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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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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座……”身后一声低唤,竟是面色平静的连翘,“瘟疫已经平息,现下天气寒冷,风座无须再日夜操劳,早些回屋歇息罢……”
  沈犹枫无动于衷,任由寒风吹起墨发和长袍,他径自立在原地,神色清冷,目光淡漠。
  连翘壮着胆子走近沈犹枫身侧,悄然看了他一眼,凝色叹道:“连儿此番亲身经历瘟疫,方才明白父亲当年做麓州知府的不易,他是个好官,所以连儿不相信他会是下毒残害忠良之人,风座,连儿知道您从未将我当成仇人之子看待,今日连儿便斗胆相求,求您一定要查清当年洗泪崖兵乱的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真相么……沈犹枫微一锁眉,默而不答,心底却未免一声叹息。他从未放弃过追查真相,只是如今,连翘的突然出现,墨台鹰对九毒的态度,这些隐隐浮现的蛛丝马迹却时常令他感到迷惑和忧虑,沈犹枫太过清醒,他知道自己越接近真相,失去的就会越多,或许,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沈犹枫将会一无所有……
  “打扰风座了,连儿告辞。”连翘说完便转身离去,因为之前对墨台鹰许下承诺,如今他在沈犹枫面前,时刻都谨言慎行,再未多言过半分,他虽然万分担忧九毒,心中忐忑不安,却终究忍住并未多问,当下走了几步,竟与前来回禀的苍风撞了个正着。
  糟糕……连翘心中一沉,停下脚步直盯着苍风,惶惑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苍风微微一笑,径直走近沈犹枫身侧,在他耳边低语了片刻,连翘竖耳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苍风言罢直起身,抱拳道:“属下这便准备车马,随风座同去。”
  要走?莫非真是……连翘一惊,心中顿时又急又怕,冲过去拉着苍风,脱口而出:“你们可是寻到了九哥哥?”
  苍风一顿,倒也毫不避忌,展颜道:“何须寻找,不过是鱼儿上钩而已。”连翘定住,惶急地看向沈犹枫,一脸的茫然。沈犹枫背着袖子缓缓地转过身来,锐利的目光扫向连翘,淡漠道:“告诉他也无妨。”
  苍风点点头,语气竟颇为感慨:“属下愚钝,也是至今才悉数大悟,为何风座对瘟疫和流言之事如此泰然,敢情他早就设好棋局,引来下棋之人了!”连翘愣愣地问道:“什么棋局?什么下棋之人?”
  “呵,风座仅凭三招便设了一个绝妙的棋局啊!”苍风傲然一笑,神色认真地看着连翘,叹道:“风座在攻城之前,令我等三风混进城中,故意传出瘟疫爆发的流言,此乃第一步;破城之后瘟疫当真爆发,他又派遣你赶赴疫病最严重的村子,此乃第二步;待治疗瘟疫的药方一出现,他遂派兵大肆搜寻村落,此乃第三步,这一切看似偶然,其实早就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环环相扣,只为等那下棋之人!”
  连翘诧异万分,失声叫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九哥哥已来到麓州!原来他便是那下棋之人!”苍风摇头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风座所邀的下棋之人,可是有三个!”
  “三个?”连翘愕然地张大嘴巴,呆呆地看向不苟言笑的沈犹枫,一时难以置信,却又敬畏万分,夜风袭来,吹得他冷汗涔涔,直打寒颤。
  “去加件袍子罢。”沈犹枫面不改色,语气却出人意料地柔和了半分,他收回落在连翘身上的目光,凛然转过身去,清冷的目光又眺向天边的星辰,淡淡道:“随本座走一趟麓州城南的浣衣巷,一切便知。”连翘定在原地,当下心绪繁复,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云层渐渐遮住了天边的星辰,幽暗的丝幕上已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
  *********
  麓州城南,浣衣巷,夜已深,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污浊的潭溪从破陋的瓦房间蜿蜒而过,七拐八弯地绕过一道道胡同,溪流尽头的深宅陋巷里却闪着昏黄的光亮。
