正旋着一只碧玉茶盏。
悬于殿中的十二支铜质鎏金灯将大殿耀得亮如白昼,茶盏半透明的碧色映在慕容冲过于白皙的指掌间,将他的指掌也映成半透明的淡青色。
“杨府……还没传来消息么?”
他又在问身畔的近卫,听不出任何焦急或惊怒,平淡如水,却是派人押着杨定去杨府后第三次发问了。
他的容颜一如既往的洁白若雪,不论是流逝的岁月,不论是经历的风霜,不论是漫天的血火,都不曾在他比女子更俊美几分的容貌上留下半点痕迹。
可他的眼眸已越发深沉,偶尔露出的浅淡笑意,也泊了层幽冰般清冷着,神祗般令人无法亲近。
近卫屈身回答:“禀皇上,还没有。微臣这就派人去催促。”
“不用了!”
慕容冲即刻打断,声音已不觉提高。
低低垂了眸,他舒缓了口吻:“朕不急……不急……”
他轻嘲地笑着,缓缓啜着茶,一手叩紧了花梨木的御案。
虞美人 家国泣尽朱砂泪(三)〖实体结局篇〗
远远地,有宫人的哭声随风传来,让他一阵痛快淋漓。当年燕宫的一切,终于能在秦宫上演了。
可惜,苻家那些人见机得快,居然逃得差不多了。
可痛快之后,心底为什么这般空?
空得整座的秦宫、整座的长安都无法塞满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反而更是空得钝痛。
本不该再感受到痛的,哪怕只是隐隐的钝痛。
为谁都不值得,不是么?
殿下有侍者通禀:“皇上,有一名紫宸宫宫女,说是皇上故人,求见皇上!”
“故人……”慕容冲轻笑。
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故人,也不觉得自己该对什么人怀有故情,但他已清楚这人是谁了。
他微笑着吩咐:“请进来罢。”
“拜见皇上!”
一抹翠影幽娴飘入,含笑下拜:“妾身恭喜皇上得偿所愿,中兴大燕,攻下长安!”
慕容冲淡淡而笑:“这三年来,你也辛苦了。想必……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朕吧?”
“妾身也不知算不算好消息吧,但妾身想着,大约皇上很想知道新城公主的下落吧?”
慕容冲眉一挑,冷然道:“她……不在杨府?”
那女子温温柔柔地回答:“她一心想护住杨定的孩子,自然怕被皇上发现,怎会回杨府去呢?她带了她刚生下的孩子去南城她的奶娘家了。”
“她的奶娘家……”
慕容冲呼吸有些急促:“那个孩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