  “什么!你说沈犹枫是故意设局引你来此地的?!”夜萤手里捧着块饼,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淡褐色的美眸盯着九毒,目光里诉说着一万个不相信。
  九毒抿了口桌上的米汤,点头一笑:“不仅是我,还有你和阿夙。”
  夜萤惊诧得直吞唾沫,瞪了九毒片刻,方才沉吟道:“难怪咱们到宣州之时,我遍寻阿夙不着,听闻麓州爆发瘟疫,这才折往麓州,难怪你一到麓州便径直去了瘟疫最严重的村子……九兄弟,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沈犹枫在宣州见到连儿之后,便已开始谋划了罢!”九毒面色平静,似乎早已了然于胸,不禁幽幽一叹:“他设的不仅是个棋局,更是个赌局。”他放下桌上的汤碗,起身望向窗外飘落的秋叶,轻缓而清晰地说道:“连儿在宣州得遇阿夙,定是因为身佩炽眠,你将炽眠借给连儿,定是为了见我一面,而我一旦见到你,则极有可能会被你说服下山,这一切因由,沈犹枫心中比谁都清楚。”夜萤惊异地咬着唇,似乎还没缓过神儿来。
  “他的心思极少有人能参透……而我,却比任何人都要懂他……”九毒涩然一笑,轻声叹道:“沈犹枫走了三步棋,每一步都是一箭双雕,他在攻占麓州之前便设下流言之计,一为顺利破城,二为制造风声引天影旗前来,阿夙若赴麓州,小呆瓜你必然追随,倘若我跟着小呆瓜下山,也注定会来麓州了……”九毒顿了顿,继续道:“瘟疫爆发后,沈犹枫派连翘赶赴疫情最严重的村子行医,连翘是我天门弟子,我到麓州之后定会寻他助他,如此一来,沈犹枫不仅可借我天门的医术助龙鼎联盟解除瘟疫爆发的燃眉之急,更妙的是,诺大个麓州城,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我的行迹锁定在小小的村落里……”
  夜萤的目光变幻不定,惊诧迷茫的神色方才逐渐醒转,他怔怔地望着九毒,竟说不出话来。九毒叹了口气,再道:“我助连翘行医,定会暴露身份,届时,我若去见他倒也罢了,倘若我不肯见他,他便派兵搜寻,造成盟军正在大肆追查我下落的假象,我纵然得以脱身,为免再被他寻到,也必定不会住进客栈,而会选择密藏坊间……”夜萤不解地插言道:“既藏于坊间,那他寻你无疑是大海捞针哪!”
  “他寻九儿虽是大海捞针,可阿夙寻夜萤,则是易如反掌。”九毒转眼看着夜萤,唇角扬起一丝苦笑:“如今城内流言四起,皆是指向龙鼎联盟,想来是有人借瘟疫一事在暗中作祟,天影旗若在麓州行事,定会暗藏坊间密查此事,那暗中作祟之人岂能藏得住?而你我二人,又如何能躲得过天影旗无数影杀的眼睛?”
  “好个沈犹枫!敢情他设下棋局,竟是为了引我三人前来!”夜萤咂着嘴,连声惊叹,他原本以为沈犹枫会因为寻找九毒的下落而大动干戈,费尽心机,岂料他竟然步步为营,计中套计,利用瘟疫这桩天降在麓州城内的灾难,轻轻松松地以人为的方式将战事,城事,情事统统玩弄于股掌之上,实在教人诚惶诚恐,却又禁不住钦佩赞叹……夜萤定了定神,不禁低声叹道:“九兄弟,你从一开始便看清了他设下的局,却依然心甘情愿地往里钻,想不到像你这般聪慧之人,为了一个情字,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飞蛾扑火……九毒目如寒潭地望着窗外,眸中闪动着深邃而澄澈的光亮,默然了半晌,竟是凄然一笑:“九儿承诺过他,要随他征战天下,直至江山大定,虽然无法兑现那个回到灵予山与师父共享天伦的誓言,虽然九儿无法再入龙鼎联盟,也无法再与他相见相守,可是昔日的承诺,九儿并未忘记,我只愿能还清所欠他的情,即便悄悄地跟着他,能暗中助他,也是好的……”
  “你这又是何苦!”夜萤摇头一叹,黯然道:“罢了!他们很快便会寻来,咱们眼下只得收拾收拾又避开了去!”他说着,突然眼睛一眨,换上了笑脸:“九兄弟,咱们能换个大方些的房东么?夜萤给了那老婆婆不少银子,她却叫咱们整日喝米汤吃炊饼,连青菜都没有哪!小呆瓜我……快被馋虫给咬死啦!”
  九毒不禁扑哧一笑,嗔道:“你这鬼域来的王子倒真没受过穷罪!到哪儿都惦记着吃喝玩乐!”夜萤撇嘴道:“说得好像你这前呼后拥的天门掌门受过穷罪似的!”九毒神情微动,恍惚道:“九儿可是在燕城做过乞丐……”
  夜萤一呆,知他又想起了往事,遂默然一笑,不忍再提,正欲岔开话题,却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使了个眼色,迅速起身躲藏,已然迟了,只听“砰”地一声,木门猛然被大力撞开,十来个面色凶狠,体型魁梧的大汉举着兵器,态度粗暴地闯进屋子,其中一个大汉还拽着名垂死的老妪,“老婆婆!”夜萤一见,顿时惊怒交集,“你们这群畜生!竟然对无辜的老人家下手!”那老妪正是这屋子的主人,收留九毒和夜萤已有数日,这些汉子为了寻人,竟将她残忍迫害。
  “是咱们连累她了!”九毒又痛又怒,冷厉的目光盯着面前的恶汉,暗暗道:“滥杀无辜,他们绝不是龙鼎联盟的人,莫非……”他眼神一动,倏地厉声喝道:“你们是朝廷的人!”
  “哈哈哈——”屋外骤然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声,屋里的汉子们见头目驾到,也跟着狂妄地大笑起来,笑声未断,屋外的人影已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九毒蓦地神情一震,刹那间定在原地——
  来者竟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长发垂肩,身着蓝袍,反背的双手之中握着柄长剑,眼神阴鸷而狂傲,他瞥了眼夜萤,遂似笑非笑地盯着九毒道:“当初的小乞丐,那演戏工夫可是好得很呢!”
  夜萤闻言一惊,看着九毒狐疑地问道:“你们认识?他是何人?”
  九毒面如寒冰,眼睛里隐隐地窜起火焰,冷笑道:“哼,龙鼎联盟的叛者,朝廷的一条狗!”
  “哎呀呀!何必说得如此难听呢!”蓝衣男子竟笑起来,笑容复杂莫辨,却令他整个人阴鸷得仿佛食人血肉的罗刹一般:“别来无恙啊,九毒。”

'5'第一百二十二章 博 弈

  九毒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蓝衣男子,眼中怒意尤甚,神色却镇定如恒,见十余恶汉步步逼上,他下意识地拉过夜萤,二人并肩缓缓后退,直抵墙角,再无退路。
  “这屋子四面死角,若非你们化成风从那窗口钻出去,已无路可逃。”蓝衣男子悠然地耍着手中的剑鞘,扬眉笑道:“怎么,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寻到此地的?”
  九毒嘲讽地一笑,骂道:“卑鄙无耻,偷鸡摸狗再加个臭不要脸,你既能四处散布污蔑龙鼎联盟的谣言,又岂会寻不到你要寻的人?”蓝衣男子纵声笑道:“你这小乞丐的毒舌倒是一如当初哪!”
  “挑着毒舌跟条狗说话,九儿也嫌肮脏呢!”九毒厉眉深蹙,冷笑道:“流云,你不在京城乖乖地守着那阉贼等死,怎得有兴致到簏州来主动受死呐?”
  “一盘好棋若无巅峰之战,可怎么收官?”流云毫不动怒,抚剑笑道,“我还真是许久未听人叫过此名了!九毒,你当知道我本姓蓝罢?”
  “我管你姓甚!”九毒挑眉讽道,“叫你声流云,天影旗要杀你更容易呀!”
  “天影旗?”流云不禁咂嘴一笑,反问道:“你忘了当初我是从谁手上走掉的?喔……让我想想……”他举起剑鞘抵上自己颈间那道蜈蚣一样的伤疤,笑声仿佛来自冥域:“……戴着鬼面,手握银刺,莫非他不是天影旗的人?”
  九毒心中一沉,不错,当初轩辕台动乱,夙砂影完全可以挟持万长亭以解龙鼎联盟的燃眉之急,更可杀了万长亭和流云以绝后患,但他却放了二人一条生路,身为杀人不眨眼的天影旗旗座,夙砂影此举,九毒始终不甚明白,他能参透沈犹枫,却无法看懂夙砂影。
  夜萤却想不了那么多,当下恨恨地瞅着流云,傻问道:“九兄弟,为何这条狗如此记得我的冰山哥?”九毒知他故意装傻,忍不住一笑:“昔日这条狗被你那冰山哥抹过脖子,一直都耿耿于怀呐!”
  “只是如此?”夜萤醋意犹甚,撇嘴举起手掌,冲流云没好气道:“小呆瓜不也被冰山哥伤过手掌?你赚回条命还不知足,遣这么多畜生来报仇,太劳师动众了罢!”
  “小混帐!骂谁是畜生!”十余恶汉顿时震怒,高举兵刃便要冲上来,恨不得把夜萤撕成肉片,“诶——不过是个呆瓜,何须计较?”流云淡淡地扬起剑鞘将众人拦住,面不改色地笑道:“九毒,你如今没了沈犹枫的庇护,便找了个只会逞嘴皮子的呆瓜作跟班么?两个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
  夜萤恨得直咬牙,忍不住去拔手中的宝剑,却被九毒悄然阻止,夜萤一呆,见九毒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不禁暗道,只怕这流云并非等闲之辈,如今对方人多势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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